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沉沦》借墨二两

3、十年后的初见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半，落日的余晖映照在空荡的办公室，光线分外柔和。
　　“小也，今天下班前记得把总结写完。”同事走时，交给了时也一份文件。
　　准确的来说，也不算同事，这个公司所有的人，都可以是她的领导，因为，只有她一个是苦命的实习生。
　　“好的。”时也乖巧的应下，看着诺大的空间，不由得叹了口气。
　　稳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回响，由远及近。
　　她头也不抬的说：“怎么了薛姐，什么东西没拿呀？”
　　微风吹拂过时也耳边的碎发，她站在光里，任由那柔和的光线恣意挥洒，江浔野记得很清楚，那天时也穿着一件粉色的宽松毛衣，那毛衣上面，还有两朵可爱的淡黄色小花，她只简单的用一只抓夹随意的挽着头发，她望过来的时候，光好似也照在了他的身上。
　　“你找谁？”时也看着门口站着的少年。
　　少年长的很俊俏，虽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面如雕刻，细碎的黑发下，剑眉星目，尤其是那漆黑深邃的眸，透着神秘和冷峻，犹如深夜寒星。他单薄清瘦的身上套着校服，两手不羁的插在兜里，恣意慵懒的斜挎着书包，怎么看都像小时候那种学习不好的纨绔少年。
　　“你好姐姐，我妈在吗？”
　　少年没说话，闯入二人视线中的，是一个甜甜的少女。
　　时也认得，是老板的女儿江莳怡。
　　“周总今天没来公司。”时也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原以为他们要走，谁曾想竟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姐姐，有没有人夸你长的好看？”
　　时也的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眸，眸中倒映着少女澄澈稚嫩的模样。
　　“你是我妈公司里，长的最好看的了。”江莳怡突然把书包搁在桌上，在时也诧异的目光下，掏出了一大推零食。
　　“这些都是给你的。”
　　她笑的开心，把那些“童年的回忆”推到时也面前：“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时也受宠若惊，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和老板的女儿成为忘年交。
　　这年相识是春天，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江莳怡每天都会来，而且总会带一些他们那个年纪很喜欢的小玩意。
　　而她身后，永远默默的跟着一个人。
　　时也是后来才知道，江浔野是这个公司的小少爷，江莳怡的亲弟弟。
　　“小少爷”这个称呼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高冷别扭的性格。
　　公司内部的人统称他为“难搞少爷”，就连那些老员工，都很少能和他说上话。
　　每次时也和江莳怡谈天说地的时候，江浔野只会默默的坐在那里写作业，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一个大人。
　　江莳怡见怪不怪，可时也却莫名其妙的对他有了兴趣，总是忍不住的朝他多看几眼。
　　要知道的，他对帅哥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老少皆宜。
　　这天天气很暖，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正轨，正一步一步悄然向夏天走去。
　　“这个是给你的。”
　　时也将自己揣了一天的棒棒糖递给了江莳怡。
　　“哇！姐姐你太好了吧。”她一把接过，犹如已经吃到似的甜蜜：“姐姐，明天我也给你带一个，有一个棒棒糖特别好吃。”
　　时也咧嘴笑了，透过她，看向了在窗边写作业的江浔野。
　　她握着兜里的另一根棒棒糖，犹豫几秒后，起身。
　　江浔野垂着头做题，那些死气沉沉且毫无温度的数字赫然被一个粉色的东西遮挡，他愣了一下，头顶上方传来了时也温软的声音：“这个给你。”
　　草莓味的棒棒糖。
　　“姐姐，他不吃。”江莳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作势就要去抢，却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将糖攥在了手里。
　　江莳怡和时也齐刷刷的看着江浔野。
　　那冰冷的糖果像是有了温度，轻轻的灼烧着少年的手心，半响，他闷着声：“谁说我不吃的。”
　　这是时也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人帅，声音也好听，不知道这小子以后长大了，要伤多少女孩子的心。
　　江莳怡本来错愕，从来不喜欢吃甜食的江浔野怎么突然换了胃口，但眼下，她似乎捕捉到了更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神情古怪的盯着自家弟弟：“江浔野，你脸红什么。”
　　时也这才注意到，少年原本冷白的面容上，此刻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只是他一直垂着头，看不真切，但那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根，确是一点儿骗不了人。
　　她笑容放大，突然来了兴致挑逗他，她抑制住笑，压低了身子，凑近了问：“要不……你以后也叫我姐姐？”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虽然被一个小学生叫姐姐确实很恬不知耻。
　　谁知，江浔野攥着糖的手更加的紧了，静谧的空气中只能听到糖纸“咯咯”的声音，他悄悄抬头扫了一眼笑靥如花的时也，只此一瞬，就又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快速低下了头，脸红的像天上的火烧云：“我，我上厕所。”
　　这天，天很晴，屋外的麻雀站在高枝上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没一会儿，便吸引了另一只体格更加宽大的鸟儿，它用它坚实的身体守护着母鸟，直至它梳理完自己的毛羽，在夜幕降临之前，共同振翅高飞。
　　颐江的地铁总是很拥堵的。
　　时也依然揪心演员的事情，一路走的心不在焉，与那些拎包奔跑的人潮相比，显得格外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汹涌。
