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归》郁金裙

51、第 51 章

　　建元帝问道：“容华因何想与平成侯成婚？”
　　“自然是因他足够优秀，是长安城待嫁女郎的期望人选。”容华回答道。

　　建元帝笑了。他放下茶盏，盯着这位看似天真的公主：“不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么？谢家在军中可是有极高的威信。”

　　容华剥莲子的动作一顿，将手中的莲蓬放在桌上，起身到建元帝的脚边跪下，恭敬地回道：“回阿耶。如今名门望族扎根长安，盘根错节。儿曾听说生长茂密的树林，若是一棵老树倒下，便能再生出更多的生长空间给新的树苗。”

　　听这番话，建元帝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拿起容华剥的莲子吃起来：“继续说。”

　　她斟酌一番说道：“而今朝堂亦是如此，有才有德之人不胜枚举，只是缺乏被用的机会。儿听说，投靠杨氏门下的寒门学子若是只交够束修是不够的，还需要给私塾的夫子足够的拜师礼，那些给的丰厚礼金的学子更能得到厚待。”

　　建元帝瞥了一眼容华，道：“世道向来如此，总难避免。若是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
　　容华诚恳地回道：“儿有罪，还请阿耶降罚。三年前宫变之时，儿曾见谢夫人出现于行宫密道与驰道。”

　　“谢杨氏？”建元帝皱眉：“这里头怎得还牵扯了谢杨氏？”

　　“回禀阿耶，谢夫人秋狝那段时间在佛光寺内礼佛，按理是不可能出现在行宫的。可宫变那晚，儿却亲眼见她领着一队逆王的叛党往行宫密道方向去。您也知道谢夫人她——”

　　容华抬头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建元帝可怕的眼神吓得失声。

　　“容华此刻与朕说这些，可有想过后果。”
　　她强作镇定，稽首道：“儿所说句句属实。之所以如今才说，也只是因为大势所趋。”

　　珠钗摇晃，搅着容华精致繁琐的发髻，她眼睛直盯着面前的汉白玉地板，眼中的欲望倒映其上。

　　良久，上座的人开口道：“地上凉，容华快起来吧。”

　　容华明白建元帝是起了要动杨家的心思，勾唇应道：“是。”

　　建元帝说道：“容华不知不觉已经出落娉婷，阿耶很是欣慰。只是平成侯如今并不在京城。待他归京，朕自然会下发一道旨，给容华与平成侯赐婚，如何啊？”

　　容华满意地笑道：“多谢阿耶，阿耶对儿最好了。”

　　秋雨斜斜，温叙撑了一把油纸伞，慢慢地从纪府门前经过。

　　身后的暗卫早已将点踩好，只等温叙过来。
　　温叙走到一处茶楼坐下，将油纸伞收好，放在木凳旁。

　　不一会，有人上前来，问道：“可是文家郎君？”
　　“正是。在下文旭。友人请坐。”温叙回道。
　　“您想知晓的消息一部分我替您打探到了，只是另外一部分涉及过于隐秘，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

　　那人递过来一封书信，以及剩余的银钱。
　　温叙皱眉道：“可是开价不够？我可以再加钱的。”

　　“并不是。”那人摇头道：“您也清楚，纪家在扬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贾。若是我等挖得过深，万一惹得纪家发现，那这可不是生意上性质的风险了，只怕我等人的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呐。”

　　温叙无奈叹气道：“这剩下的银钱就算是打赏给你们的了，不知仁兄可否告知其他能打探消息的途径啊。”

　　那人听了这话，面露愉快：“您倒是可以去鬼市瞧瞧，那里的生意人来头都神秘的很，说不定有人愿意接这份活呢。只是这价钱就难说了。”
　　他把那些银钱又收回囊中，冲着温叙拱了拱手，便告辞了。

　　温叙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伸手去拿过来，收进怀中。她的手指纤长，莹白如玉，不敢在旁人面前露出，恐会露馅。

　　屋外的雨水像断线的珠子，滴滴砸落台阶，不远处的馄饨摊，一人戴着斗笠，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腰间佩的正是温叙熟悉的万仞剑。

　　那厮正慢条斯理地用着一碗馄饨，蒸汽中，面容朦胧不清。

　　温叙摸了摸有些干奄的肚子，留下茶水钱便下楼朝馄饨摊走去。

　　“客官可要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馄饨摊的老板问道。
　　温叙点头，继而往前走，坐到谢璟泽的对面：“兄台不介意我坐在这吧。”

　　正在喝汤的谢璟泽放下碗回答道：“无妨。”
　　温叙等了一会，那老板将煮好的馄饨端了上来，笑道：“客官请慢用。”

