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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下次还敢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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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将至,市街上这两日除了张挂有通宵不灭的彩灯,还添了不少摆摊的小吃。无论早晚,但凡有打马经过的车舆,自会有自诩不食人间烟火但又为这沁香扑鼻的长街牵肠挂肚的仙家。
而现下还饿着肚子的墨大人便正承受着被吃食消磨斗志的煎熬,却还非要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矜持模样,肃目圆睁地盯着对面那个看着碗里还惦记着盘子里的人。
之前东方晴飔一句“买个招牌”,榆霆就想当然地以为他家殿下此举应该是留有后招,想给墨大人来份难以揣度的惊喜,于是他便依着东方晴飔这句简明扼要的吩咐,从夜市上买回个真材实料的木头招牌。
只不过那些个糕点铺子的“招牌”皆在门匾上昭示着,并没有板板正正的木招牌,所以方才墨银竹扔出去的想砸死东方晴飔的木头疙瘩可是榆霆转了好几条街才在一家新开张的糕点铺买到的旧招牌,当真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寓意。
“停车!”
车厢内,墨银竹抬高嗓门喊了一声,那拉车的神马听到后还不待榆霆扯住缰绳,便揣着救仙于水火的慈悲心肠,堪堪止了步子。
车停稳后,墨银竹眼皮撩过不明就里的东方晴飔,接着二话不说,起身推开了车门。
正拿起荷花酥细细端详的东方晴飔见墨银竹起身推门的动作一气呵成,还以为他又把人气走了,然而等他眨巴了两下眼的工夫,刚出车门的墨大人却又缩着脖子急匆匆冲进来,然后颐指气使地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就只是瞪着他。
对视须臾,东方晴飔依着落在自个儿身上的来者不善的眼神,讷讷地扫了眼身上披着的大氅,接着甚是识趣地把大氅递给了墨银竹。
得到御寒衣物的墨大人对着眼前还有心思嬉笑讨好的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抢走这人拿在手里的光看不吃的糕点并叼在自己嘴里,随即还不等走出两步,许是觉得这糕点确实好吃,他便索性又厚着脸皮倒退回去,把东方晴飔买的二十八星宿馄饨,外加那一盘荷花酥全部收为己有。
转瞬之间衣食两空,东方晴飔看着摊开的空荡荡手心,禁不住想起来在一线千姻时他抓不住的那根红绳,还有北辰欢提醒他的话。
当时知道自己被骗的墨银竹置气之下,甩下东方晴飔,气冲冲地离开了一线千姻,而正打算追上去的东方晴飔却因心中有惑又在姻缘树下耽搁了一会儿。
“这棵万年姻缘树有灵,只有有情且有缘之人才能从此树上解下一根红绳,之后将解下的红绳取一截系在爱慕之人手腕上,若两人皆是对方命定之人,一人解下的红绳便会留在另一人手腕上,一缠便是一世,一世便是一生。”看到东方晴飔解下红绳的北辰欢绕有兴致地打听道,“不知公子方才给墨大人系了几圈红绳呐?”
东方晴飔没有在意墨大人会纠缠他多少世,反正神仙可与天地同寿,墨银竹就算纠缠他也是这辈子的烦恼,求不来转世。而他在意的只是北辰欢所说的红绳缘分,并觉得荒唐地追问一句:“命定之人?”
“嗯,”北辰欢不以为然,“通俗点说,若是良缘,这命定之人就是会和你搭伙过日子的人,遇到即是缘分,若是孽缘,那就是一个与你至死方休的人,遇到即是麻烦。”
麻烦?东方晴飔转眸盯向车门,心说,外面这小傻子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走吧。”
墨银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架势,随榆霆坐在车辕上,然后打量过榆霆健硕的个头,便把自己凭实力抢来的一盘糕点和盛着二十八个馄饨的大碗全塞给榆霆,自己则只拿着一块荷花酥,边吃边对榆霆道:“咱俩在外面受冻,就应该吃点好的。”
听到墨大人这句心安理得的话,榆霆相当赞同的点点头,可把馄饨往嘴里送时又挂念起他家殿下:“车里那位公子……”
不等榆霆说完劝解的话,墨银竹随手往后一拉,半个车厢门豁然敞开,然后被一股凉风抽了一巴掌的东方晴飔便听到绝情的墨大人接茬道了句:“喝西北风。”
喝了一路西北风的“车里那位公子”下车后先对着老墨家的大门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而之后随着这一声“阿嚏”落地的还有老墨家那个历经千年风霜的……破门匾。
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墨”字,东方晴飔干巴巴笑笑,忙不迭安抚道:“碎碎平安。”
墨银竹:“……”
家门不幸啊!
