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花事（剑三）》浅羽绫

27、风起七凤楼

　　逃路的半途加进来一个带着一串尾巴的人，这就叫祸从天降。此时能跟上来的追捕之人都是有些能耐的，眼看也有十来个人，若是停下与之动手，怕是讨不了便宜，于是我们仍遵循着走为上这一招。

　　这黑衣人轻功倒是极好，隐隐有抛下我们的势头。我原本盼着他赶快超过我们，然后那一众尾巴也随他而去，可他突然来了句：“对不住了。”然后扔过来一个东西，我反射性的接过，就听他大喊：“你们带着东西快走！我来拖住他们！”说完便停下和后面的人交上手。

　　我郁闷的无以复加，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经他这么一喊，跟着的那群人不去追他，反倒全跟着我们跑。

　　叶云屏咬牙切齿，“若让我知道他是谁，定要把他扒皮抽筋、削肉剔骨！”

　　“叶姑娘你太歹毒了。”我说。

　　此时司徒净突然说道：“我们分头走，最后老地方汇合。”说完，便扯着我转了个方向。云屏和刚才冒出来的头套小子跑了，看她的样子倒是自觉自愿的把自己分到了那个组去。

　　于是身后的人也分成了两组，追我们的人顿时剩下了只有六七个。

　　“你一直向前，别回头。”司徒净说着便转身迎着追杀的人冲了上去。

　　我知道，司徒净又在护着我。可姑娘我今非昔比，上次秦恒受伤后，我醒悟到，一味的手下留情，只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同伴陷入陷阱，而我此时根本不具有手下留情的实力。这是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所以我没有听司徒净的话，而是转身和他一起加入战局，手中的剑比平时握的更紧，下手也没有犹豫，直指对方要害。月光映着剑锋，折射出寒光，血花飞溅之后，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无声。

　　手中的剑渐渐垂下，鲜血顺着剑锋滴落，我虽然并没有后悔这么做，却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心中忽然空的难受。

　　司徒净揽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低声说：“你不该勉强自己。”

　　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令人安心的温暖，“没有勉强，只是下了决心而已。”

　　司徒净的手臂忽然用力，他说：“荼白，我……”

　　此时，一阵响动声传来，我俩立刻分开，进入备战状态，却见一个黑衣人跑来，正是刚才陷害我们那人。他一见我们两个，丝毫没有尴尬，而是笑道：“呦，二位，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突然觉得十分无力，此刻更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把刚才他扔给我那东西又扔回去：“你的东西。”

　　他接过一愣，终于有了点惭愧，讪笑道：“其实里面的东西我已经取出了……这只是个空壳。”

　　“我知道，还给你不过是不想随便乱扔垃圾污染环境罢了。”

　　“呃……”他挠挠头，“方才的事对不住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还请二位见谅。”

　　司徒净淡淡一笑：“我们闯南天别院，原本对付你们的陷阱不小心让我们撞上，这事儿先不提。你们的人以我们为掩护闯进七凤楼，也算是我们间接帮了你们一把，而后来你却起意陷害我们……现在算是平安，但此事可大可小，全看你的态度。”

　　那人警惕地看着司徒净，“阁下想要怎么办？”

　　“你说呢？”司徒净看我。

　　我对他们的行为也很好奇，于是问道：“确实可大可小，我们今日为宋南天而来，但他并不在南天别院，你们知道什么吗？”

　　“你们因何寻宋南天？”

　　“这种恶霸人人得而诛之。”

　　听我这么说，他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不用隐瞒什么了，不过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若是二位信得过我，明日我们约定某处见面，我必细细告知此事缘由。”

　　我略一思索，道：“这样吧，明日中午仙客居，我们在那里见面。”

　　“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这人一走，我和司徒净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我们也回去吧。”我说。

　　司徒净“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我们和叶云屏会合的地方是在距城墙不远的一处，等了一会儿，便见叶云屏一个人回来，不禁大奇：“你一个人怎么这么准确地回到这里的？”

　　在我特地强调了“一个人”之后，叶云屏忿忿地咬牙道：“怎么，我一个人就回不来了！”

　　“那是当然的。”我很肯定地回答。

　　叶云屏纠结一阵后，道：“慧心送我回来的，不过他刚才走了。”

　　“慧心？”

　　“少林寺的小和尚，玄正方丈派来监督我的……”

　　我疑惑：“怎么不一起来？”

