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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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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死了!烦死了!给我扔了这破书!”宋允枝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小榻上滚来滚去。
女婢春桃捧着书站在一旁,忧心地询问:“小……小姐……要不要给您叫大夫来?”
春桃的关心似乎起到了副作用,宋允枝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没病!滚!”
门边的两个侍女看着那扔出的绣枕,大气也不敢出。
大小姐虽说平日里常常撒泼打闹,但很少对仆役们撒气。这种情况,说明大小姐确实很烦心,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春桃也识相地退出房间。三名女婢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春桃身为小姐的贴身侍女,考虑的自然要多一点。
“要不,还是跟夫人说一下小姐的情况?”
侍女摇头:“夫人要是知道,准是以为小姐中邪了,要带她去真如寺了。”
春桃捻着帕子,左思右想还是道:“我去叫大夫。”
*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宋允枝带着女婢春桃,如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
逛至街角,忽见一书肆。这书肆开在京城也有好些年头了,宋允枝也曾光顾过。只是,从未像那天那般,屋外的书架子翻了一倍,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好奇心驱使下,宋允枝走向书肆。
“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书肆老板还在里里外外地搬书,高叠的书本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也不知来者是谁,照常吆喝着:“家中有事,店铺转让,今日书籍半价折扣!”
宋允枝轻轻嗯了声,开始翻看书籍。
放下书,擦了一把汗,书肆老板才认出眼前之人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宋允枝。
宋允枝常常上街闲逛,她的样貌老板再熟悉不过。面庞圆润带点婴儿肥,一双星目顾盼生辉。暨已及笄却还梳着少女的双环髻,一支碧玉桃花簪尽显俏皮活力。上身着淡粉对襟衫,青翠点金半臂,下身彩花刺绣百迭裙。
他紧张地一搓手:“哎呀原来是宋大小姐!随便挑,这都是好书!”
老板开始殷勤地介绍——这是新上的话本;这是正火的诗集;这是远国的经书……
宋允枝只对话本小说感兴趣。挑着挑着,她突然想到也该给父亲和表哥买点。
她让春桃帮她接着挑,转头问老板:“经史集撰呢?”
“都在里屋!那些书还没整理好,都在里间存着。”
宋允枝向里屋望去,那黑洞洞的房间隐约透出一缕光。
老板见宋允枝要往里面走,赶忙劝道:“里面还没收拾好,太乱了。大小姐您要是想要,待鄙人整理出来打包送到府上!”
“没必要这么麻烦,我就随便挑两本。”
宋允枝走进屋里。里屋确实一团乱,一摞摞书杂乱地摆着,居然只能允许一人通行。
老板站在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外的春桃已经默默挑好了书,招呼老板来算账。老板只好硬着头皮去应付那边的事。
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宋允枝一人。
为了保养书籍防止太阳暴晒,屋内唯一的小窗也遮上了帷布。刚刚那隐约可见的光就是出自这里。
宋允枝拉了拉帷布。帷布的一端钉死在窗上,宋允枝只拉开一半。
光线撒入屋内,照亮满屋飞舞的轻尘。
里间的书保养得不错,没有霉味,干干爽爽。许是放置许久,灰尘多了些。
宋允枝掏出帕子,手指隔着帕子翻起书。
虽然她读书不多,但也上过几年私塾,什么书好,什么书差,她也是分得出的。
左右翻了两本,便被这些书中字迹惊叹。父亲好像在找名家字帖,她可以在这里淘淘宝。
她挑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书架顶上,一本书正摇摇欲坠。
啪嗒——正中脑门。
“嘶——”宋允枝吃痛地抽气,正欲骂脏,却被眼前这本华丽的书止住骂意。
书封是厚重的牛皮,漆的墨绿色,刷着哑光光油。上面的雕刻纹理多为卷草、回纹。宋允枝忍不住抚上书封,感受那冰凉又厚重的质感。
这是什么书?包装这么高级?
