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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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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破,天边泛起浅浅的金色光晕,北漠荒原之中一座青砖石头瓦的城池渐渐显露。
城墙上,旌旗猎猎,士兵们身穿黑色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辉。青州城中,摊贩们早已摆开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晨起劳作的百姓穿行其中,或匆匆赶路或驻足停留,或笑或吵。
青州城西南角,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在空中弥漫,林清瑜也渐渐醒来。
转动已经僵硬的身躯和四肢,才发现,昨夜她直接倚着门睡着了。
那江大人当真是迂腐至极,将房门上锁,任由她呼喊一夜都没有半点回应。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林清瑜站起身,推门,却发现房门依旧从外头锁着。
江芮放下稀饭,轻声道:“早饭就在门口,还请姑娘自便。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自会为姑娘开锁。”
林清瑜张了张口,喊了一夜嗓音沙哑至极,屋外的人根本听不见,径直转身离开。
透过稍稍打开一些的门缝,看着江芮出门的身影,林清瑜气得捶门。
让她吃稀饭便罢了,倒是把房门打开呀!碗放在门口,她碰都碰不到,还吃什么饭?
视线低垂,瞥见不知哪来的两只雀儿,落在地上,踩着碗边,大快朵颐起来。
木头!
当真是个迂腐至极的木头!
林清瑜又恨又无奈,想骂也骂不出声儿。若江芮聪慧机灵一些,前世也做不出带着八百壮丁驰援宁州的事情,也做不出死战到底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
行至桌案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房间虽然寒酸,但茶水倒是足够。
另一边,江芮出了门,从青州城西南角往东北方向去。他租住在青州城最破落的地方,而丁执的府邸在青州城最繁华的地方,从江芮的屋子到丁府,几乎要穿过整个青州城。
出现在丁府门前时,已临近中午,看着门口值守的士兵换了人,江芮先是一愣,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
他上前,递上名帖:“劳烦通报一声,江芮有要事求见将军。”
士兵收下拜帖,进去禀报,不一会儿恭请江芮进府。江芮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将军此时不在演武场吗?”
这是往丁府后院去的路,往常这个时辰,丁执都是在演武场训练,甚少会在后院之中。
士兵没有答,只是在前头带路。
看着越走越偏僻的道路,江芮停住脚步不再继续往前走,“将军此时在何处?”
前头的士兵:“就在前头。”
“前面是什么地方?”江芮问。
将军府很大,他为丁执讲经也不过才月余的事情,除了丁执的书房外去过的地方也不多。
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丁府有一处关押刑犯的地方。看着道路两旁杂乱的枯枝杂草,江芮不再犹豫,转身就往来处跑去。
下一瞬,肩颈一痛,眼前一黑。
丁府书房之中,谢安之长身如玉,衣着华丽,一副翩翩公子遗世独立的模样,开口却有些歹毒:“将军已然验证书简上被人下了毒,为何不直接将那江芮杀了,何必要留他性命?”
丁执把玩着手中的玉净瓶,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似乎并没有听见谢安之的话一般。
门口士兵回禀,江芮已经被打昏过去,如今人被关在后院厢房之中。
丁执了然,将手中的玉净瓶放入锦盒之中,盖上盖子,行至另一处净手,谢安之走过去,还想再说什么,被丁执打断。
“本将军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还轮不到二公子教我怎么做。”
谢安之躬身:“是安之僭越。”
丁执亲自捧着锦盒,命人牵来两匹马。
看他意思是只带上谢安之去陈府。
早知今日陈府有刺杀行动,丁执尚且如此安排,谢安之有些抗拒,“今日陈府必然是鸿门宴,将军不为自身安危着想,也该……也该做好防备,多带几个人才是。”
丁执翻身上马:“本将军是去赴宴,不是去杀人。”
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带了人,敌人还怎么行动?
“可只有你我……”谢安之犹豫。
丁执抬眼,站在谢安之身后的士兵齐刷刷地拔出佩剑,直指谢安之。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谢安之咬牙,看来,今日陈府他不去也得去。
他凑近前,想要上马,却不料马儿忽地来了脾气,扬蹄险些将他踢翻在地,谢安之惶恐,张口欲说什么,对上丁执冷肃的眼神,还是闭嘴,小心翼翼、动作滑稽地爬上马背。
这一回,马儿倒是很配合。
*
陈府门口,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不远处的酒坊二楼,孟渊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府大门,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丁将军来了!”熙熙攘攘的陈府门口瞬间变得安静,围在门口的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道路。
道路尽头,丁执骑在军马上,高大伟岸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丁将军!”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俯身叩拜,其他百姓纷纷效仿,那些有官职在身的宾客们,亦是微微躬身,以表对丁执的尊敬之意。
孟渊眼眸微凝。
这丁执在青州的影响力,竟到了这般地步。
若是阿瑜在丁执手中,他该如何将阿瑜救出来……
孟渊心中暗暗盘算着,身后,花问突然发出一声疾呼:“谢二公子!”
谢安之?!
孟渊看向花问手指的方向,一眼便发现紧随在丁执身后的谢安之。
他的眸中划过震惊,花问与薛且对视一眼,亦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月望分明说谢安之已被他亲手斩杀,还砍下谢安之的一只手作为信物。可此时,谢安之明明还活着,还有他那牵动缰绳的手,明明两只手俱在!
