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蝴蝶》蓝色的蝴蝶cx

17、出走

　　在一家已关闭的商店前的台阶上，我坐了下来，开始清点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我从口袋里掏出身上所有的物品，经过仔细清点后，发现我还剩下33元钱和一些废纸团。这就是我现在仅有的全部了。
　　凭这点东西，我应该如何让自己生存下去？我应该去向何方？
　　我不知道。而且现在我渴的要命。今天的太阳太火辣了，出来才没一会儿就热得满身全是汗了。我想我身体的水分都通过这种方式流逝掉了。而且我还没有带伞。于是我决定去超市，先买瓶水，再看看我该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支撑我接下来的旅途。幸好，我身上还有点钱。
　　这里街头上的行道树都长得太矮小了。它们的枝叶茂密程度根本不足以抵挡太阳的炙烤。我尽可能快步地向前走。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我感觉人都快被晒干了，才看到有一家大超市。
　　一走进门口，上方空调出风口吹来的冷风呼呼地往我身上吹，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我一直停在那里，直到吹够了冷气后，才乘电梯走进了超市的内部。我本来是想推一辆超市的购物车的，但是我没多少钱，这些钱必须都用在最紧迫、最需要的地方。绝不能浪费一丝一毫。所以我今天打算只买两只手能捧得动的东西。但说说是很容易，真要做到就难了。里面一个卖饼干的售货员阿姨热情地向我推销了一款草莓夹心饼干，并从准备好的免费试吃台上拿了一块硬要塞给我尝尝，还和我说不买也没关系。我品尝了一下，味道还行。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如实跟她说了我品尝的结果。于是我只好拿了一包饼干。当我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我轻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把饼干放在了一个醒目的位置，让别人来买吧！
　　超市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其实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里面的东西越多，对我的诱惑就越大。我估计不管我有多少钱都买不完这里面的东西。于是，我直接快步穿过一排排货架，直奔到卖水的地方。我开始认真比较每瓶水的价格。我盯着标签上的价格比较，终于找到只需要一元钱一瓶的水，我马上拿了一瓶。看到瓶子里清澈透明的水，我真想马上喝下去。但我忍住了。我马上前往熟食区。因为我没有锅可以用来烹饪生的食物，所以我只能买一些熟食吃。但熟食区的诱惑对我来说同样很大，我看到了装饰精美的迷你蛋糕，上面涂抹着诱人的奶油，还点缀着一些鲜艳的水果。但是一看价格，这么小的蛋糕一块居然要卖十多元甚至要二十多元。我赶紧走开。但没过多久，我又看到了刚刚新鲜出炉的烤鸭，烤鸭的香气让我忍不住口水直流。工作人员将烤鸭切块装好，并拿出面皮和黄瓜丝、葱丝一起跟烤鸭放在一个盒子里。我盯着他装好的烤鸭垂涎欲滴。但最终还是走开了。我又来到一个货架上，这里是专门卖面食的。我看到一个土豆丝鸡蛋饼本想买它的，但一看价格要五块。我又看到了旁边摆着的白馒头，一包四个总共六元，相当于一块五毛一个。我又看到有些馒头上面贴着黄色的打折标签，只要一元钱一个。于是，我花了四元钱买了四个馒头。我赶紧走出了超市，生怕自己又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把钱乱花在不需要的地方。
　　我拧开了瓶盖，水缓缓流过我的嘴唇，干燥的喉咙瞬间得到了滋养，我从未感受到水的味道是如此的甘甜。我又吃了一个馒头，喝了点水。
　　在解决完温饱问题后。我突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好吃、好玩的东西。我静下来思考，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如果按照一天花五元钱的进度，那么我还能撑不到一个星期。可一个星期以后呢？
　　也许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但我很清楚我不能靠工作赚钱。因为没人会雇佣一个童工的。也许我可以自己雇佣自己？捡破烂卖钱或许是个好主意？可我要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吗？我应该去孤儿院吗？也许在那里能让我学习一些本领。可他们会愿意接受我吗？
　　我的双臂环绕着双腿，头靠在膝盖上。合上双眼，我眼前浮现出一些闪烁的黄色的一个圈又一个圈。它们转呀转呀，叫人眼花缭乱的。
　　我恨张久复他们，是他们让我失去了这个家，夺走了属于一个孩子的幸福。我真想落泪，可流眼泪不会对我现在的状况有任何的帮助的。我要不要去报警？可即使警察相信了我，又或者把他们关进了监狱。然后，他们让我回到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那会怎么样？还是老样子！不管我怎么做，只要我回到他们的身边，他们就会因此忘记所有东西的！从而彻底失忆！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就让我往好的方面想吧，没错，我现在自由了！不再受到任何人的限制，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过上一种流浪的生活。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我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想法：如果我一直漫无目的沿着一条路走下去，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欣赏沿途不一样的风景；一直走下去，直到道路尽头为止。我会在路上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方？我对这座城市很陌生，但这恰恰会给人一种在探险的感觉。男孩子总是具有天生的冒险精神。