她翻开内页。内页的纸张白皙透亮,纤薄有力,裁切整齐。就连上面印的字也格外方正清晰。皇家的书都未必有这本书精致。
里面的字是从左往右印的,虽然也不是不能看懂,但国内很少有书这么印,难道是外国皇室的书?
宋允枝环视了一圈四周。
普普通通的小房间。这样的珍品怎么会流传到这种小铺子里?
她集中精神看向书的内容。
内容就粗浅多了,甚至几乎全是白话。
【皇太子裴源决定前去赴宴。】
宋允枝眨眨眼。她看到了什么?裴源?这……这难道是……太子的同人志小说?
她又迅速翻了几页。
【他被这个女人深深吸引。】
【“你们在对她做什么?!这是孤的女人!”】
【“朕会许你皇后之位,但不是现在。”】
宋允枝匆匆翻了个大概,就被雷得外焦里嫩。
她的沉默振聋发聩!
“小姐!小姐!您挑完了吗?”春桃的催促声传来。
宋允枝这才隐约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应了一声,拿起刚刚挑的那两本书走了出去。
春桃手里也拿着七八本书。
“老板说给我们按斤卖!”宋允枝还没反应过来,春桃已经将她怀里那三本书拿去称了。
宋允枝看看老板。他似乎完全没发现宋允枝拿了那本书。
她心中小算盘一打——虽然书中内容有些烂俗,但光这装订与书封,绝对能当收藏品了——捡了个大便宜呢!
回到家,宋允枝便往小榻上一扑,迫不及待地翻起书来。
可是,再次翻开,这本书竟成了无字天书!
宋允枝瞬间站起来,招呼春桃来确认。
“春桃!你看看这本书上有没有字?”
春桃疑惑地歪着脑袋:“没有呀小姐。”
怎么会?刚刚书肆中的一切,难道是她的妄想不成?
春桃看着书页忍不住上手摸:“这字帖的用纸好高级啊……”
字帖?不不不,谁家字帖用这样的装订?
宋允枝心中疑惑颇多,但左右走了一天也是累了,便暂时将此事抛到脑后。
第二天早上,一个男音声情并茂地朗读着:
【朝堂之上,那个身穿紫金铠甲,头戴云纹银冠的青年朗声道:“父皇,北境蛮族已全部归顺。”皇帝满目慈祥地看着他最得意的儿子,温声笑道:“好好好,吾儿此行辛苦。此番大捷,为我庆国立下汗马功劳,当赏!”】
“谁?”宋允枝四处张望,可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声音似乎是在她脑中响起。
“春桃!春桃!”她慌张地叫来春桃,“你听听,有人在说话!你听见了吗?”
春桃被她抓住肩膀晃着,又困又晕:“什么呀?说话的只有小姐你和我啊。”
“不,有个人!他,他在朗读小说!这个声音还一直有变化!”
春桃见小姐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
“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去给您熬碗安神汤?”
“不是!真的有人在我脑中里说话!你听……”
【宫宴定在下月初五。裴源对宫宴并不感兴趣,他的心思全都在一个女人身上。当初抵御蛮族时,粮草供应不上,前线支撑困难,曾溃败过一次。北境寒冷,不少将士都冻死了。他意识迷离之际,恍惚间看见一个白衣仙女向他走来……】
春桃将手拢在耳旁,依旧什么也没听到。
她犹豫着开口:“小姐……需要我叫大夫来吗?”
“不用!”
宋允枝意识到自己的话没有人信,还会被当做疯子,遂不再开口。
好在脑中的声音也在介绍完裴源与救命恩人的故事后就消停了。
然而下一天,宋允枝吃着早点,那声音又蹦了出来。
【茶馆的人好奇地张望,那隐于帷帽下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女子知道有人在观察她,只是默默饮尽杯中之茶。歇息完毕,她手袖一挥,与侍女一人一骑,再度向京城赶去。尘消烟散,徒留那一抹俏丽的背影。众人小声议论着……】
宋允枝将手中茶盏一摔:“够了!!”