“林姑娘来青州,莫非是知道谢二公子没有死,知道谢二公子也在青州?”花问喃喃道。
说罢,他眼中饱含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林清瑜为了谢安之不管不顾地来青州,将襄王殿下放在什么位置?亏王爷那般担心她的安危。
花问心中替孟渊不值。
孟渊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当即对花问道:“月望说他杀了谢安之,究竟是月望欺瞒本王还是月望被谢安之骗了,需详细查明。你着人回云县,先找到月望的下落,将人严加看管,等我回云县后再做定夺。”
而后,他又对薛且道:“若是月望欺瞒本王,那他之前所探查的所有事情都需要再行确认,你去京城,将月望之前在京城打探的所有消息全部核实一遍,尤其是和杨家有关的事情。”
月望是被孟渊安排在京城探查消息的,之前并不在襄王府,他是这一回跟着陈家送婚的队伍回的襄州。
月望的欺瞒与背叛,是只有谢安之这一件事情,还是早有苗头。
薛且和花问明白其中利害,双双领命离开,薛且走出去两步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劝孟渊:“林姑娘当初为谢二公子私奔,她得知谢二公子死讯之后更是直接往青州来,在林姑娘心中只怕始终都有谢二公子一席之地。还请殿下切莫儿女情长,一切以大局为重,刺杀之事我等布局多时,一定不会失手……”
孟渊抬手,打断薛且劝诫的话语。
“本王心中自有分寸。”
薛且深深看了眼孟渊,行了个礼,离开了。
走远后,花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在云县待过,不懂可以理解。”
薛且:“懂什么?那林姑娘就是个狐狸精,王爷根本就是被她蛊惑了!”
他有些生气。
“要不,我今晚潜入丁府将林姑娘杀了如何?”薛且恶狠狠地想。
花问白他一眼:“你疯了不成,不对,你想王爷疯不成?何况,你如何肯定林姑娘人一定在丁府?安插丁府附近的探子,这两日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薛且看了看酒坊,又看了看在众人簇拥下走进陈府的丁执,叹了口气。
*
酒过三巡,陈府内宾主尽欢,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有宾客提杯,一祝邺朝国祚昌盛,二贺陈延福寿绵延,三谢丁执卫戍边关。其他宾客纷纷响应,举杯向陈延与丁执二人。
丁执不惯饮酒,以茶代酒,回敬众人。
放下杯子,他状似随意地扫了眼末座的谢安之,陈延瞧见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举杯谢丁执:“今日丁将军愿意赏脸,寒舍蓬荜生辉,陈某感激不尽。”
丁执:“陈大人客气了。”
二人又饮一杯,陈延疑惑问道:“往日丁将军独来独往的,今日能来陈某确实意外,不知将军今日带来的那个小子是何人?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话落,厅中安静一瞬。
众人的关注点一直都在上首座的丁执与陈延身上,今日瞧见丁执带着谢安之出席,大家不免好奇谢安之的身份,要知道国舅爷的长子杨长启来青州好几年了,多次登门拜访丁执,丁府的大门是一次也没有向杨长启打开过。
而这其貌不扬的小子,居然能得丁执亲自带着出席宴会。
陈延心中不免多想。
丁执此番来参加他的寿宴,莫非就是为了将这小子推至青州台前?
谢安之坐在莫等席位,感受着众人落在身上的视线,如坐针毡。
更让他紧张的,还是丁执偶尔扫过来的眼神。
握杯子的手略略发抖,谢安之不安地看着陈府内外布置,想找出有刺客存在的痕迹,可宴会已经进行一个时辰了,马上就要散席,祥和一片,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丁执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不过是个寻常小子,不值得陈大人惦念。”
陈延垂首,心中了然。
陈府宴会持续到未时末,太阳西斜,丁执打道回府,谢安之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回丁府的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别说是刺杀了,便是连冲撞丁执马儿的摊贩都没有,百姓们听见丁执要经过,都早早将大路让出来,没有一点儿耽搁。
“来人,送谢二公子回襄州。”丁执将马鞭随手一抛,吩咐道。
襄州?
谢安之心中不安。
丁执:“顺便替本将军给襄王殿下带句话,他与谢家关系如何,本将军管不着,只是本将军不想成为他们内讧的牺牲品。”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丁执这是要把他交给孟渊的意思。
谢安之当即跪地求饶,言明下毒是真,孟渊当真有杀害丁执的想法,并且已经付诸了行动。
可不论他怎么说,丁执都不愿相信,一个被废多年、连封地都不能出的皇子,能渗透进他的青州城,还想杀他?
笑话!
丁执对青州充分的自信,让他看向谢安之的眼神中满是嘲弄之色。从来只听说谢家有一个才子谢承之,这劳什子谢安之还是头一回见。
果然是个全靠祖上封荫的不学无术之人,同那杨长启也没什么分别。
丁府下人就要将谢安之拉下去,谢安之扒拉着门框不肯离开,若是落入孟渊手中,他必定没命……
寿宴为何没有刺杀,孟渊分明早已安排下去了?难道是他骗我?
不,不会的!
谢安之想起什么,用力挣开两个侍卫,爬到丁执脚边,“将军若是不信我,可叫那江夫子过来问话!”
“将军今日没有请他来讲经,可他却突然造访。那淬了毒的书简是江夫子给的,他定然知道一二,将军大可对他严刑拷打一番,不怕他不说!”
丁执有些不耐,抬手命人将谢安之拖下去。
谢安之急了:“我以我祖父之名起誓,若那江芮与孟渊无辜,我谢家满门皆是无耻小人!”
谢太傅清名当年谁人不知,那时丁执尚未及冠,听得谢太傅血触金銮殿一事热血沸腾,也想参与国子学众人的静坐,被他阿娘拼命拦住。
故此,他对受此牵连的江芮才会青眼有加。
可……
他看向谢安之,看他面目狰狞、涕泗横流。
“来人,将江夫子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