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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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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屋内没有嗡嗡喧闹,桌上摆着招标案和烟灰缸。
烟头在缸中忽明忽暗,在冷香中飘出烟味,因放置时间偏长,味道不重,混杂在一起不让人生厌。
“今晚的招标会上,有个关于香山帮的招标案。”庄思檐觑了眼桌面。“那个招标案的负责人和之前拖延时间导致流标的陈家走得很近。”
顾虞之恹恹侧目。
“负责人的名字是尤浼沅。”,庄思檐窥视顾虞之的反应,从善如流道。
“把香山的招标案拿给我。”顾虞之低沉嗓音响起,他骨相隽逸,眉眼间没流露半分情绪。
庄思檐压住扬起的嘴角,整理递出了招标案。
*
乐师端坐在隐蔽的台子上演奏,细雨淋漓的花雨装置在尤浼沅身旁运行,流动的彩虹色调在花雨中交织汇合。
尤浼沅在庄思檐转身后,笑意就消失了。
她走回座位,表情称不上放松开心。
那是公司最重要的招标案,自从父亲去世,香山帮建筑公司便濒临破产。
这个招标案,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况且以庄思檐睚眦必报的性格,招标案大概率不可能这么快告一段落。
“发生了什么?”陈葙看见尤浼沅面色不善,拿着雪媚娘问道。
尤浼沅平稳呼吸,讲出了遇到庄思檐的事情经过。
陈葙听完全部内容,表情变幻。
“庄思檐恋爱时刷你的卡,住你的房子,刚分手不久就跑去和别人求婚,现在还来威胁人。”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陈葙不忿皱着眉,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尤浼沅垂眸。
陈葙眼神复杂。她记性不错,还记得高中时遇见庄思檐的情况。
四年前的某个夏天,苏州高级中学暑气扰人,在连续几天艳阳暴晒后,大雨倾盆,久违的台风警告随之而至。
学校里按教育局的要求发了放假通知,大多数学生在台风来临前断断续续回家。
尤浼沅由于父母出差,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度过台风的假期,便在陈葙的邀请下带着轻便行李住进了陈家开的酒店。
在搬行李的路上,庄思檐与她们偶遇,顺路帮忙提行李到了套房的楼下。
那段时间尤浼沅偶尔会和庄思檐通电话。
台风来临前夕,外卖平台都停止送餐了,很多店铺也关了店面。
“我好想吃饺子,可惜这里什么食材都没有。”尤浼沅无奈地向电话那头随口提到。
“什么馅料的饺子?”庄思檐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订正作业。
“外面很难买到的馅料,皮蛋猪肉馅。”
庄思檐默然,片刻后起身走向厨房。
“我包饺子给你送过去,好不好?”庄思檐看向窗外。
“哈哈哈真的吗?昨天布置的作业……”尤浼沅以为庄思檐在开玩笑,转移了话题。
不久后庄思檐主动挂断了电话。
尤浼沅很快忘了庄思檐的问话,在她再次接通电话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你住在几楼?我上去把饺子拿给你。”庄思檐站在楼下,全身上下的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
尤浼沅瞬间怔忡。
“你在楼下?"尤浼沅表情有些发愣,走到落地窗前向楼下望去。
窗外灰蒙蒙一片,台风呼啸吹过,树木饱浸水分,飙急的雨点和着风漩下落勉强可以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模糊人影。
“门牌号是403。”
听完尤浼沅的回答,庄思檐站在丝茅旁边收起手机。
在庄思檐到门口的那一刻,尤浼沅拉开了房门。
青年浑身湿透,唇色发白,提着米白色不锈钢保温桶,抬眼看见她,一扫委顿的气息。
片刻后,庄思檐的衣服送去洗涤烘干。
庄思檐穿着客房服务送来的睡衣,三个人围坐在桌子上吃饺子。
尤浼沅在庄思檐到达之前,慌张地向陈葙言简意骇说明了情况。
得到这个消息时,陈葙震惊看向尤浼沅,又难掩惊愕看向房门。
“谢谢你,但很危险,别再这么做了。”尤浼沅沉吟几秒。
庄思檐抬起头,发丝散乱搭在额前,水洗剔透的乌黑眼眸紧盯着她,目光灼热。
“但你喜欢这个味道的饺子。”
篝火般的眼神,直直落入尤浼沅的瞳孔。