　　馄饨的汤底还加了些虾米和海带，瞧着倒是让人食欲大增。
　　温叙拿起一只勺子，将葱花撇开，舀起一颗馄饨。

　　“如何了？”谢璟泽压低声音，问道。

　　对面的人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吃着碗里的馄饨，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显得皮肤吹弹可破。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温叙终于把碗底最后一颗馄饨吃完，端起碗准备喝汤。

　　“得去鬼市一趟。”她低声回了一句话。

　　“纪家的势力竟然这般强大。”谢璟泽回道。

　　温叙皱眉，学着谢璟泽的坐姿问道：“只是这鬼市如何得进？我虽然在书中见过，却没有真正地接触过。”

　　“之所以称鬼市。是源于敢在夜间聚集做生意的人大多数的需求并不寻常，他们手中的商品大多是不能在正常市场流通的。鬼市开放时间多是在子时之后，地点并不固定。”谢璟泽解释道。

　　温叙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的挺多，有去鬼市逛过么？”
　　“偶尔去过一两次，只是增长世面，开拓眼界罢了。”谢璟泽回道。

　　温叙掏出钱币放在桌上，准备回客店：“拜托你一件事，打听一下今夜鬼市的大致位置在何处。

　　谢璟泽扶了扶帽檐，点头道：“好。”
　　“今夜亥时五刻，到客店来。”温叙转身，撑伞混入人群之中。

　　月亮升起，鬼市开张。
　　谢璟泽扮作温叙的随从，二人顺着小道，拐进一条葫芦巷。

　　葫芦巷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正在谈着生意，交谈声音却很是小声。

　　温叙第一次见识鬼市，暗暗惊叹。
　　鬼市的人都戴着绘饰奇特的面具，人们难以窥视面具之下彼此的真正面容长相。
　　到了此处，便是王公贵族，也要遵守鬼市的规则，按鬼市的方法做生意。

　　“您想要些什么？”一个神秘人靠近他们问道。
　　“您有些什么想卖的？”温叙反问道。
　　那人嘿嘿笑了一会，答道：“看您需要什么，我就卖些什么啦。”
　　谢璟泽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拔剑抵在那人肩上，说道：“你的命，如何？”

　　他的行为只是引起旁人几道眼神，想来到此处之人已经对这样的威胁司空见惯，他们回头淡漠地看了几眼之后，又继续做手上的生意了。

　　“万仞剑？嘿嘿嘿，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把剑咯。二位是从那极其权重之地来此的吧？”

　　透过面具，温叙见到他的眼睛透出一股戏谑，她问道：“您既然知道我二人身份，不知您能否告知我们想要的消息？”

　　那人却盯着温叙，笑着说道：“当真是奇怪，您身边有人知道故事全貌，您却还是绕这么大圈子来到此处。”
　　他在暗指许云澄。温叙更加肯定这个老头还知道些其他的东西，她也不慌张，学着老头的姿势，背起双手：“开个价吧。您接受的条件是什么？”

　　“您真是爽快人，不过现下这个情况，要想谈生意可是有些麻烦呐。”老头指了指搭在自己肩上的万仞剑，轻轻地摇头说道。

　　温叙接话道：“您这是哪里话。”
　　谢璟泽这才把剑收回剑鞘里，继续抱着剑退到温叙身后。

　　老头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向一处有桌椅的地方：“老夫有些饿了，不若先找个地方吃饭。”
　　温叙与谢璟泽对视一眼，二人迅速跟上了老头。

　　鬼市的东西都不能用钱币流通，但金银可以。
　　“今儿有没有长生粥？”老头问那正在打瞌睡的厨子兼掌柜。

　　被吵醒的人撇嘴说道：“没有。”
　　老头不死心地问道：“那逍遥炙总有吧？”
　　“没有。你说的那些菜没弄到材料，有骆驼羹，吃不吃？”

　　“啊行行行，来一份骆驼羹，还有啥，都上上来吧。”老头挥挥手，一屁股坐在吱嘎响的破板凳上，说道。
　　“今儿我心情不好，这顿饭要二十金。”
　　那人仍旧不动，只倚着柜台看向温叙三人。

　　温叙从怀中摸出用丝帕包裹的一支梨花玉簪，放到柜前说道：“这只簪子是昌乐公主大婚之时的陪嫁，太后赐给的添妆之一，价值百金。”

　　“行吧，你们且等着，菜马上就来。”
　　他压根对那簪子不感兴趣，一手拿过就往后厨去了。

　　“这臭小子，都过了几年了，还是这幅脾气。”老头抱怨道。
　　“您方才点的，是烧尾宴食单中的菜。”谢璟泽冷声道。
　　老头丝毫不在乎地说道：“鬼市里的东西向来如此。只要你给的报酬值价，买卖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