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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陛下诈尸了 ...

  •   昨夜突降的一场急雨浇灭了城中各处屋檐下悬挂的白布灯笼,而一夜肃杀的戾风也不甘示弱地将无尽的霜寒揉碎在身不由己的雨线中,使得那些断了线的雨滴还未归土便定格成细碎的冰针,狰狞不堪地覆在死寂的灯笼上。

      霜寒露重,偌大的殿内却未点燃任何氤氲暖意的烛火,汤池里的水已经凉成了冰窟,砭骨钻心的凉意刺透泛起薄红的肌肤,将浸在池中的人拖入愈冷愈暗的记忆深处。

      七日前,也是在这样冷冰冰的池水中,北冥国的国君白冥芃吞下大祭司凌澌炼化的海天一色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而这名为海天一色的丹药虽淬含剧毒,但人死之后,这毒便随之消弭,就犹如落在大海里的一滴清水,根本泛不起一丝易被察觉的波澜,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国君的死与万人尊崇的大祭司有关。

      不过如今北冥国的子民巴不得他们的国君身陨,白冥芃的死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咎由自取,顺应民意罢了。

      今日是白冥芃入葬的日子,按照北冥国祭礼,大祭司需在雩祈台施法,引国君亡魂归入北冥雪山,使其化为山魂,护佑北冥。

      可此时,本该送国君一程的大祭司凌澌却一动不动地立在池中,手里握着喝干的酒瓶,近乎虔诚地盯着某处,不知道在看什么。而那对漆黑的睫羽恰将他放空的眸子里蕴藏的秘密遮盖住,唯有其眼尾染上的风干的泪痕指引着某些记忆随昨晚的一滴滴热泪划过下颏,淌进心底,焚灭心神。

      不知沉寂了多久,醉眼朦胧间,凌澌仿佛看到白冥芃仍然静静地倚靠在池边,嘴角晕染开浅浅的笑意,像极了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时的样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初见白冥芃的那一眼,就像厚重的云层间突然撕开一道裂痕,里面有蔚蓝的天光照下来,而且恰好装进他黯然的眸子里。

      那一刻,他的眼里是有光的。

      然而如今,一连七日,阴云密布。今早,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拨开积云,露出稍纵即逝的天青色。

      灵殿内,守灵七天七夜的宫人满脸疲惫,以至于往长明灯盏中添灯油的时候都禁不住手抖了一下。而那灯油浇在灯芯上的刹那,飞溅的火星猛地炸开一簇灼目的灯花,但紧接着,这灯花便如枯萎了似的,渐渐熄灭在滚烫的灯油里。

      国君的魂灵未被引渡之前,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不可熄灭一盏。所以宫人一看这盏长明灯俨然熄灭,当即大惊失色,急慌慌去禀告大祭司身边的护法。

      然而就在这盏长明灯熄灭不久,其他长明灯忽然接二连三地湮灭在灯油未干的灯盏里,整个灵堂瞬间暗了下来。

      宫人见状,惊慌失措地掌灯,准备重燃长明灯,却不想,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所有的长明灯竟如火龙般腾卷出三尺的焰火,接着还不待众人敛起惊恐万状的神情,这些长明灯又倏地熄燃,而且灯盏里原本满满当当的灯油也已经全部耗干。

      随即,正当宫人惶惶不安地等着安灵的护法来处理此事时,被安放在高阶上的玉棺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是短促嘹亮且活生生的……“啊”!

      这声痛呼冷不防地从玉棺里袭来的一瞬,守灵的众人皆像被雷劈了一样,怔愣愣地杵在了原地,直到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宫人忽然后撤着步子,指着存放他们国君的棺材,颤巍巍地大喊一声“诈尸了”,众人这才如临大敌般慌乱了步子,推攘着逃了出去。

      墨银竹不清楚自个儿现下在哪儿,他只记得那些缠住他的根系一直拽着他往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落,之后他隐约看到周遭有模模糊糊的星子划过,不过很快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不清楚自己下坠了多久,落地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后背被什么东西硌了下,于是他下意识地去摸老腰,然后用手臂撑着冰凉的地面打算起身。

      怎奈他刚直起上身,仅是一个抬头便一下子顶在了堪比石头的硬物上,惹得他不自觉痛呼一声,转而伸出手,试图在这一乌漆麻黑又逼仄的地方寻觅出口。

      凌澌身边的了尘护法闻讯赶到灵堂时,一众的宫人已经不敢向前地堵在门外,而此时灵殿内除了不间断的拍打声,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嘶……啊!……哎呦……”,不知是哪位摸黑寻路的仙官大人一不小心又磕在了玉棺上。

      毕竟是国君安魂的灵棺,了尘作为大祭司身边的护法还不敢冒然掀开棺盖,他站在长阶下打量过不断发出异动的玉棺,忙不迭吩咐随行的宫卫护住灵殿,而他则急匆匆去寻大祭司。

      白冥芃的寝殿内,凌澌被殿外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吵得睁开了犹如深潭的眼眸,然后随手扯过松散的长袍,稍稍修整过衣容后便打开门,好不容易从疼涩的喉咙里挤出厉声一句:“陛下游魂未安,何事喧哗?”

