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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前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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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暴雨如瀑。
尤浼沅靠在车窗酣睡。
夜雨仿佛酝酿了整个白昼,雨丝变成了稠密的雨滴,重重砸在车窗上,被雨刮器利落滑开。
“我们到了。”陈葙伸出右手,娴熟挂档,再抬手轻轻拍了拍尤浼沅。尤浼沅半睁开眼,眼前的景物由模糊变得明朗。
户外冷风呼啸而过,尤浼沅推开车门,匆匆撑开伞,两人顶着湿漉漉的雨汽走上台阶。
家中暖意融融。
半晌,两人坐上餐桌。
陈葙订餐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一桌饭菜冒着热气——碧螺虾仁,响油鳝糊,松鼠桂鱼,尤浼沅捧着软糯白香的米饭,先夹了酸甜口的松鼠桂鱼,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
架着熊熊炉火的鱼汤中央,点缀着去寒的姜丝,隐约可以看见鱼肚白。
“那个招标宴会的时间,是明晚8点开始,应该会有挺多人。”陈葙大口扒着米饭。
尤浼沅含糊应了声。
翌日晚上,天朗气清。
陈葙没再开车,她拉着尤浼沅颇有兴致地挑礼服。尤浼沅穿了条束腰黑裙,与陈葙一同坐上车。
今晚毫无昨晚雨中的晦芒,空气中的潮湿减弱不少。
和畅海风吹过。
骄车一路驶上海边的盘山公路,海盐味的凉风迎面而来。
尤浼沅降下车窗,向下瞰去,可以看见走势陡然凶险的山璧和乌沉沉的海面。山顶处传来花火的巨响,金色花火照出海面弧度轻缓的暗色波浪。
山顶建筑依山傍海,色泽与悉尼歌剧院类似,在夜晚通体自然泛着淡雅白光,延续着城市中心肌理,让宾客联想到那珂川河畔的福冈市博多区的中心地带。
这座建筑由尚特承办,将空间打开扩展到各个露台,彰显现代商业综合体的公共特质。
尤浼沅远远看了眼建筑上的飘带形灯光。
招标宴会定在这个地点,庄思檐大概率会选择参加。
车门被拉开,黑色锻面高跟鞋无声落到地面,习以为常地踩上深红地毯。
走入会场,宾客的言论声变多,那些晦涩的专业知识,交际台面上无趣无谓的吹捧偶尔传入耳内。
尤浼沅轻车熟路找到位子,位前的桌子照例铺了红绸布,布上锈着花团锦簇的暗纹。
陈葙的兴致消退了几分,她拿了两碟甜品,一碟递给尤浼沅,一碟放在面前,支着手肘百无聊赖地叉起蛋糕。
*
休息室里常年插花熏香,连皮包沙包都沁出冷香。
“你出门的速度太慢了,害我连饰品都没戴好。”林漪漪站在全身镜前,对着匀净的镜面带上耳环,看向镜子里的庄思檐嗔道。
“是我的错。”庄思檐西装革履,余光瞥见随手放在沙发上的碎钻项链,好脾气地笑笑。
“你今天很漂亮。”庄思檐转身拿起项链,站到林漪漪身后,看向面容清丽的未婚妻,轻手将项链挂到洁白的脖颈。
庄思檐眼窝偏深,专注看着眼前人时,很容易营造深情的错觉。
林漪漪蓦然受用地笑了起来。
庄思檐收回视线,眸中微不可查闪过晦暗,眼下的碎钻在室内的灯光下越看越璀璨。
林漪漪从小到大都在国外上学,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的父亲是尚特的大股东,而母亲是有名的大学教授。
考虑到父母年纪渐长,需要人照护,林漪漪才从国外辞职,回到国内发展。
如今林漪漪的父亲再过几年就临近退休。
只要林漪漪的父亲变成自己的老丈人,自己事业的发展就不用发愁了。
遇到她,真是三生有幸。
庄思檐脸上带上真心实意的笑意,牵上林漪漪的手,十指相扣走向招标宴会厅。
厚重的软包门被侍应生推开,又被轻手阖上。
厅内的招标早已开始,庄思檐垂首替林漪漪拉出座椅,林漪漪抬眼便对上热切温存的视线,联想到对方绅士的举动,耳尖泛红。
庄思檐身量偏高,居高临下观察到了林漪漪的所有反应,从容落座。
半个月前,他与林漪漪的父母见面,林父并不满意庄思檐的条件,为此林漪漪努力给父母做思想工作,庄思檐也做足了姿态。
听说林父喜爱象棋,庄思檐便提前苦练象棋几个月,得知林母喜欢插花,他便特意报名插花艺术班。
在两个星期后,庄思檐在林漪漪的撮合下再次与其父母见面,勉强让他们在林漪漪的婚姻大事松了口。
在这之后,庄思檐马不停蹄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求婚仪式,捧上求婚戒指,向林漪漪单膝下跪。
那时林漪漪眼里盈满水光,小心翼翼查看戒指。
“这戒指怎么没有定制上我们的名字呢?”