　　突然，她在并无定点的某处停下，穿过人群，一眼便找准了那广告牌的位置。
　　这条路她每天都走，走了多少遍，她已经数不清了，以前从未仔细看过的东西，现在突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有很多次可以像现在一样去停留，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或许以前是有过的吧。
　　此时此刻，隔绝人海，她的眼中此刻只有发光发亮的江浔野。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小朋友长开了，棱角更分明了，曾经顺手就能把手搭在他的肩头，现在也需要仰头看着他了。
　　时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江浔也长大后的样子，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依然有着不小的冲击。直到这一刻时也才明白，那短暂一年的相处，她从来没有遗忘，而是选择了尘封，当记忆里的人重新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刻，那尘封的记忆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只要你说，他就一定会帮。”
　　金灵的话在脑海中浮现，让时也平静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份悸动。
　　会帮吗，大抵是不会的。
　　她自嘲一笑，踱步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又忽然折返了回来。
　　反正已经没救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掏出手机，在众多好友列表中找到了找到了那个存在感极低的汤姆猫头像。
　　以前没注意，现在单拎出来看才觉得诧异，十年了，头像竟然还没换。
　　诧异过后，又突然有了答案。
　　这个微信号，他应该已经不用了吧。
　　点开聊天对话框，里面空的比脸还干净。
　　【天下第一好】还加了个爱心。
　　看到这个十年前的备注，时也没忍住笑了。
　　她只勇敢了一下，那就是点开了那个加号。
　　之后在语音电话那里踌躇了好一会儿，就再没了后话。
　　她指腹轻轻揉搓，这份紧张来的莫名其妙，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她此刻的这个年纪里。
　　地铁来的那一瞬间，她如释负重，利索的灭了手机屏。
　　算了，朋友圈都还是十年前的更新记录，这个号应该早就不用了。
　　还是另找其人吧。
　　然而，当她再次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傻眼了。
　　原本空荡的对话框里，竟多了一条绿色的通话记录！
　　她瞳孔放大，几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打出去了？她竟然打出去了？！
　　不过果然如她所料，不会有人接听的。
　　她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地铁呼哧的风很大，她仰头看着明亮的白炽灯，目光空洞到无法聚焦，慢慢的，只觉得耳边所有的声音变得模糊不真切，直至意识彻底涣散。
　　时也再次见到了那个破衣和尚。
　　月色如银，映照在湖面上，与树影相印。
　　“等你很久了。”和尚的声音飘渺似风：“你看，今日这湖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时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海天一色，便是波光粼粼，她很快收回目光：“死寂。”
　　和尚坐在矮凳上，听到这话不容置否：“看来，你还是没学会。”
　　“学什么？”时也不解的看着他，总觉得他故弄玄虚。
　　“不急，不急，会有人帮你的。”和尚笑的意味深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朝阳升起的清晨，因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仍裹着雾气，就连晨起的风，都卷着绵绵的雨水，昨晚风雨交加，接上落了一地的梧桐叶，那些长在高枝上的，也大多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一周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两天。
　　时也趴在桌子上摆拨弄着“不倒翁”，整个人毫无生气。
　　“时姐。”薛敏干咳一声，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半天酝酿不出一句话。
　　时也懒洋洋的爬起来，声音带了些哑沉：“说吧，什么事。”
　　薛敏紧抿着唇，心一横，“噌”的将手中的合同摊在桌上：“姐，是这样的，我一会儿约了徐佳宁签约，但是我弟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我得去派出所捞他……”
　　“你想让我帮你去签约？”时也替她省略她接下来的铺垫，直言道：“签约的事情怎么要你来？外交部的人呢？”
　　这个部门是快要倒闭了吗。
　　时也心中吐槽
　　“还不是因为徐佳宁不好惹嘛。”薛敏说到那个人就一肚子气，脸上乌云布满：“外交部的人都已经躲了一个星期了，徐佳宁经纪人那边又催得紧，只能我自己去了……要不然这个剧本又黄了。”
　　时也没有立刻答应，陷入了沉思。
　　薛敏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姐，我弟那边等不了，徐佳宁是什么人你也了解，她不会那么容易签约的，算我求你，这事儿是我欠你的，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不会怪你！”
　　时也终究还是应下了。
　　她和薛敏的关系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
　　但凡涉及到利益，谁能保证不会发生冲突呢。
　　这单谈成还好，要是徐佳宁临时反悔不想签约，她倒成了千古罪人。
　　不过好在薛敏是个明事理的，提前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离开了市中心的繁华，一路向北，逐渐驶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乡间小道。
