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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棠 ...

  •   那一天,海棠终于意识到,年少的梦就好似焰火,无论哪般绚烂,终究不过是一缕青烟,风一吹便散了。
      ——《大鱼》

      我的名字叫海棠,是一个平凡的渔人的女儿,明天便是我十五岁的生辰,亦是我即将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家,独自赴他乡远嫁的日子。

      这门亲事是爷爷定的,自打五年前,我被村里人视作「妖童」以来,他便时常念叨,若能亲眼见我嫁入个好人家重新开始,那他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我当然不是妖童,这一点,爷爷从不怀疑。

      虽然我至今还尚未见过我那未来的夫婿,也并不太清楚「成亲」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想,既然身为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那不如早些让爷爷安下心来,便答应了这桩亲事。

      只是……

      我的心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一个看似与成亲并不直接相关,却又让我心绪不宁、辗转反侧的秘密。

      此刻,我看着窗外朦朦细雨下的海棠树含苞待放,忽然有些难过,儿时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想,今年我是注定等不到看它开花了。

      我并非一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但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请允许我打开埋藏在心底那个封存着无数幸福回忆,却极少能鼓起勇气去触碰的箱子,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吧…

      我的家乡坐落在北溟一个层峦叠翠的广袤岛屿上,这里温暖湿润,四季如春,有着最清澈的海水和最美丽的夕阳,即便我从未见过别处的风景,也坚信这里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地方。

      人们给它取了个动听的名字,叫「日月岛」。

      母亲说,在我出生那日清晨,家中小院的海棠树头一回开花了。

      这棵树是在曾祖父那辈就种下的,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从未开过花。

      父亲笑说,看来我是个漂亮的花姑娘。

      那是三月末,春分日,海岛开始进入潮湿的雨季。

      巧的是,那日刚过午后,我便平安降生到这美丽的世界上。

      父亲觉得神奇,加之我家刚好姓「海」,便将海棠理所当然地用作了我的名字。

      每每提及此事,母亲总会抱怨几句,她责怪父亲太过草率,说海棠花也叫断肠花,寓意苦苦爱恋着一个人却终究没有结果。

      我和父亲却会嘲笑她。

      父亲说,那样才好咧,女儿永远不用出嫁了。我也附和道,我这辈子只愿意和阿爹阿娘在一起。

      母亲被怼得说不出话,她总是这般拿我们没办法。

      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和母亲那又来气又想笑的模样。

      因为……

      再也见不到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生长在海边的人儿全倚赖着大海的哺育,村里人将大海视作母亲,这让我理所当然地误以为,大海只有温柔且无私的样子。

      六岁那年,奶奶离世,在那之后,原本精壮的爷爷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母亲一咬牙,扔下懵懂的我,接替了爷爷的位置与父亲一道承担起捕渔的营生。

      靠着父亲与母亲的勤劳智慧,那艘从爷爷的爷爷那里继承下来的已经有些老旧的「吉星号」渔船,每次远航总能满载而归。

      得益于此,我们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然而富足的生活总是需要付出对等代价的,于我而言,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父母每次出海所要面对的那少则十天多则一月的漫长等待。

      自打我有记忆起,母亲便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哪怕一日,那时,从小被母亲精心呵护着无忧无虑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别离之苦,小小的年纪难以承受,除了大闹一番别无他法。

      我摔东西,哭着在地上打滚,大概也说了很多伤人的无理取闹的话,直到母亲默默拭泪,父亲勃然大怒,爷爷偷偷走到一旁自责地闷头抽起烟斗来才肯罢休。

      父亲和母亲原本以为这样的分离多几次我便会适应——至少很多别家的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他们可能摊上这世间最倔强的孩子了,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哭闹的势头反倒是有增无减。

      有一次,见我闹得不可开交,爷爷便编了个六瓣海棠花的故事哄我,说是只要找到六瓣海棠就可以许愿,从此阿爹阿娘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于是我便日日蹲在树下,苦苦寻了许久,直到花期过去才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事实,我又羞又恼、怒不可遏,对爷爷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撒泼打滚砸东西,最终惹得一直将我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父亲的那记收着力道的耳光响亮地拍在我的脸上,我没觉得疼,只是被惊在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母亲又一次哭了起来,原本只会在一旁抽闷烟的爷爷这次却突然冲到父亲面前大吼道:

      “你打孩子做什么!从今日起一切照旧,我同你出海,文君留下照顾棠儿!”

      爷爷说完一阵剧烈咳嗽,攥在手中的烟斗来回晃动,带着火星的烟灰撒了一地,他一直咳到直不起腰来,只能走到一旁扶着土墙拼命喘气。

      父亲和母亲赶紧围上前去,而我依旧僵在原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父亲不该只是打我一巴掌,而应该狠狠揍我一顿……

      父亲当然没同意再让爷爷上船,但从那次之后,我便再不会哭闹了。

      倒并不是因为离别的痛苦有所减轻,只是小小的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世界不是也不该是以我为中心的。

      若想得到什么,就得用不伤害他人的方式去努力争取,于是我开始打起了新的盘算。

      我盼着快快长大,然后与父母一道远洋。

      萌生了出海远洋的想法后没多久,我就像个大人一样郑重其事地与父亲进行了一次谈判。

      要知道在渔村,女孩子学习航海捕渔技术的极少,我本以为会是一番苦苦哀求,却未想到父亲虽颇感意外,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欣然,他爽快应允了我的请求,只是要求我必须年满十四岁才可上船,我欣喜若狂。

