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140、第 140 章

　　“小姐……”

　　“阿瑜……”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呼唤，林清瑜意识蒙眬，迷迷糊糊间只觉身处一片太虚幻境之中，四周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身处什么环境之中。

　　模糊间，觉着前方似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林清瑜伸出手，摸索着往前进。

　　丁执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林清瑜，她静静地躺在那儿，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微光，高烧让她面颊泛红，呼吸时而微弱时而急促，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这寂静的夜里。

　　赵依人绞了干净的帕子，动作温柔而轻缓地擦去林清瑜额头上的细汗，轻咬下唇，目露不忍，“将军，若小姐就此……”

　　她不敢把话说完，嗓音颤抖，满是悲伤之色。

　　自那日得知林同和死讯后，林清瑜昏迷已有三日，昨日开始发起高烧，军医来瞧过，没有外伤俱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林清瑜的心病是林同和的死，丁执这几日派人在各处打探消息，孟渊已经拿下了并州与易州，不出月余便能杀到京城，可——

　　林同和的死讯也是真的。

　　林清瑜那时问宋求文，孟渊起兵的名目是什么，多方打听之下，丁执方才知道，孟渊起兵的名目正是林同和。

　　林家被冤，林同和自裁，宁州受过林家恩惠的百姓、人人自危的高门对襄州刺史钱宇的反抗情绪到达了顶峰，加之谢家在其中的推波助澜，直指为钱宇撑腰的杨家。

　　孟渊便是打着清除杨家、为林家申冤的名义而起兵。

　　阿瑜辛苦为孟渊筹划那么多事情，到头来，孟渊的登基之路用林家人的血浇筑。

　　所有的筹谋算计，都抵不过一句天意弄人……

　　丁执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赵依人的问题。

　　换作她是林清瑜，也难以接受这一事情。

　　“将军！谢安之找到了！”

　　依旧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宋求文在卧房门口，汇报这一消息。

　　“小姐手指动了！”紧接着是赵依人欢喜的声音。

　　丁执与赵依人盯着林清瑜瞧了许久，见她再没其他动静，依旧沉沉地昏睡着，不似要醒来的样子，忙叫来军医详细查看。

　　军医看过之后，冲丁执摇了摇头。

　　“或许将那谢安之抓来，让他与小姐说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小姐便能醒来呢？小姐当初在云县时，对这位谢二公子可是恨之入骨的。”赵依人燃起希望。

　　她是懂怎么利用仇恨的。

　　丁执也觉得可行，当即领着赵依人出门，往发现谢安之的军营去。

　　不料刚走到门口，暗处冲出来一道身影拦住了丁执。

　　“丁将军可是要去大营？可是京城来了调令？将军要去驰援京城？”杨长启接二连三地问丁执。

　　丁执一愣，没想到杨长启会出现在丁府门口。

　　“千户大人怎么来了？”

　　杨长启几年前去襄州时，当众羞辱孟渊，杨家趁机将人送来青州军中历练。天子下令，丁执拒无可拒，只得将人收下，将人丢进青州军前线历练了一个月时间，杨长启胳膊受了伤，嚷嚷着不再去前线。

　　加之青州刺史与青州长史求情，丁执便也不再管他。再然后便是听说京城来了诏令，言称杨长启在青州军中表现极佳，擢升为青州千户，自此丁执与他打交道的机会便慢慢少了。

　　上一回见他，还是在陈大人的寿宴之上。

　　“这几日将军夫人病重，将军闭门不出，下官实在担忧如今京城的情况，只得守在将军府门口。”

　　丁执眉梢微微上挑。

　　心中清楚，杨长启这不是担忧京城的情况，想必是担心杨家如何了吧。

　　她并未戳破，回答杨长启方才的问题，“京城并无调令。军中出了些事情，本将军赶去处理。”

　　“什么事情能有杨家的事情重要？”杨长启眼见丁执要走，怒吼一声。

　　话落，他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依旧梗着脖子道：“那逆臣贼子讨伐杨家，不日就要兵临京城，将军若是再不驰援京城，杨家众人可就要死在那孽障手中了！”

　　“孽障？”丁执冷笑一声，“若本将军记得不错，襄王孟渊尚且称呼千户大人一声表兄吧？莫非千户大人在说皇室血脉是孽障？”

　　孟渊体内流淌着的是杨家和皇室的血液，杨长启一个孽障，既骂了杨家也骂了皇室，他神色不悦，丝毫不在意，“不过一时失言，将军何必咄咄逼人？”

　　丁执过去可从来不逞这些口舌之利的。

　　咄咄逼人？

　　丁执冷哼一声，绕过杨长启就要离开。

　　杨长启见人要走，急忙追赶，可他在门口等了一日，脚步虚浮，根本追不上丁执，眼见丁执翻身上马，他便再也追不上，杨长启一咬牙，拽住了走在后头的宋求文。

　　他拔出宋求文的佩剑，直接抵在对方的脖子上。

　　突然变化的局势，让丁执停住脚步，她望过去，月光下杨长启面上冷酷而残忍，没有任何犹豫，宋求文脖子间便见了血。

　　“即刻派兵，驰援京城！”他声音冷肃。

　　丁执：“没有朝廷调令，私自派兵前往京城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杨长启双目微眯，一双狭长的眼睛里，两颗幽暗黝黑的眼珠，泛着森冷的杀意。