　　时也到了郊外取景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远远的，便看到了一条红色的警戒线。一头荒无人烟，一头人声鼎沸，这条线好像隔绝了极端的两个世界
　　她将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后，沁入口鼻的是那大城市里显少有的槐花香。只是这周围大多都是垂杨柳，却一时间找不到这槐花香来自何处。
　　微风徐徐，茵绿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穿过一一排排的垂杨柳，时也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剧组的氛围，这里隔绝了闲人，只有脚步匆匆的工作人员以及不停对台本的戏中演员。
　　细细密密的，耳边皆是听不真切的话语声，融入到这和煦的风里，并不觉得吵闹。
　　这个剧组是要翻拍一本小说，据说还是排行榜上的，前段时间放出一篇报道，说是大咖云集，更有神秘人物空降，不由得引得众大网友纷纷猜测。
　　如今真实的体验到这阵仗，心中也小小的感叹了一把。
　　她虽然不追星，但当那些电视上的人物真真切切的站到他面前时，依然觉得如梦似幻。
　　她凛了凛心神，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徐佳宁的身影。
　　“哦天呐！江浔野！江浔野来了！”
　　原本如温水漾纹的氛围突然被一道亢奋的尖叫撕开了一道口子。
　　霎时，四面八方的人犹如奔腾的海啸，一拥而上。
　　时也心头一震，脚下像是突然灌了铅，赫然顿在了原地。
　　江浔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
　　果然，在人群的尽头，看到了那抹迎着春风顶着日光缓缓走来的身影。
　　江浔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步伐稳健的穿过她刚刚穿过的那片林，仿佛从天而降普渡众生的神明。
　　终于，眼前的人和十年前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叠，恍如隔世，只是和十年前不一样的是，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几乎没有她的位置。如她所想，成功的变成了她高不可攀的样子。
　　“让一下，让一下！”
　　正当时也看得出神，不知哪里蹿出来的大力，将她猛地推搡了一下。
　　她本就心神涣散，所以脚下虚浮，被这么一推，不由向后踉跄了几步，不料身后便是道沿。
　　“啊！”她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重重的栽到了泥坑里。
　　手下软软糯糯的触感以及周边草枝扎疼的痛感让她顿时傻眼了，如梦似幻的梦境中顷刻间回归现实。
　　她忍着那不知哪里来的痛楚，勉强爬了起来，刚要起身，眼底赫然多了一只葱白纤长的手。
　　头顶传来了比春风还令人恋眷的嗓音。
　　“没事吧。”
　　时也僵硬的抬头，在看到逆光而站的江浔野时，耳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擂鼓。
　　她甚至忘记了反应，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刻正狼狈的坐在草丛泥坑里。
　　“姑娘，你没事吧。”
　　直到耳边又多了几道关怀的声音，时也才略显仓皇的回了神，浑身没来由的一阵燥热，她本能的抬手，可当看到自己满是泥泞的污渍时，又快速的收了回来。
　　那双定在半空中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收回的迹象，直到听到了女人接下来的解释。
　　“我，我手脏。”
　　时也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也有些丢人。
　　那些探究以及嘲弄的目光双双刺在她的身上，让她恨不得快速逃离这里。
　　江浔野不会认出她来了吧？就算认出来也别是现在啊！至少给一个无比完美且浪漫的邂逅啊…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叙旧的时候，鼻尖好闻的气息悠然离去，晌午热烈的阳光没了遮挡，肆无忌惮的照射在了她的身上，随之那些令她难堪的目光似乎也都不见了。
　　时也错愕的看着江浔野离开的背影。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涉几乎为零，像是陌生人。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情理之中，十年了，给谁都会忘吧。
　　只是…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呢？
　　也许金灵说的是对的，这条捷径或许真的可以走…
　　她看着江浔野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那个原本绝对不可能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的滋生。
　　短短几秒她的思绪犹如万马奔腾，也许是今日烈阳高照，也或许是一瞬间被冲昏了头脑，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忘记了一身的狼狈，义无反顾的冲到了江浔野的面前。
　　当然，后悔也不过霎那间的事。
　　江浔野被迫停下，却依然从容，他那双黝黑明亮宛如星空的眸里，倒映着时也略显慌乱的模样，仿佛在一片静谧和谐的夜空，跌入了一颗并不和谐的星星。
　　“江浔野。”
　　十年前的时也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在面对江浔野的时候，竟然会紧张到双腿发软，指尖打颤。
　　“你，你还，还记得我吗？”她双拳紧握，与男人四目相对，犹如十年前那总是不经意间的眼神碰撞：“我是时也，时间的时，也是的也。”
　　你…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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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啦！
弟弟要开始放大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