时隔多年,尤浼沅依旧记得那句掷地有声的回答。
招标宴会已经开展了半小时,厅内人流熙熙攘攘,同开场时一样热闹。
尤浼沅在会场越坐越无聊,果断拉着友人陈葙离开。
海风穿过天井吹进地库,降低了地下不通风的憋闷感。
彩色人行通道反光,莫兰迪分区柱面色泽盈润不刺目,但百米星光连廊灯饰繁复,令人目眩。
司机时不时遥遥望眼宴会厅的出入口,踌躇踱几步路。
当他看见来人的模样,僵滞地站在空荡荡的车位旁,仿佛有上万只马蝇在身边飞。
“车子被脱走了。”司机率先开口。
“什么?”尤浼沅与陈葙异口同声。
尤浼沅去过那么多个宴会,从未遇见过被脱车的情况。
“什么时候脱走的?是车子临时坏了吗?”尤浼沅下意识颦蹙。
“不是,脱车的人丢了这个单子。”司机赶忙把处罚单拿给两人。
处罚原因俨然写着非法改装。
尤浼沅满脸疑惑。
她感觉那辆车装潢很规矩,不像改装过的样子。
陈葙抽了抽嘴角,脸上的无奈混杂着不可思议。
她的那辆车没改装车身或车架,没更换发动机,只是被亲戚家的小孩喷了点漆。
那块喷漆面积和门把手的面积差不多。
“脱走的时间大概是十分钟前。”司机见两人不说话,接着心虚撒谎补充。“那个时候我跑去上厕所,回来时车子就不见了。”
在车子被脱走前,司机想到这是尚特主办的宴会停车场,按理不会出事,便跑去景色宜人的地方抽了几根烟。
当他慢悠悠的原路返回,就看见车子被辆拖车钩着越拖越远。
他追不上拖车,只能无济于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处罚单。
“这很离谱,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尤浼沅幽幽看向陈葙,她仔细翻看手中的处罚单,发现不像作假。
“我觉得是。”
陈葙咬牙切齿,目光寸寸扫过车位的弧线双坡道,马蹄石拼接,金属柳钉减速带。
停车场里的人大多刚结束宴会,他们大部分人带着笑颜,悠哉坐上车,畅通无阻地驶上金刚砂地坪。
陈葙从尤浼沅手拿过处罚单,站在加宽车位前气闷看着。
“我另外叫车,我们先去那里等着吧。”尤浼沅拉上陈葙的手,走向车库会客厅。
虽然这个车库会客厅三面是红褐橡木框起的落地窗,隐私性约等于零,但它位于车场角落,很少人会去注意厅内的情况。
厅内没人接商待客,尤浼沅随意坐上宋式沙发,放松思绪看向园形吊顶。
尤浼沅没坐多久,看见会客厅走进一位生面孔的男士。
男士鬓角发白,穿着黑色西服,拿着柄伞,戴着黑色手套,符合世俗观念里对管家的一切印象。
尤浼沅收起过分放松的坐姿,本能直起身。
那位男士直直走到尤浼沅面前。
“尤小姐,顾总请您上车详谈香山帮的项目。”他恭声道。
尤浼沅站起身,微凉指尖覆在香山建筑的文件上。
“你先去吧,我另外叫车。”陈葙笑道。
“好。”尤浼沅挥手和她告别。
男士沉默不语在前方扮演引路的角色。
尤浼沅远离地库深处,临进出口时,浓稠夜色扑面而来,暴雨声轰然入耳。
一片阴影迅速笼罩下来,黑绸伞面尽数张开,榆木伞柄细长坚硬,纹理通达清晰。
步入室外,湍急雨水砸在伞面。尤浼沅顺着男士的步伐,探寻到辆加长劳斯莱斯。
防窥的镜面挡住车外的目光,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景像。
厚重雨幕下,尤浼沅只能判断出这辆车是黑银双拼的。
男士摸上把手,开始拉开后车门。
雨滴不可避免地沾湿衣角,潮闷感涌上鼻间,尤浼沅感觉自己变成了捆捆湿柴,莫名萌生些退意。
脑中戛然闪过香山陈旧的碉楼,庄思檐威胁人时翕张的嘴部。
尤浼沅利落走上车。
车厢内萦绕着清雅松弛的木质香,没有一丝浓腻沉重的香水味,令人凝神静气。
“我想看看你的招标书。”顾虞之声音微哑,但莫名动听。
尤浼沅垂眸将纸质文件递过,看见他冷白的五指,视线向袖口移去,紧接着睹视到暗色袖扣下遒劲凸起的腕骨。
车内温度微不可觉地节节攀升。
须臾间文件被彻底接过。
考虑到对方大概率已经开始查看文件,尤浼沅抬眸,倏忽对上顾虞之阴晦暗斜觑的视线。
车厢内光线昏暗,浅色琥珀瞳孔更显诡谲妖异。
尤浼沅下意识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顾虞之收回侧目的视线,翻阅招标文件。
尤浼沅眼睫轻颤,目光不经意望向窗外的街景。
车辆疾驰的路上,某束白色强光打在车玻璃上,在座椅间突兀划分出蜿蜒的明暗界线,如灰白素描线条一样纹理分明,不可逾矩。
“尤小姐,你的住处在哪?”前座的司机发声。
尤浼沅温声说出住处。
半晌,车辆在住处门前停稳。
尤浼沅准备道谢下车,然而身边传来顾虞之毫无波澜的声线。
“尤小姐,如果你有兴趣合作,明天就去尚特总部,签订合作的企划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