春桃被吓得一惊,赶紧缩回自己倒茶的手:“对、对不起小姐。”
“不是说你。”宋允枝无奈地扶额。
这故事要是好看就算了,可它根本就是烂俗的幻想小说。应该是某家小姐肖想太子,捏了个白衣仙女的身份去和太子谈情说爱。还极尽词藻地夸赞自己,说什么肤如凝脂,身段婀娜,戴着帷帽都能让路人浮想联翩。夸张,造作,呸。
春桃意识到小姐并不是责怪自己,遂松了口气。
“对了小姐,”她转移了话题,“今日太子班师回朝了!”
话是说太子,意指他人。
宋允枝心领神会地露出微笑。
她的表哥一直在随军历练,既然太子回来了,那表哥也回来了吧?
正好,带上上次给表哥挑的书,去拜访他……等等,书?
宋允枝这才突然想到,脑内的声音就是在书变成无字天书后出现的,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联系?既然如此,她就去好好问问这老板。
宋允枝领着春桃,气冲冲地来到书肆,却发现铺子空空荡荡,早已转卖了。
她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路人答:“这间书肆?昨日就搬空了。听说老板家出了事,急用钱,就卖了铺子。”
“这老板人呢?”
“自然是回老家了。”
宋允枝茫然地站在书铺前。她难道要一路查到老板家,问他你卖我这书所谓何意?而且,书是她自己挑的,老板可能也不知道她拿了这书。或者应该查查这书的来源?此书在铺子中显然有些时日,这来源不知要查到哪去。
思索间,脑内又开始朗读:
【女子进了一间客栈,搁下她的玉佩。掌柜惊讶地捧起那玉佩。玉佩纹路细腻,莹润光泽,看着就价格不凡。其上印着一个雪字。】
“小姐,那我们接下来去陈府?”
“去什么去,住口!”
春桃被小姐的变脸吓了一跳。这两日小姐总是神神叨叨,还经常发脾气,怕不是……生病了?
宋允枝捂住耳朵,试图掩耳盗铃,那声音依旧如雷贯耳。
【苏念雪望着窗外。窗外车水马龙,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侍女画屏拱手相报:“小姐,铺子已经打点好了。”苏念雪收回闲心,向侍女轻轻点头。】
她才不想听这个苏念雪的故事!
【苏念雪来到京中最大的药铺。这家药铺是国字号,平日里人多得都能踩破门槛,今日却十分冷清。铺中一青年斜着身子,吊儿郎当地靠在柜台上,与那新来的小药娘谈话。苏念雪正欲上前,就被两个凶巴巴的侍卫拦下:“欸,承王问诊,无关人士退散!”】
宋允枝不耐烦地回了家,一进屋就倒在床榻上翻滚。
春桃看着害怕,担心自家小姐真疯了,赶紧去叫了大夫。
*
宋允枝撒泼打滚了一会,被两人按下把了脉。
“嘶……小姐脉象一切正常。”医师不解地捋捋胡子,“或许是气温渐长,睡不踏实?我可以开点安神的药方。”
春桃颤着声问:“可小姐说自己一直听到怪声,若不是生病……难道是鬼上身?”
宋允枝耐着头疼,睥了她一眼:“你可少咒我。”
春桃不知道在脑补什么,脸色越发惨白:“小……小姐,要不,我们明天去真如寺拜拜吧。”
【承王不由得多看了苏念雪一眼,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对药材如此熟悉。他轻笑一声,带走了这里的侍从。“有意思,苏小姐,我们有缘再会。”】
这段又臭又长的剧情可算结束了。
“壁画真多。”宋允枝长抒一口气。
她一抬头,看见春桃和医师都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两人一同开口。医师趁此告退,飞也般的提着医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