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支教，抱了个老婆回来》管柏

7、chapter 7

　　斜插的树枝被他大力推开，又顺着力道弹回原处，速度快到江望仅能捕捉到一丝残影。他蹙眉退后几步，险而又险避开朝着他脸打来的树枝。
　　阿虎注意到身后的响动，他转过身，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抱歉啊，我平时都一个人走，忘了您在后面。”
　　“没事。”江望拨过挡住他视线的树枝，低头轻巧钻过，动作轻柔灵活，“继续走吧。”
　　阿虎没多说，只点点头，甩开步子。这次，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些。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江望有一瞬觉得这是条没有尽头的路。千篇一律的树丛以及向前蜿蜒、硬生生踏出的黄土道，都像是复制粘贴的图画，仿若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若不是渐渐东斜的树影，江望真的要误以为自己进入时间隧道了。
　　这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让他没由来生出一股子焦灼。
　　江望抬眼瞧瞧走在前面安安静静的少年。
　　十二三岁正是长个的时节，阿虎也不例外。他个子很高，江望估摸了下，至少一米七。可与少年高大身形不符的，是他那明显过分瘦削的肩以及风一吹就飘荡起来的衣衫。
　　实在是太瘦了。
　　据他刚刚观察，这些孩子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得过分厉害。
　　不过确实，不管是从资料还是从外界种种传言上看，巫家寨都是个极其贫困的地区。
　　这个寨子蜗居大山，几乎寻不到能播种的田，只有满山的杂草荒树和几十株野生茶树，没有人打理，每年产的茶叶子甚至都不够村里人分。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卖卖自家泡的药酒，赚的钱微乎其微，时刻面临着吃不上饭的危险。
　　可就这样一个寨子，却主动向上面提出要发展教育，还自掏腰包承担一位教师的工资支出。
　　这当然不是寨民自发要求的。对于祖祖辈辈长在泥土里、完全封闭的寨子，这里的人绝不会有“学校”这个概念。而能提出并说服寨民的，江望只能想到寨长。
　　他蓦地对寨长生出一分敬佩和好奇。
　　他到底费了多大努力，才让寨民理解学校、支持学校？
　　江望想象不到。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这位年将就木的老人，不顾一切发展教育，想将这里的孩子送出大山。是爱？抑或责任？
　　他发现他有些看不透这个老人。

　　“到了。”阿虎停下脚步。
　　江望抽回思绪，抬眸，一间破落的屋子映入眼帘。他一怔，愣在原地。
　　那屋子仅有一人高，用夹杂着杂草和砂砾的水泥砌成，质感粗糙。屋顶仅铺着层薄薄的茅草，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东西撑着，靠近屋檐的地方还破了个大洞，细风顺着那洞向屋内灌去，吹得垂落的茅草颤动着，似要乘风而行，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江望一来寨子就注意到，这里没有水泥房，人们住的都是帐篷。如今在这疙瘩角里寻得个水泥房，他在他乡不自觉感到阵安心。
　　但让他怔住的不是意料之外的水泥房，而是这房子的外貌和构型，都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又想不出这熟悉感究竟来自哪里。
　　可能水泥房都长得差不多吧。
　　他想着，勉强压下疑惑。

　　阿虎突然偏过头，看着他，一双黑眸里写满认真：“您等会儿别告诉小曼婶子交了学费，她要知道，又该闹着不去了。”
　　江望了然：“我会告诉她是免费的。”
　　阿虎松了口气，感激地笑笑：“麻烦您了。”
　　阿虎带着他从豁口处越过篱笆围栏，走入前院，一抬眼便瞧见一个干瘦的女孩挑着半人高的水桶，晃晃悠悠往间偏房走去。阿虎见了，忙冲上前帮她扶住。
　　小曼疑惑地回头望去，瞧见阿虎，眸子一亮，写满了惊喜：“阿虎哥，你怎么来了？”
　　阿虎帮着她把水放在墙角，拍了拍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哪天不来啊？”
　　巫小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她脸一红：“诶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想来不就来了嘛。”阿虎笑笑，尖锐的虎牙给他平添几分傻气，“怎么，我还不能见见我未来老婆？”
　　巫小曼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脖颈。
　　她害羞地别过头，余光瞥见立在一旁的江望，努努嘴悄声道：“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他是外面来的老师，说是到我们寨子里免费教学的，来问你要不要去上学。”
　　“上学？”
　　“就是教我们写字什么的吧，这些我也不大清楚。”
　　巫小曼点点头，没再多问。
　　江望老早就看见两人的动作，如今瞅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心里也把事情猜了个七八分，便顺势走过去，笑着冲巫小曼打招呼，琥珀色的眸子里揉着碎光。
　　平心而论，江望长得很好看。五官立体，眉眼深邃。许是自小在地里干活，他的皮肤没有一般读书人那么白净，是一种很好看的小麦色。
　　巫小曼腼腆地回了笑，不动声色移了几步，靠近阿虎几分。
　　“小曼，我来的目的阿虎应该都和你说清楚了吧。”
　　她局促地点点头。
　　“那你愿意去上学吗？”
　　她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一般，不上不下，难以发出。
　　江望和阿虎都看出她的紧张。
　　阿虎拍拍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没事，有什么就说出来，有我在这呢。”
　　巫小曼深吸了几口气，抬起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能去。”
　　江望注意到她的用词，微微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等她继续说。
　　巫小曼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盯着江望淡琥珀色的眸，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温热，嗫嚅：“我、我想上学。但阿婆……阿婆身体不好，我要是走了，万一阿婆有事，有没人在家……”
　　巫小曼半大的小脸写满纠结。
　　江望理解她的想法。她的纠结、犹豫，都像极了几年前村长亲自到他家劝他复学时的他。
　　江望弯弯眼，语气温柔：“这些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相信我吗？”
　　巫小曼顿住，没有说话，只怯怯站在原地，双手拧着衣摆，力气大到指关节都泛起青灰。
　　江望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给你解决的。”
　　他等了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钟，少女因长期操劳而略显粗糙的手指带着细细的颤抖，落在他小拇指上，轻轻勾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像轻柔的羽毛拂过指尖。
　　江望只感到手指上有淡淡的热意。
　　他看着眼前少女瞬间明媚起的脸、闪闪发光的双眸，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年做了这个无比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