      后来,我又软磨硬泡讨价还价了许久,才终于成功地说服了父亲将第一次出海的时间定在了我十岁那年。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和父亲谈判成功后,我便总是找机会去海滩上游荡,那些停靠在码头的大小渔船成了我练习的绝佳场所。

      攀杆、展帆、掌舵、挂网、收线……我拙劣地模仿着大人们看似简单易学的动作,整日为自己自以为是的“航海天赋”感到沾沾自喜,殊不知在那风平浪静的港湾、稳稳当当的甲板上进行的练习,本就不具备太多实际意义。

      盼望着,盼望着,日子几乎是一天一天数着过,但因为充实而又满怀期待,那三年的时光倒也算是过得飞快,在数完第一千多个日夜之后,我终于即将迎来无比向往的十周岁生辰。

      父亲为了履行诺言,答应我这次生日在海上过。

      像是美丽却始终略显平淡的前奏总算进入了尾声,我感觉我乘风破浪的精彩人生终于要迎来华丽丽的高潮。

      出海前,因为爷爷不能与我们同行,所以提前在家给我过了生日。

      那天,我收到了三件特别的礼物。

      第一件是父亲为我亲手制作的航海罗盘,父亲自打承诺带我远洋那日起,便一直在准备着这份礼物。

      父亲说,在大海中远洋,难免会分不清方向,罗盘就是所有航海人的眼睛,是最为要紧之物。

      那一刻,我看着父亲为我的小手精心打造的小小的精致的罗盘,心中悄然种下了一个大大的梦,我想或许有一天,我能扬起风帆征服四海,阅尽父亲和爷爷他们都不曾见过的大千世界无穷风光。

      有趣的是,母亲送我的礼物却恰恰有着相反的寓意。

      我的第二件礼物是一副雅致的笔砚,母亲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四处冒险得好,天下景色尽藏于书,那四海风光也不过是书中九牛一毛,书中的世界远比天地更为广阔,她希望我能读书习字,做个有学识之人。

      母亲与爷爷、父亲和我不同,她并非土生土长的日月岛岛民。

      听爷爷说,多年前南陆战乱,母亲与家人走散,独自随着一船难民北上逃至日月岛。那时的母亲比我年纪还小,衣衫褴褛,饿得瘦骨嶙峋。

      奶奶在路边瞧见了年幼的母亲,实在是不忍心,便将本来准备送给爷爷的饭菜分给了她,没想到已经饿到极点的母亲却紧闭嘴唇愣是一口也没吃,奶奶问她想要什么,她便一把抓住奶奶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想要跟奶奶回家。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物资匮乏、难民流窜,即便是相对孤立、自给自足的日月岛也饱受波及,那时想要收留多一张吃饭的嘴并非易事,但奶奶一咬牙还是将母亲带回了家。

      现在想想,若非奶奶一念仁慈,这世界上便没有了我的存在。

      日月岛上的渔民世代以捕渔为生,依赖的都是靠海吃海的实用技能,整个岛上能识文断字的人屈指可数,但母亲算其中一个。

      听奶奶说,捡到母亲时她身上背着个包裹,里面什么吃的穿的都没有,却有一副笔砚,想来,母亲是极喜诗书文字的,如今执笔的手上却布满了织帆拉网的老茧,想必心中多少有憾吧?

      母亲给我的这副笔砚正是她当年千里迢迢一路携至日月岛的那副,是她对故乡唯一的寄托,她一直小心收藏舍不得用,如今将它们赠予我,此中深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但十岁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远航,只觉得母亲是以这样的方式在阻止我出海,因此对这个礼物倍感压力,从收到那天起便束之高阁了。

      而我的第三件礼物,是爷爷送的一条项链。

      项链看起来平凡无奇,细细的棕黑色皮线套着一个水滴形的坠子,坠子小小一粒枣核般大小,却很有些分量,坚硬的质地像是贝母石,温润如玉的半透明乳白色坠身之上,泛着深浅不一的皎洁淡蓝色光华。

      当爷爷捧出坠子交到我手上的时候,父亲突然有些激动地插话:

      “老爷子!这可是咱家祖传的坠子,我打小就盼着您传给我,您不舍得,如今倒好,直接给了孙女儿了,连我都还没摸过呢!”

      父亲抱怨着,倒不见得是真心不满,但话语中的惊讶是实实在在的,能看出,这坠子似乎很有来头。

      爷爷笑说,自打海家收养了我母亲后,便对母亲视如己出,不想,这却引起了父亲的妒忌。

      小时候父亲总是欺负母亲,说她是捡来的,自己才是海家唯一的孩子、以后会继承海家的一切然后将母亲赶出家门。爷爷为了不助长他的嚣张气焰,便一直没同意将祖传的项链给他。

      听完爷爷的解释,我笑得前俯后仰,实在是想象不出憨厚敦实的父亲还有这样淘气的一面,母亲连连佐证爷爷的话,还说我那无赖执拗的脾气便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只有父亲在一旁满脸窘态,尴尬地无所适从。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朋友大家好,《大鱼》是一个悬疑向的唯美奇幻爱情故事,创作灵感来自于周深的歌曲“大鱼”,歌里的每一段歌词,故事都有情节与之对应,相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还请大家多多关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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