　　“将军还怕满门抄斩？你的家人两年前已全部葬身火海，哪还有家？”

　　丁执微讶，“千户大人如何知道此事？”

　　她建功立业之后，留在京城的家人亦是与有荣光、弹冠相庆，可奈何那几人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朝廷有心嘉奖，却发现那三人俱是贪生怕死之辈，说什么也不肯往青州来。

　　后来朝廷也不再管这事儿。

　　丁执将这些年朝廷奖赏的钱财送回丁家，她的阿爹搬离京城，去京畿某个小城之中置办良田做了个员外。

　　一家人并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性子，丁执便也没有再去管他们。当年阿爹推她参军的事情，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让她慢慢淡忘了当初的仇恨。

　　却不料两年前丁家半夜突然起了一场火，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弟弟全部死于大火之中，她命人前去调查原因，查明乃是意外失火，烧死的不止丁家一户，还有其他几个街坊。

　　那时丁执只叹了一句世事无常，再无其他。

　　此时，她如雌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杨长启，那时京城只知死了一个丁家，鲜少有人知道那丁家与她有关，为何杨长启会知道她已是孤家寡人？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丁家的火，是你放的？”

　　杨长启不敢与之对视，挪开视线，咬牙道：“丁将军来边关十数年，再未回过京城，左右你也不喜那些人，我也是为你解忧。”

　　为她解忧？

　　丁执不再废话，随手拿过挂在马背上的弓箭，拈弓搭箭。

　　如今想来，丁家着火的时候，正是杨长启来青州军历练的那个月。他初来青州军中被她严苛对待，在军营之中吃了好一番苦头，自此怀恨在心，京城的杨家人便对丁家下手了。

　　那可是一品将军的家人！

　　丁执心中愤恨。

　　她虽不喜丁家人，可那时她已然稳坐青州军统帅之位，获封一品大将军。对一品大将军的家人，杨家人尚且说杀就杀，更遑论其他人，更遑论那些普通百姓？

　　被拆穿之后，杨长启并没有任何慌乱之色，只是瞧见丁执张弓搭箭，他还是往宋求文身后躲了躲。

　　“丁执，你敢杀我？！”杨长启说着狠话，“你以为你杀了我，杨家会放过你吗？”

　　眼见丁执将弓箭越拉越满，他终于是慌了，“只要你即可领兵驰援京城，我一定在阿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要什么，你府里那个有夫之妇，还是其他的美人，我都可以为你寻来……”

　　宋求文望着丁执眼中浓烈的杀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落在宋求文耳中犹如催命的符咒，面颊一痛，他当即睁开眼，上下检查自己何处受了伤。

　　当他摸到面上的伤口时，后知后觉发现身上的桎梏被解除，忙转身看向杨长启的位置。

　　只见杨长启面门上直直地插着半支箭矢，箭头已穿破他的额头全数插入了他的脑袋之中。

　　“你敢……”

　　僵硬的眼眶迟迟合不上，眸中尽是震惊。

　　死不瞑目的杨长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丁执当真敢杀他，也当真能越过挡在他身前的宋求文，箭矢直插他的脑袋。

　　“驾！”丁执懒得废话，夹紧马腹直接冲了出去。

　　寻来谢安之，将被困在梦境之中的林清瑜唤醒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杨长启…

　　杨家都要不复存在了，杨长启又是什么东西？

　　看了一场戏的赵依人听见马蹄声方才回过神来，望着丁执疾驰而去的背影，她连忙跟上。宋求文亦是如此，他招呼门口当差的士兵，“将尸体丢去乱葬岗。”

　　说罢，也往北郊大营追去。

　　*

　　谢安之是主动现身的。

　　那日他在北蛮荒原边上瞧见丁执护着林清瑜，他试图当场刺杀林清瑜也被丁执挡下，眼见丁执对林清瑜那“一见钟情”的模样，他便灰溜溜地跑了。

　　只是他前世虽在青州军营待了两年，从未留心过青州地形，之前来青州也有人为他详细规划了路线，此时想要逃回宁州却连该往哪个方向走走不知道。

　　尤其，丁执很快就下令在北境各个城池搜寻他的踪迹，逃无可逃的谢安之不得已只能躲进青州军营之中。

　　好在他尚且认识前世那些同一个营帐的士兵，使了些银子便当真潜伏进了青州军之中。

　　丁执不知谢安之与青州军会有所勾连，猜想他计谋败露，必定会回宁州去，才在各个官道和城市之中安插了人手。

　　却不料，竟是灯下黑。

　　如今，孟渊起兵的消息传进青州军大营之中，为林家平反，得宁州拥护，首屈一指的便是谢家。

　　谢安之当即明白，这一世的孟渊在云县的屯兵没有被发现，谢承之也没有死，林同和已死、林家已废，虽没有林清瑜的消息，但孟渊重用谢承之是不争的事实，谢家要中兴，他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