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会逢霜》成叶

5、远山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万神劫”后，昆仑丘进入一个崭新的“肩吾”纪元。

　　永夜的危机告终，昆仑丘成为万世光明之地，长照无歇。而这一切都与“司云神”成霜不再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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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之后，人间已经从洪荒时代走到电子商务时代。

　　换言之，被剥离神职的成霜，已经当了一千年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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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霜认为自己这辈子之所以倒霉，都源于她在神界做工的时候过于“普信”，炸了自己的神格，才下凡做人。

　　拢云洒水，随风飘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做人不如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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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世，她二十六岁，是冀州市洞天研究所的一名社畜。

　　一天到晚，手似乎要粘在键盘上，眼睛在“瞎”的边缘反复横跳，修仙也没有这么看不到尽头。

　　直到有一天，她一边走一边回消息，一头撞上洞天大厦门口那颗歪脖子树。摔了个七荤八素，痛斥自己“不看路玩手机”的恶习后，她幻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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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她总能看到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亦真亦幻，看得见，摸不着。

　　清瘦，眉眼间盘踞着寂寂的山色，带着一丝冷清，静静地看着她。

　　“幻视”怎么治？成霜已经准备去眼科挂个号。

　　直到这男人朝她走过了过来。他大发慈悲地开口：“我不是你的幻觉。”

　　他的声线如山泉鸣涧：“成霜，你不记得了？我是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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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成功预言了成霜工作地点所在的大厦下午三点跳闸。一个响指将她面前的小龙虾变没，并且威胁她，再说去眼科挂号这件事，他就把她的银行卡号和密码写成小广告出去发之后。成霜信了。这不是幻觉。

　　！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卡上余额是1350.4，成年人不要面子的吗？！

　　随后这个男人在她视网膜上放了一场主角是她自己的“生死恋”电影，配上他条理清晰的讲述，成霜大概听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成霜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所以，我上上上不知道哪辈子是昆仑丘司空系统的员工，为了抢救公共财产，壮烈牺牲。公司可怜我劳苦功高，特地来返聘。而你是钦差大臣特派员，要带我走流程重新考证上岗。”

　　“我是这么说的吗？”自称“远山”的男人挑眉。“我明明说的是，你为了一个对你不怎么样的男人，自己工作没做完，二话不说就殉情了，背了一身处分。现在处分到期了，我来给你核销，顺便挽救一下你惨淡的人生。”

　　成霜：“……”

　　谁惨淡了？她惨淡吗？

　　成霜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查询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和今日房价。她觉得他说的对，太惨淡了！

　　“所以你是谁？”成霜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询问对面像虚影一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职务。

　　“人生而有微神，我是负责修改你惨淡人生的倒霉微神。”

　　远山向她解释，昆仑丘的司命神君负责掌管人的命格，会为每一个悲苦的灵魂分配一个守护神。人生而悲苦，所以人人有微神。他们的职务就是负责看顾宿主的命运。当然，由于业务水平有所差别，在某些时刻属于施以援手，在某些时刻属于操盘失败。

　　“你非常幸运，我就是整个昆仑丘里水平最高的那一个。”远山说：“你的上司陆吾神君特地去找司命谈了一晚上，最后敲定把我分配给你。”

　　“……有劳领导费心了。”成霜寻思。顶配啊，这前领导还有点人性。

　　远山顿了顿：“按照一般规定，微神是不能出现人眼前的。但你的任务难度太高，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有多难？”成霜问道。

　　“千锤百炼，帮你重新聚神，再回昆仑。”远山笃定地说。仿佛真的手眼通天，这对他来说是必成之事。

　　成霜眼中冒光。“真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就是说，曾经有一份可以混吃等死的铁饭碗摆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珍惜。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次能重新上岗而且再也别下岗！

　　谁想当人啊！投胎不找关系就只能到人间受罪。

　　“这个岗，我返定了！”成霜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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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掏出“微神”上岗必备法宝“昆仑木”，施展神力，略略打通了成霜的记忆道。

　　她隐约地记起在昆仑丘的诸多旧事，却总觉得有些记忆模糊不清。

　　“大约是下凡太久的缘故。”远山淡淡地说：“想开点。能忘记，说明不重要。”

　　明明他声音平平，成霜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只是她不明白其中含义，此时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不知为何，远山身上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她对他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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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世为人，经过千年轮回，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洗清。成霜对于很多事情的判断也发生了变化。

　　比如令她下凡的万神劫。成霜认为自己愚不可及。白展堂听了都要说一句：“这不整个一傻缺吗？”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自作孽，不可活。”

　　成霜：“……”

　　好了，可以了，再说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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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考证？”成霜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前尘往事撇到一边。怎么下凡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上去。

　　她急急道：“你怎么不早点来，你再晚点，我就会成为一个四五十岁因母胎solo过久而脾气古怪的教授，然后觉得你是在新型高科技互联网诈骗。”她预见了一个寂寞如雪的未来。

