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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包庇 ...

  •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十多天。

      待到再次见到太阳的时候,林沉璧窝在被子里,几乎以为自己快要长毛了。

      他裹着大氅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

      寒气孜孜不倦地从窗外冲进屋里,屋檐下结了锥子大的冰棱,林沉璧靠在窗边,从院子里望去,在大雪里发现了一个遮遮掩掩的身影。

      他迟疑了一下:“连长逾?”

      那人身体一僵,侧头看过来,在看清楚他的一瞬,仰头翻了个白眼。

      “你要摔倒了。”林沉璧好心提醒他。

      大约是偷偷摸摸被人抓了个正着,连长逾冷着脸只当做没听见,他抬脚踏进厚厚的雪堆里,随后脚下一滑,仰头栽进了大雪里。

      “…早说过让你小心了。”

      林沉璧面露嫌弃,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推开房门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连长逾身旁。

      他身上还裹着大氅,苍白的面颊被风吹得泛起红晕,明明五官并不漂亮,但那双眼却亮得出奇,差点让连长逾看得忘了出声。

      面色羸弱的青年向他伸出一只手。

      如同鬼使神差般,连长逾搭了上了那只手。刚要借力而起,站起来的那只脚却被人猛地一踹,他膝弯一痛,没等站稳身子,就又狼狈地跌了回去,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嘴的雪。

      青年仿佛讶异地收了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玩我是吧。”连长逾咬牙切齿地从雪堆里爬起来。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谁知道你这么没本事。”

      连长逾觉得这人像是话里有话,但遭受羞辱后的愤怒让他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么多,抬手便要去抓林沉璧的衣领。

      还没碰上那人发丝,手腕却忽然一痛,他愤怒地扭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着焰军甲胄的年轻人,正死死按着他的虎口。

      连长逾堵在嗓子眼的脏话还没骂出来,便瞬间哑了火:“阿…阿肆?”

      这青年本是沈昭身边的侍卫,从不离身,怎么竟留在这里看家了?

      阿肆见他冷静下来,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转而关切地看向林沉璧:“陈一道长,你没事吧。”

      林沉璧摇摇头,但脸上满是受了惊吓后的惧意。他指着连长逾的独眼向阿肆控诉:“小阿肆,你就只走了这么一会,这个人就跑来欺负我了。”

      连长逾察觉到阿肆对他露出不满的表情,气得直瞪眼:“…我只是路过而已,何况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哦。你从人家院子里路过的吗。”

      连长逾面子上挂不住,只能口不择言地骂他:“…沈昭还是一如既往的眼光差,林沉璧之后,又喜欢上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我看你能耀武扬威多久,你也只是他的一个替身罢了!”

      林沉璧早就一溜烟躲到阿肆身后,抓着衣裳笑嘻嘻地露出脑袋:“怎么了,见不得沈昭找别人暖床不找你?”

      他这话一出,连长逾却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紧紧盯住林沉璧的脸,目光里竟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林沉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索性躲开连长逾的目光,悄悄扯了扯阿肆的衣角,小声道:“小阿肆,你来得正好,我都好久没出去过了,好不容易雪停了,快点带我去找沈燕玩。”

      “可是这…”

      阿肆面露为难,当初沈昭吩咐他要时刻看顾好林沉璧,轻易不要他离开这里,是担心他身体虚弱,受不了风,吹一下就要病三天,实在不上算。

      但长久的相处后阿肆也逐渐摸透了这人的脾性,林沉璧此人性子倔得很,越是不许便越要去做,一肚子的小聪明,难怪王爷也拿他没办法。

      林沉璧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怕什么,只要你我不说出去,不就好了。”

      他抬眼扫了一眼连长逾,警告他:“还有你,你也不许说。”

      连长逾翻了个大白眼。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出去的好,”连长逾在他身后幽幽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因为你的缘故,现在江城上下乱成一锅粥,可没人有心思陪你玩。”

      林沉璧觉得他脑子有病:“你闭嘴,你好烦。”

      随后又转头看向阿肆:“我不耽误你们,我只是想跟沈燕姐说说话。”

      他目光澄澈,加上本就沉疴未愈,整个人裹在大氅里显得又单薄又可怜。如林沉璧所言,这十多天里他就见过一脸别扭的阿肆,和没什么意思的陆云端,人都要憋发霉了。

      阿肆心底软了下来,无奈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只是叮嘱他不要乱跑,不要闹事。

      林沉璧乖巧地一一应下,却见眼前青年忽然红了脸,扭过头小声道了一句得罪了,腰间却是一沉,阿肆抱着他腾空而起,一脚踩在落雪的屋檐上,林沉璧惊呼一声,赶紧抓紧了他的脖子。

      雪后的江城尤其热闹,驻留此处的玄门弟子正在各处粥棚分发食物。

      林沉璧伸出脑袋往下看去,不由感叹:“好久没有飞这么高了。”

      阿肆提醒他:“…道长抱紧些,当心摔到。”

      两人落在沈燕住处的后院里,这里刚被人打扫过,雪堆积成山,林沉璧从阿肆怀里跳下来,拍了拍身子上落的雪,赞叹道:“没想到你长得瘦小,力气倒是很大。难怪沈昭这么信任你。”

      说话间沈燕从外匆匆赶来,径直走向林沉璧,她这几天日夜处理事物,身上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换下,面色流露出几分疲惫。

      阿肆知趣地悄悄隐匿到暗处,只留下沈燕和林沉璧两人。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过来了?”沈燕把他拉到房檐下,从怀里扔给他四只刚出炉的热包子:“快点吃,别凉了。这东西现在弄到可不容易,哎,也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以林沉璧的身体现在自然是吃不下的,他笑嘻嘻地推拒了两下,只留下两只准备带回去给阿肆。