"我们的感情独特得不需要订制。"庄思檐听着林漪漪发颤的声线,灼热望着她,果断地吻上对方的唇。
庄思檐的视线梭巡。
当他视线移到会场中心,克制不住蹙眉。
会场中心尤浼沅正走下台,她身后的招标宣传图是纯白底色,正中央赫然用水墨笔走龙蛇写着香山帮。
庄思檐眼中浮现警惕。
走到这一步,他费了很多心力,绝不能出差错,庄思檐冷冷盯着尤浼沅的背影。
一片温热贴到身侧。
庄思檐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林漪漪,眉眼霎时松弛下来,神色透着京兆画眉的温和。
“我去找我朋友玩一下。”林漪漪声调扬起,轻吻男人的侧脸。
庄思檐颔首,笑着看她离去。
直到看不见林漪漪的身影,庄思檐脸上的笑意消散得一干二净,起身径直走向尤浼沅的方向。
他暗想,必须彻底打消尤浼沅复合的念头。
毕竟当初尤浼沅看起来很爱他。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海风穿堂而过。
“尤浼沅。”
听见连名带姓的叫声,尤浼沅脚步微凝。
“有事吗?”尤浼沅转过身,看清眼前人的面孔,淡淡发问。
庄思檐止住步伐,脸上写满了刻薄的烦躁。
“尤浼沅,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了。”庄思檐闷着声,从兜里拿出根烟,咔哒一声点燃。
刺鼻的烟味缭绕着冲到尤浼沅脸上。
“至于你那香山帮建筑,匠人之类的东西,一点竞争力也没有。”庄思檐不停翕动唇舌,乘胜追击地说道。“摆在招标会上,只会变成笑话。”
“对你没兴趣,别自恋脑补了。”尤浼沅冷漠截断他的话,漠然扫了眼庄思檐。
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亮光泼金,照得她肌肤白如羊脂玉,深色束腰下是层层薄纱,隐约透出茭白肌理。
“你要是真的没兴趣,就撤下招标案离开。”庄思檐低声且呼吸紧涩,面沉如水。“我不介意在尚特对你的招标案多加照顾,你离开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些金钱补偿。”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照顾两个字,被庄思檐咬得很重。
潜台词不言而喻。
*
宴会厅二楼安静得落针可闻。
走廊铺满中古波斯风地毯,黑金顶灯光线昏暗,一侧是花纹璧镶嵌满墙体,另一侧是乌木制扶手。
一群人站在走廊上高严肃静,与楼下的氛围截然相反,充满割裂感。
“那位好像是庄总。”特助收回视线,看向身旁。
身旁的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几名身穿西服,脚穿皮鞋的人表情严肃,气质稳重干练,不远不近簇拥着他。
他穿着大衣,骨相优越,长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依稀可见卓绝的身形,匀称玉白的五指撑着端重乌木,自上而下看着一楼。
*
庄思檐对尤浼沅的事业一向报着轻视的心态,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不过现在才真正毫无顾忌的显露出来。
无论是协理严谨公事,还是人情私务,庄思檐都从未在尤浼沅面前遮掩过。
尤浼沅曾经以为这是庄思檐对恋人展示信任的行为。
现在看来,庄思檐只是把她当成了什么都看不懂的草包富二代。
是她自作多情了。
尤浼沅漠然的神情出现松动,似笑非笑看向庄思檐。
庄思檐傲气吸了口烟。
“你是尚特的评标专家吧?”
“对啊。”庄思檐勾唇,闲适夹着烟。
“你是蠢货吧?”尤浼沅眉眼变得明媚生动,扬唇一笑,眼眸慴慴闪光。
尤浼沅的语气跟问“你吃饭了吗?”一样自然,庄思檐神色一僵,刹时反应不过来。
意识到尤浼沅在骂自己。
庄思檐瞬间缓和僵硬呆愣的神情,拧眉看向尤浼沅。
“你和温总关系不错,发邮件聊天从不避着我。”柔美灯光照着尤浼沅。“你用习惯了我的银行卡,发钱转账都在我卡里进行。”
“尚特经手的都是大项目,你觉得收投标人巨额财物判几年?”
“暗示专家在评标过程中给予“关照”案这个名字不错。”
“你想要名字登报吗?”尤浼沅那张让人惊鸿一瞥的脸上,笑意盎然。
庄思檐下意识后退一小步,又立马虚势换了个姿态。
“你把事情说出来,我照样有能力打理你的招标案。”庄思檐沉下声音,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我们最好各走各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音刚落,庄思檐转身大跨起步伐。
“庄思檐!”
尤浼沅没压低声音,还特意提了提声调,周围的宾客注意力转向这边。
庄思檐急忙转身,脸色像是要下葬的死人。
“别忘了还我银行卡里的钱。”
尤浼沅嘴角莞尔。
“好。”庄思檐强撑出温蔼的笑,迅速转身离开。
一路上琴音环绕,厅中宾客交流调笑。浅红拱窗在上方高挂,花卉在转角的石砌散发出香气。
庄思檐脸上的详笑早已消失,他神色趋近阴狠,快步踩上阶梯,走上二楼一间套房的门前。
盯着眼前造价不菲的门,庄思檐猝然一笑。
尤浼沅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又如何,倘若给里面那位人士上上香山项目的眼药,让那位产生一点对香山项目的恶感。
香山项目就费了。
庄思檐平心静气,轻敲几声门,拧开把手走入房中。
房内寂静如常,庄思檐按耐住心底下的亢奋,向主座的男人走去。
他垂首欠身,彬彬开口。
“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