　　“你能评上教授？有那么容易吗？你的头发还好吗？”远山抓住了华点。

　　成霜：“……你的嘴不会用可以捐了。”

　　她忍，只要能改写这苦逼人生的命运。成霜已经看到更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她要是武陵人误入桃花源，一定赖在桃花源，赶都赶不走，找什么太守，自己先爽了再说。

　　“您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成霜谦卑地洗耳恭听。

　　“当然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没有计划的人吗？”远山说：“这个流程相当繁琐。”

　　包括但不限于开会、批条子、打报告。

　　他强调道：“但首先，需要找到另一个和你有同样聚神资格的人，你们两个缺一不可，流程要一起走审批，这是一次绑定任务。她回不去，你就得在这儿候着。”

　　“不会是我的殉情对象吧？”成霜问。

　　远山似乎很反感这个人，“我可管不着他。”

　　他在成霜眼前投影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相貌可爱的小姑娘。

　　远山按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很不幸，你的倒霉同事司月，在你下凡后不久也发生了事故，目前也在人间。”

　　成霜默了一瞬，昆仑丘事故概率这么高吗。她问道：“司月现在在哪？”

　　远山已经提前摸排过了。“离你不远，93市场。”

　　“……就那个烟熏火燎的，小摊小贩排两行的菜市场？”成霜满脸黑人问号。“司月在那里做什么？”

　　远山：“卖煎饼。”

　　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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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成霜按图索骥，按远山给出的定位去93市场找自己的前同事。

　　算起来，在昆仑丘的时候，虽然成霜和司月都属于司空系统的人，但关系并不密切，偶尔会打个配合，完成本季度【云开月明.gif】的任务。除此之外，没有过多接触。

　　但这不妨碍成霜知道，司月是司空部最靠谱也是最倒霉的一个人。

　　“最靠谱”之名得益于，某次，司空部茶话会，评选办公室年度“最靠谱”的人。朝霞、晚霞、司星、风伯等人都被投了“说话注水”的反对票。而除了成霜以外，所有人都说成霜不靠谱。

　　但说到司月的时候，大家都投了赞成票。虽然合理怀疑，这是由于西王母是她三姨。但司月一度荣登他们司空部“靠谱榜”榜首。至少成霜下凡之前，这排名还没有变过。

　　至于司月的倒霉，那可真是满口黄连，三天三夜说不完。

　　赶不上太阳神的班车而迟到，年终考核就差一分不及格这种事对司月来说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司空部早就见惯了。

　　除却一些奇烂无比烂到爆炸的桃花，她还会卷进人家一些复杂至极的情史里，不是当事人，却四面楚歌。又或者在昆仑丘的派系斗争里成为拉锯战里那把“锯”，腹背受敌，欲哭无泪。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果成霜的命格里写着“离谱”，那司月的命格里一定写着“狼狈”。

　　一个靠谱但是狼狈的司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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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霜左躲右闪地在93市场内穿行。

　　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从卖海鲜、草莓、烤鸭、鸡架、炒饼、盒饭的摊位，以及他们的顾客群身边挤过去，就很艰难。大隐隐于市，不过如此。

　　躲过了一条戴口罩的大金毛、一个边走边抽烟的卷毛大哥，以及一个无忧无虑推着自行车的大叔，成霜费劲地在狭长的市场中穿行。

　　“到底人在哪？”成霜发问。她仿佛进入了场景类游戏做任务，目标是在眼花缭乱的菜市场里找一个卖煎饼的杀手。

　　远山提醒她。“你走过了。”

　　成霜怒道：“那你不早说！”

　　“因为你走在这里的样子很有趣。”远山勾起唇角：“一个笨拙的菜市场冒险家。”

　　成霜：“……”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微神趣味如此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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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霜只能又往回找。

　　这次躲过了一辆收垃圾的小车、一辆婴儿车、一群成群结伴来买菜的老太太。九九八十一难结束，终于来到了一个煎饼摊前。

　　在“煎饼”两个字底下隐约还能看见被石笔划掉的“姐妹俩土豆粉”。

　　这是旧店新开还是没钱换招牌？

　　一位带着围裙、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正站在玻璃板后面摊煎饼。

　　在成霜进门后，她小巧玲珑的头抬也没抬，直接问：“加啥？要辣吗，要香菜吗，油条还是脆果？”她挖了一团面糊，摊到铁圆板上，手法娴熟。

　　成霜还来不及开口，只见她哐哐哐就打了六个鸡蛋摊到煎饼皮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煎饼。这不给人吃出动脉粥样硬化来吗？真有人来吃她家煎饼吗？但能开在这生意兴隆的93市场里，应该不会难吃吧。成霜反推。

　　“都要，谢谢！”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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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开始。上辈子炸神，这辈子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