因心里窝着火气又有节宴的事操心,虽只吃了一块糕点,但看到福叔张罗的一桌子好菜,墨银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可他一看福叔这次终于分清近疏地将鸭腿放在了他饭碗里,他当然不能悖斥福叔的心意。
然而墨银竹不知,福叔之所以会把鸭腿放他碗里,还是多亏东方晴飔方才接过福叔递来的鸭腿时有意拿的他面前的大碗。
可当墨银竹啃着碗里似曾相识的鸭腿,突然觉得这满桌子的饭菜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上辈子吃过似的,奈何他这两天被帝宫的事惹得烦心,哪还记得自己上一顿吃了什么,如果不是福叔念叨一句,他根本就记不起这是情坊司后厨房的菜。
“这一桌子好菜全是小凤姑娘准备的,小竹大人可要多尝尝。”
墨银竹听罢恍惚地端起饭碗,截胡了福叔夹给他身旁人的饭菜,不挑不拣地往嘴里扒拉。然而不知怎的,当他知道这菜是东方晴飔从情坊司取来的一瞬,竟不由自主地浮想到风飔飔公子回情坊司与一众仙官神裔勾肩搭背的亲密场景。
而紧接着,一些荒唐画面犹如挥之不去的魔障,执着地在他脑中弥散膨胀,使得他一闭上眼便是情坊司三楼那间锁着暧昧的房间,还有那连指尖都透着妖媚的撩动帘幕的手……
尤其现在这手还正颇殷勤地持着筷子在他眼前来回晃荡,而这手的主人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回情坊司有何不妥,仿佛这人回趟情坊司与他这个墨大人无关似的。
但好像确实与他无关。正如风飔飔说过的,他仅是买下对方一个脑袋,也没有替人赎身的打算,风飔飔回情坊司也好,与某个老相好纠缠不清也罢,全都与他这个局外人没有关系。
可本大人买他的时候也是花了银子的,况且本大人好歹买的是他脑袋,他回情坊司见谁,做什么,不应该用这脑袋与本大人商量一下吗?如此过分地肆意妄为,简直太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了!
墨银竹越想越气,越气越容易胡思乱想,所以他单单想到东方晴飔回过情坊司就已然坐立难安地放下碗筷,并慌称自己还有需要加班熬点的差事要做,愁懑难消地回了房间。
东方晴飔觑过他郁郁离开的身影,再垂眸时不由得敛起嘴角持着的笑意,盘算着今晚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去给火气未消的墨大人暖被窝。
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炉火不知看了多久,墨银竹紧紧闭了下饧涩的眼睛,这才以明日点卯吓唬自己该睡觉了。然而不知是因为诸事不顺惹他烦忧,还是因为东方晴飔今晚没有如期而至地来祸害他,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在自个儿睡觉之前定然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
随后就在他翻身的一霎,这迟到的“大事”终于直楞楞地嵌入了他放大的瞳仁里。
“你……”墨银竹惶惶起身扫顾过严密的门窗,惊诧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东方晴飔随他起身,为他拢住被角的同时打趣应道:“想你就进来了……”接着看墨银竹脸色不好,急忙求生欲极强地装可怜,“六郎不会还在生飔飔的气吧,飔飔哄六郎入白头偕老台,不过就是想同那些寻常仙侣一样,也求得和六郎携手白头罢了。”
“携手?”墨银竹嗤笑一声,“大仙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要是真想同我携手,怎么半路就把我扔下去了呢?怎么?半路想起来,我不是您携手的最佳人选了?”
东方晴飔摸索过他这几次揉捏甚欢的手,勾唇笑道:“哪能呢……”
实话实说,本殿下好像半路是后悔过。
墨银竹不甚在意地乜过被东方晴飔摩挲的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手,而只是嗔怪地看着东方晴飔,忍不住嗫嚅地道出他纠结了一晚上的事:“你,你今天回过情坊司……”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并不是询问打听,而是了然质问。以至于对他心思了如指掌的东方晴飔一听,便听出这话若是拆走三分怨责,单凭流露出的七分想听解释的急迫,墨银竹就已经提前卸下拒人千里的荆棘,开始妥协了。
于是,东方晴飔郑重地点头:“嗯,飔飔回情坊司取了几件衣物,之后又看着后厨备下些六郎钟意的饭菜,想着六郎劳顿一天,可要好好补补。”
听到这句解释,墨银竹神色稍稍缓和,但一看到身侧这个不知分寸凑过来的人,倏地又皱起眉头:“趁着夜黑风高,赶紧回你自己屋,别让福叔他们看到。”
“不回,”东方晴飔躺下身,往被子里缩了缩,“六郎今天早上答应过飔飔,只要飔飔给六郎系好腰带,飔飔就能给六郎暖被窝。”
墨银竹愣了愣,心说,本大人当时快要错过点卯了,你那个时候与我谈条件,这叫什么,叫……哦,叫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宵小行径!要不是本大人不屑与你一般见识,要不是因为蒜泥儿还在你手上,我非要你见识一下啥叫翻脸不认人!
默默思量少顷,墨银竹没有为了暖被窝的事同缩在他被窝里的人大动干戈,而是摆出老墨家家主的气势,对东方晴飔耍威风道:“你还好意思给本大人暖被窝,你还是先好好反思一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吧,不过本大人大度,念在你已不是初犯,只罚你就今日的欺骗行为写一份检讨,要求言辞诚恳,坚定,够爷们,明天一早背给我听。”
哈哈!你以为你死皮赖脸地躺在这儿,本大人就没办法把你撵走吗,写完检讨再背诵全文,看你今天晚上还怎么放肆!
墨银竹说完这番话,正得意地打算躺身睡觉,不成想,他刚转眸打理过枕头,再转头时,陡然被覆上来的疯子推倒在了床上。
那“疯子”双手隐忍地擒在他肩头,犹如恣睢的猛兽般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这块肉饼,而其嘴角眉梢虽沁出笑意,但一对眸子兀自犹如深邃的星海一般,泛起凌凌寒意,仿若只要身下的他敢动一下,这疯子就会……
“我错了……”东方晴飔蓦地把脸埋上他肩头,委屈巴巴地说出抱歉的话。
墨银竹听到耳畔传来的闷声闷气的三个字,呆讷片刻后竟鬼使神差地抬手,想安抚趴在他怀里的人。
然而还不待他抬高的手落下,东方晴飔倏地抬起头,用手指轻浮地勾过他下巴,贼兮兮地道了句:“但我下次还敢犯!”
墨银竹:“……”
上半句确实诚恳坚定,可下半句不仅够爷们,还够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