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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府顶魂 ...

  •   每到秋夏之交,冷雨淋过彭城里外,临近郊外溪边的一大片鹅暖石地就会被冲刷的锃亮。此溪自山涧流来,恰巧避开了入城的方向,因此,水质分外的好,尤多肥鱼。
      这段时令,常有一位宋姓的白衣公子垂钓在溪边。话说这位公子倒也是个倒霉的,积年累月的生病,不能自己。每当有鱼要上钩了,嗓子里总要来那么一两下,往往被激了一脸浪花后再回身一看,嘿!哪还有鱼?
      好在脸长得俊,往那一坐少不了有路过的上前搭话,老人也好,小孩也罢。却说近日来城内按照往俗,办了场西山祭宴,三日来,城中大小街市异常繁华,城门口只见着拼命朝里挤的,却没有往外出的。于是乎,等到人们闲来回首再逛城郊,早不见了那抹白色身影。
      不过少个人而已,起初并未有人多做关注,却见三日之后,当地的名门宋府,忽的散出全部家丁来到处找人。
      问找谁,回说家里公子。长啥样?白衣飘飘,常溪边钓的就是。众人晃然大悟:原来是宋府那个常年深居浅出的病秧子。当下也帮着一起寻找。
      终于又过一日,在溪下游的一处滩洼里找见了泥人“宋公子”。
      人找着了,当下带回府里又医了三日。
      不知怎地,此次好的出奇的快,经此一遭,气不仅没断还较以往粗了不少。是鱼也不钓了,宅也不居了,整日里沿街遛弯颇有了几分纨绔的意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
      眼下宋公子不知又从哪遛过一圈,带回了樽“仙人骑鸟”的泥塑,少年白衣玉冠,漆眉红唇。对着泥塑上方挂着的空白相幅恭敬地拜了三拜,又上了三香,口中念念有词:
      “师傅,叨扰您老人家,弟子桑相冕回来了。”
      少年一拜到底,眼底温润无波。求仙之人访道消时但千年时光终究过长了些,桑相冕需要将心里的一些东西腾出来,为过去的自己洗尘。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房门又被敲响,门外人催促道:
      “公子!快别闷在里面了,老爷请来的人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您再不出来,小的可就要冒犯了。”
      半个时辰?
      桑相冕敛眸,他晨间出去时掩盖了行踪,并没有人知道,现下也不过日头刚刚出来的光景,宋老爷这个时候请人来,是要对他那个病秧儿子做啥?
      一起想这个桑相冕就头疼:
      宋府公子宋百折,幼时丧母丧亲,早产的原因,身子底十分孱弱。平日里问医求药,小小年纪喝惯百草。养到现在,说是个药罐子也不为过。一直到上私塾的年纪,宋老爷终于遭不住了,远走到济北一带经商求佛带寻药。却也独留幼子在旧乡旧地七年了无音讯。
      小公子无甚玩伴,无甚依靠,连府里的下人都赶欺唤他两句。前几日溪边垂钓,不知是被谁从身后猛搡了一把,整个人倒滚进溪里,刚扑腾出水面又遭闷头一棒,这下子水底一沉三天,神仙来了也难医。如果不是桑相冕顶魂进来,灵力自动修筋静脉,宋家人找到的就得是一具水里泡胀了三倍的尸体。
      “怎么就那么爱钓鱼?”
      桑相冕哭笑不得的想。他是顶魂进了这具身体,此举有违天命,还折损寿命,因此他继承不到宋百折的记忆,全靠这几日到处不动声色的打听。
      “来了。”桑相冕应声往外走。
      门被拉开,那小厮急不可耐地在门外催了半响,见着人眼神却又飘乎起来。领着桑相冕七拐八绕到一处绯门口便要走。
      “正常。”桑相冕想,这群人关起门来看到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宋公子,打开来却是那具水里浸肿了的身体,好在宋老爷口风紧,否则几日内彭城早该传的沸沸扬扬了。
      桑相冕由他离去,推开门,见宋老爷早已等在了那。这人年已快近半百,却仍显得精神烁朗,轻轻盈盈。见桑相冕进来,他也不多做反应,抬手抚着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须,整个人都微微透着些迂沉之感。
      桑相冕垂眸四处打量。
      见院内的符阵早已用血红朱砂布好,三尺八寸,延至四角墙面。看着不像是护体安神的好阵法,倒像是什么夺体截魂的邪阵。桑相冕思肘着,视线淡淡看向廊下侯在宋老爷身旁的法道,见其神色平平,腰微微弓,也不像是什么“请”来的高人。
      微风乍起,一时间一切有模有样。
      桑相冕乐了,开口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宋存义目光盯着他,直把桑相冕盯到不大自在才开口:“身体如何了?”