      林沉璧在沈燕身边坐下:“已经十多天了,沈昭身边随行的人不多,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身体受得了吗。”

      “担心他做什么。我那四哥,自打三年前从鬼门关死里逃生一回,现在身体壮如牛,别说吹点风,就是让他不眠不休连干十天都无所谓。”

      林沉璧嘻嘻笑道:“沈燕姐姐,你好像剥削你四哥的坏人哦。”

      沈燕闻言冷笑,掐住他的脸颊狠狠一拧,直到听见林沉璧吃痛讨饶了,才肯放下手去。

      “快了。”她回过头,眼底带着些许疲惫,“他快回来了。”

      林沉璧捂住半张发红的脸颊,沉默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沈燕忽地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却此时,正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身穿灰白粗布衣的百姓拎着斧头镰刀潮水般涌了进来,那些人面露怒色,一见到沈燕当即破口大骂。

      几个玄门弟子试图上前安抚情绪,却被为首的男人抄起斧头挥舞示威,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我要杀了你们!!”那男人指着沈燕大骂道,“正道弟子跟妖道沆瀣一气,杀了我们城里那么多人……玄王口口声声说已经将那妖道当场斩杀,可为什么昨天夜里我儿还是沾染尸毒死了?!”

      那人气势实在很大,林沉璧耳朵微动,扶着石阶缓缓站起身来。

      “我们昨晚可都亲眼瞧见了!”跟在那人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喊道:“妖道林沉璧根本就没有死!他还好生生地出来害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朝廷跟那妖道也是一伙的,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他这话一出,当即便有数人高声应和,“为什么朝廷会主动包庇妖道?!!”

      正道弟子面露异色,见沈燕快步赶来,便低声将昨天夜里的事快速跟她说了一遍。

      原来带头闹事的人名叫陈驰已,家里祖祖辈辈生活在江城,一直以种地为生。昨夜分发炭火后,陈驰已的儿子偷偷溜出去玩,因尸毒已经被压制下来,连续数日再没有反扑,轮值的弟子卫军难免疲惫,因此根本无人发现一个六岁男童竟悄悄躲过了看守,溜回家里原来住的瓦屋。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还好,不料这瓦屋里根本没来得及清理血迹,孩子意外沾染了立行尸的血,被发现时已经是瞳孔放大必死无疑,这才无奈被玄门弟子杀死。

      ——孩子死前,曾说自己见到了一个相貌清艳长相出众的青年,这青年温柔随和,一直在陪着他一起,还给他好吃的蒸糕,说要带他去好玩的地方——不消说,便知道他碰上的人正是妖道林沉璧。

      男人眼眶中满是血丝,仅仅一夜便消瘦得几乎脱相,神态几近癫狂。

      林沉璧在不远处打量了男人片刻,想了想,松开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抬脚向众人走去。

      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林沉璧抬眼,见阿肆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

      “陈一道长,还是让属下先送您回去吧。”

      “你也听见了”?林沉璧没有应下来,抬手按下他的手腕,幽幽开口道:“这妖道在他们嘴里又死又活的,我也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人,玄王出面了都杀不死他。”

      “…王爷要我一切以道长的安危为第一位。”

      林沉璧笑嘻嘻地推开了他:“没关系,我命硬。”

      不远处那些人仍旧吵得不可开交,更有甚者直接大骂玄门无能,威胁沈燕要她挨家挨户地彻查一遍,以确定林沉璧是否就躲在江城某个角落。

      林沉璧穿过人群,抓住沈燕忍无可忍拔出半截的刀。

      “吵什么呢?”

      林沉璧脸上笑嘻嘻的,他的目光经过沈燕落在陈驰已身上,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轻松问道:“你刚刚说,你的孩子是被妖道林沉璧害死的?”

      那男人一怔,随后轻轻点点头。

      “这就难办了。”林沉璧对他说,“这夜里黑灯瞎火的,若是没了灯,别说是那妖道,便是连你来了,你孩子都未必能认得出你。你又如何肯定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陈驰已的脸色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骗你们?”

      林沉璧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男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拎着斧头的手青筋迸起,看上去随时能冲上前给林沉璧的脑袋开瓢,几个年轻弟子围在身前,差点都拉不住他。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同样也惹怒了其他跟着跑来抗议的百姓,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眼前这个半路跑出来的青年衣着考究,面容清隽,一看便是官家派来的人。

      官家的人不仅不安抚百姓查明真相,反而质疑起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简直不可原谅。

      “大家快看啊!官府草菅人命了!”

      “交出妖道!交出妖道!”

      事态随即越闹越大,沈燕叫来阿肆接林沉璧回去,这件事虽然古怪,但眼下他们最应该做的是安抚百姓情绪,防止生乱,等沈昭调粮回城。

      其余煽风点火的,可以暗中查处。

      阿肆本藏在暗中静观其变,见此也不得不出手,他闪身到林沉璧身前,正欲拔刀,却被青年悄悄按住,指尖微动,刀尖调转方向。

      一柄杀意极强的刀横在陈驰已的脖子上,人群中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忌惮地看向眼前这身着甲胄的年轻人,默默地离他远了些。

      陈驰已镇定下来:“你要杀了我?”

      阿肆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让你冷静冷静,别乱来而已。”林沉璧道,“我看你这么挂念孩子,想必也不愿叫他死得不清不白吧?”

      他走到陈驰已身前,轻轻踢了男人一脚,露出麻布内里的灰鼠暖裘。

      “一个世代耕种为生的农民,也能穿上这种千户才买得起的千金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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