　　我收拾好所有的物品，准备开始一场独自漫步的旅行。我将手中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大袋子里，然后提着它出发了。我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看到路标上写着这条道路的名字是“紫兰街”。这是一个美丽而动听的路名，于是我沿着这条路往西走，期待能在旅途中欣赏到一些独特、我从未见过的美景。
　　然而，我才走了一小段路，还没欣赏到什么风景，人就快被太阳晒脱皮了。我感觉再也走不下去了，我满身是汗，不停地喝着我珍贵的水。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整个城市仿佛都被热浪所笼罩着。街道上的行人格外稀少，仿佛所有人都在设法躲避这炽热的太阳。
　　我将瓶子倒过来，让最后一滴水滴入我的口中。我从未感到过水是如此珍贵的东西。这瓶水已经被我喝完了。再这样在大太阳底下走下去我非得中暑不可。夏天没带伞出门真是要命！我想，我得先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直到太阳落山后在继续徒步。
　　我突然眼前一亮，因为我看到路对面有一家店铺与众不同，店铺的大小与旁边的店铺无异，但独特的设计风格吸引了我。让人忍不住想走进去看看，这家装修的如此精美的店铺到底是一家怎样的店铺。我往前面的斑马线走了过去。
　　在这家店铺的透明玻璃墙外沿上悬挂着许多漂亮的各色花卉，色彩斑斓，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一抹生动的色彩。走到入口处一看，上面的木牌上写着“自己的森林书吧”。原来只是一家书店，不过这种装修风格真是别具一格。我走上台阶，朝里走去。
　　里面还有一道闸摆门，这道门外表像是地铁的检票机一样。估计要刷卡才能进去。有一位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白发苍苍的爷爷在守着门，他正与旁边的人聊着天。过了一会，我问他：“进去要门票吗？”他回答我，“用手机扫一下就行，要预约的。”
　　“可我没带手机。”真是遗憾，我还真想进去看一看呢。我正要转头离开，他叫住了我，“等等，”然后他用他自己的手机帮我扫了一下，闸摆门瞬间就开了。“现在好了。”
　　“谢谢。”我对他说。一走进去，我就看见高高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图书，宛如置身于一座小型图书馆之中。一些树桩被精心打造成舒适的凳子，排成一列。吧台上放着一把水壶，从透明的瓶子里可以看到里面还加了几片柠檬。我抬起头，看见一排排的灯悬挂在天花板的黑色网格上。灯光不是很刺眼，反而有点幽暗。墙面上则悬挂着多幅经过不同版本改绘的抽象画作。一幅布满红色颗粒子的画作吸引了我的目光，这些颗粒子巧妙地组成了一个爱心形状。这幅画并非采用简单的方式直接用鲜红的画笔绘制出一颗爱心，而是通过无数粒子的汇聚才形成了一颗红色爱心的形状。
　　我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这幅画，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说话。往常我早就吓得跳起来了，但今天却没有。凭声音判断，就是刚才那位爷爷在说话。他说：“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作者很细心。他没有用画笔寥寥几笔就画成一颗红色的爱心。我能看得出来，这张画是作者用了很多的心血，经过细心的打磨，或许经过几十次的尝试才画出了这张画。”我接应道。
　　“看不出来，你对艺术有很深的造诣嘛。”
　　“啊？”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我，忙解释道：“不，我的绘画水平其实很差。只不过这幅画看上去和别的画作不一样，让人看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所以我才多研究了一番。”
　　“这幅画是我画的。”他说。
　　“啊？”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只是在这里看门的。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位画家。“这家店铺该不会也是您开的吧？”
　　“是的。”
　　“真是没想到。”我在店内转了一圈说，“这家店与其它店都不一样，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装修风格。可以想象，您在设计这家店铺的时候，一定付出了比创作这幅画更多的心血和精力。”
　　“我不过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他说道，“自从五年前，我的爱人去世了。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从那以后，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你看到的那张画展现了我真实的内心世界。我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对爱的表达一直是很含蓄的，生怕直接说出来会过于自白，会被人笑话。我年轻时也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当我意识到除了我自己的生命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我彻底抛弃了长久以来戴在我脸上的面具，我决定要用剩下的时间做一些自己一直以来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这家店装修成我喜欢的样子。一开始，这只是我脑海中的一个念头。我自己也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我想，与其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还不如先开始做。做着做着，灵感就呈现出来了。我又买了许多书，我觉得一些好的书籍能带给我们力量，特别是能让人在迷茫的时候找到前进的方向。通过阅读这些书籍，我可以用几天的时间去理解作者几十年积累的智慧和经验。”