      “多谢父……宋先生关心,”无论出于什么心理桑相冕都叫不出那个称呼,只能硬着头皮答了。“我不过是寒气入体,药石擅用已无大碍,如今得醒方为后福,您大可不必费这般周章,从济北一带赶来。”
      宋存义闻言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一指院内,“那便好,进去吧。”
      “这是……”
      宋存义温和的看着他,并不准备回答。桑相冕一挑眉,倒也从善如流的站了过去。
      清晨的后院天光尚未大亮,宋存义的面目隐在廊下,隐隐有些看不真切。凉风吹得桑相冕微微瑟缩。
      静默无语间,山雨欲来。
      不对劲。
      他想,就算是七年没见,宋府父子间也不应该生疏成这样,儿子“死里逃生”毫不惊慌也就罢了,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又是怎样回事?
      “难道是我顶魂被发现了?”桑相冕肘道,“那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少年乖乖站了过去,宋存义原本面色和和,却见阵中人仍旧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纯白衣袂飘飞间像极了另一道影子。他面色霎时又抽搐起来,
      “我儿百折,”宋存义冷冷开口,步下石阶,“天性聪慧,私塾未读,恩师未有,说话却也含章有伦,如今同父亲语气生疏,莫不是还在气父亲这些年的奔走在外?”
      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却竟并未念书?这宋老爷对儿子何止是疏远,简直到了视若旁影的地步。
      “不过读了点闲书,见您回来,只喜无气。”
      “……”
      宋存义抬手屏退道士,在生人出门的那一刻,四方院角上贴着的黄符忽地冒出光来,千条万缕的银丝坠坠着红铃“丁零当啷”地忽然在空中显现,电光火石间便将桑相冕围地只剩一片三棱空地可落脚。
      桑相冕见状却仍旧不慌不,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甚至还有闲心点评,
      “这就动手了?还真是沉不住气。”
      正所谓仙人触魂,凡人触体。那道士不过半脚踏进修途的歪才,桑相冕一眼便知,又有何可惧?左右触及不到根本,干脆任由这人折腾,权当还占了他儿子身体的情。
      “我儿三岁那年,宋府曾来了位白眉黑发的仙客,在此地借宿多日,为报恩情,执语道破天机,称我宋府小子年限将至,细问之下才得晓,不是病死,而是被人顶魂至死,为人父母,宋某也很心伤,外觅良方,一去七载。”
      “所以,”宋存义视线直直望向桑相冕,“你现在该如何称呼?”
      “……”
      桑相冕不咸不淡的回道:“宋百折究竟是死于顶魂还是其他,你心里不清楚?”
      满口胡言!什么道士天机,这个宋存义有大问题。
      “哈…”
      宋存义闻言,脸上竟是露出一种近乎欣慰的表情,他继续道:“这三日来,我观察了你的举止言行,觉得我儿并不是被什么穷凶极恶顶了魂,反而像是一位儒雅沉冷的公子借了宿。你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话可谈。”
      聪明人之间捅破窗户纸,只需一瞬。宋存义现下露出了青面獠牙,贪婪的望向桑相冕。
      而桑相冕的心思却不在这儿了,他望向迎着翠枝缓缓而上的红日,微微眯起了眼睛。晨光亲呢的充盈着他的瞳孔。
      日光稍好,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你想谈什么条件?”桑相冕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了当的开口。他有些失望,本来想借这人间家庭,重新感受一下人伦亲情,毕竟,自己早年的经历也同这宋家公子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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