      殿内侍奉的宫人闻言,当即战战兢兢地施礼问安,接着面面相觑之后,集体默然不语地垂下了头。

      凌澌眉心一拧,正欲启唇呵斥两句时,却见他身边的护法居然比这些侍从还要莽撞无礼地冲了过来,同时喧声道:“不好了!大祭司,不好了!”

      不过了尘虽脾性洒脱,不屑讲究繁文缛节,但好歹知道自己是北冥国的护法。所以他一看有宫人在场,立马急刹住步子,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姿态,款款走到凌澌面前,颇有官威地对一众侍从道:“都退下吧。”

      然而等这些宫人一走,心急如焚的了尘忽地换了一副窘迫的模样,急慌慌喊道:“大祭司不好了!您快去灵殿看看吧,陛下出事了!”

      凌澌听罢,心力憔悴地悲笑一声,喃喃自语:“出事?一个死人,能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赫然劈下一道银闪闪的雷电,紧接着是一声轰隆巨响,似是谁家的屋顶又被炸了。

      了尘呆愣地望了望不远处冒烟的灵殿檐顶,等他转头一看,发现上一刻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的大祭司现下竟不知蹿去了哪儿,甚至连鞋都没有顾及穿上。

      墨银竹在还算宽敞的玉棺里来来回回爬了几十次,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唤出他随叫随到的无量笔,想着依靠建木神笔的神力助他离开这黑黢黢的地方。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仅念了一句唤笔的咒语,连一根笔毛都没摸到,其头顶上空蓦地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旋即随着一阵刺眼的明光袭来,他禁不住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从慢慢张开的手指夹缝里瞧了瞧身周陌生的一切。

      凌澌赶到灵殿的时候,不光那些宫人,就连那些持剑的护卫也不敢靠近高阶半步。因为此时阶顶之上除了有被雷电劈裂的玉棺碎片,还有一个人,一个在玉棺里已经老老实实躺了七日,现下却坐在遍地狼藉里的人。

      而凌澌一见到这个捂着眼睛乱瞄的人,竟不知所措地怔愣片刻,接着双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自顾自地带着他往长阶上面去。

      海天一色是最毒的药,他自知还没有炼成解药,所以他不相信一心求死的白冥芃会活过来,况且是他抱白冥芃入棺的,他的掌心如今仍残留那具躯体的冰冷,他确信白冥芃死了,死在了他亲手炼成的毒药下。

      可眼下这个从棺材里爬出的人是谁?这人穿着他给白冥芃换好的衣服,并不是理应穿上的冥服,而是他们初见时,白冥芃穿过的那套锦袍,他只是想让白冥芃穿着他喜欢的这件锦袍离开而已。

      若这人不是白冥芃,但是为什么这人与白冥芃的身量样貌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乱他心神。那么真正的白冥芃又在哪儿?玉棺内的尸骨呢?若是尸骨已经泥销尘掩,为什么护守北冥国的结界还没有破?这结界是白冥芃设下的,白冥芃魂消灵散之后,结界理应要破的,可是结界并没有破,破碎的只是白冥芃栖身的灵棺,如果白冥芃真的死了,那此刻坐在上面的人究竟是谁?

      凌澌一步一步攀上石阶,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棺底的人,他不敢靠近,也不敢发出声音,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幻象,是他这七日以来朝思暮想的一场大梦,他怕他一喊,梦就醒了。可他又怕这不是一场梦,他害怕白冥芃当真没有死,一切都是白冥芃设计骗他的,或许白冥芃就是想用一死来诈出他谋权篡位,祸乱北冥的野心,然后再找机会……除掉他?

      方才从晦暗无光的地方出来,墨银竹闭着眼缓了缓发痛的脑袋,良久才敢放下手,眨巴着眼扫顾过周围。

      可他转悠着脑袋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更不知道屋顶的窟窿是不是他从天而降砸出来的,直到他又转眸扫视一周,才终于将不安的目光堪堪锁在旁边低头看他的这人身上。

      “飔飔?”墨银竹大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等彻底看清这人,他便只剩喜不可掩地惊呼一声,“飔飔!”

      听到这俩字,众人怔愣地心想,是“嘶嘶”,还是“司司”,或是“澌澌”?

      大祭司凌澌:“……”

      想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陛下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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