　　他带我来到一个拐角处，相框里镶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在微笑着看着我。照片下面刻着她的名字。他指着上面的照片和我说，“这是我的爱人，她一生的爱好就是阅读，无论是名著、心理学书籍还是现实主义小说，只要是书籍，早就被她全翻烂了。我遵循了她的意愿，没有为她办葬礼。”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做到了她最想做的事情，替她实现了她的心愿。本来她一直想办一个小型图书馆的。我相信她如果能看到的话，会很高兴我这样做的。这比为她立一块墓碑要有意义得多。”
　　“原来一个想法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感慨道。“你用你的方式为她做了最好的纪念。”
　　“许多人在面对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时，潜意识里会觉得这件事太难了，我做不到这件事。为此他们常常拖延，并找出一大堆理由来证明自己无法完成。然而，在列举出一百个不能做到的理由的同时，他们也能找到一百个可以克服困难、达成目标的理由。成功的最佳方式就是：如果这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边做边完善，做着做着就做成了。”
　　“您能给我一个忠告吗？”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笑着看着我，跟我说了一句看似是开玩笑的话，“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你一个忠告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你先看着我。”
　　“嗯。”我回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我看着他，但我照做了。
　　“这条忠告就是：当你想做一件事情，或者面对人生重大的抉择时，你就想象如果你和我一样，脸上满是皱纹，满头白发，连走路都颤颤巍巍地要扶着拐杖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做这个决定。永远不要让自己后悔，这就是我对你最好的建议。”
　　“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喃喃地念着这句话。随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件事情注定是没法做到的，该怎么办呢？”
　　“那就不做，或者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挽回的办法。”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说完，他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走向门口，回到了他的凳子上坐着，继续守着这家店的门。
　　我心里暗自想着：他真是一位智者，但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明显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也许聪明的人都会显得有点奇怪吧。
　　我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我拿出了自己的瓶子，把水壶中的水倒到自己的瓶子里，直到灌满了为止。
　　在我旁边也有一些人在安静地看书。我马上被这里安静的气氛所感染，也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书，我看的这本书叫《雾都孤儿》，我看着书中主人公奥利弗悲惨的遭遇，他为了讨要一碗稀粥而被鞭打。为了生存，他被送到棺材铺当学徒。当他因为无法忍受另一个男孩对他母亲的侮辱而反击时，却遭到了毒打，被关在厨房的角落里。之后，他从棺材铺里逃了出来，在极度的饥饿和寒冷中，他一瘸一拐地走了整整七天，穿越七十英里的路程，最终抵达了伦敦这个充满雾气的城市。
　　看着看着，我的眼眶湿润了，眼泪无法止住。这个年幼的孩子所经历的悲惨境遇让我感到悲痛。当我看到有人因为一些事情而殴打他的时候，我的拳头不自觉地敲在了书桌上，怎能有人如此对待他！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小男孩！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
　　我合上了书，不忍再看下去。
　　我知道，我马上也会遭遇他所遭遇过的事情。但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可怜，我比他要好太多了。而且我是自愿的。我开始想到，第一次我发现自己被抛弃后，我在香樟树林遇到张久复和林夏时候的场景，那会儿，我因为失去所有至亲而悲伤地嚎啕大哭。而现在，我同样失去了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即使我有家也不能回，如果我不想害死他们的话。但我却丝毫不像第一次一样悲伤，我很冷静。因为我知道哭并没有用。我只能接受最坏的事实。
　　我回过头去，望向窗外的世界。时间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流淌，阳光不再那么的耀眼，夕阳开始西下，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我明白，现在是时候该出发了。
　　我静悄悄地推开了门，离开了这家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