　　叶云屏叹气：“死脑筋的孩子，说什么我私自下山已经不对，非要让我和他一起回少林，我不愿意回，他就说会一直盯着我；我让他一起来吧，他又说什么已经违反少林寺戒律，怎好在人前出现，辱没少林名声之类。不就是私自下山嘛，有必要说的那么严重么？你说他是不是死脑筋？”

　　我瞥他一眼：“叶云屏，你真是罪大恶极，连佛门弟子都要染指。”

　　“你什么意思！”

　　“都迫使人家违反少林寺戒律了，啧啧……”

　　叶云屏大窘：“你闭嘴！”

　　我们三人换了夜行衣，寻了处水渠打水洗去易容，折腾一番后，天也亮了，待到城门开后，出入洛阳城的人多起来，我们才随人流进入城中。

　　为防止有宋家人盯梢，现在不方便回秦家，我便让松花给秦恒带信，让他带路南星一起到仙客居一趟。我们这次出来都没带什么银两，仙客居的消费水准又太高，得让路南星请客。

　　松花磨磨蹭蹭不想去，我用五花肉诱惑很久，它才不甘不愿地飞了去。等秦恒和路南星到了仙客居，正好是约定的时辰，昨夜那人也到了。

　　此人一身利落短装，头发束起，面容有些黝黑，但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感觉很爽朗。昨夜他并没有蒙面，我们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们。

　　我招手：“乱扔东西的公子，这边坐。”

　　他笑着走过来，拱手道：“昨日多有得罪了。”说完，也不见外，在司徒身边的空位坐下，“在下云崖，敢问几位高姓大名？”

　　司徒净拱手道：“在下姓司，名……”

　　“……”我们一阵沉默，盯着司徒净，司徒净则愣了。

　　“噗……”我和叶云屏忍不住，各自扭向一边掩嘴闷笑。司徒净扶额，各种想死，路南星默默的将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云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一脸不解。

　　司徒净也没了刚才的气势，抱拳随便地说道：“在下司徒净……”

　　“司徒兄……还是司兄？”云崖问的小心翼翼。

　　司徒净欲哭无泪：“司徒……算了，随便吧。”

　　“路南星，幸会。”

　　“在下秦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师弟和路南星的介绍特别短。

　　为了方便谈话，我们特地选了二楼靠窗的一处，而且仙客居物价在一般水准之上很多，来此用餐的人也少。仙客居三楼有雅阁，用屏风隔开座位，更清静，只是这样也更不容易提防是否隔墙有耳，反倒不如二楼这样，人少，且通透。

　　一张临窗长几，三张矮榻，桌上有些干果可以随意取用。其实我更喜欢胡肆的高脚桌和胡凳，坐着可比跪在塌上舒服许多，但却仰慕仙客居高昂的消费水准，所以念念不忘，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坐定之后，小二先上了几色冷盘和一壶酒，云崖给我们每人倒上，举杯道：“昨日之事，先感谢几位阴差阳错的帮忙，云崖先敬各位。”

　　叶云屏嘴巴利索，将昨晚之事大概说给路南星和秦恒听，两人也稍微了解了一下具体过程。我们去南天别院的目的很简单，诛杀宋贼，而云崖等人的意图却让我很有兴趣。

　　“宋南天投靠了神策军一事，几位可知？”云崖问道。

　　我点头：“略有耳闻。”

　　云崖冷笑：“那宋南天在洛阳一带作威作福，残害百姓的事，朝廷不管有人管。浩气盟谢渊谢盟主已下令捉拿宋南天，现在江湖上都在通缉此贼，但他却敢来往于长安、洛阳，嚣张至极。不过最近大约是逼得紧了，宋贼便投靠了神策。”

　　司徒净略一沉思，道：“传言宋南天背后有李林甫为其撑腰一事，可否属实？”

　　“这便是我们要查的了。”云崖道，“李林甫与杨国忠狼狈为奸，宋贼此次投靠神策可是大不一般，他是先去了长安，然后折返回洛阳，召集了不少泼皮无赖，才来到神策营中。而且神策将军见到宋贼都毕恭毕敬，很可能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

　　秦恒问：“那宋南天现在在何处？”

　　“他在天策府附近的神策营。”

　　“咦？”我们都大为惊讶，天策与神策素来不和，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云崖叹气，“现在神策军有杨国忠撑腰，公然在我天策府畔安营扎寨，百般挑衅。杨国忠就是要利用神策军来激怒我们，好抓到我们天策的把柄。神策军竟又与这等败类狼狈为奸，令人不齿。”

　　叶云屏眼睛亮了，“原来阁下是天策府的人，失敬失敬！”

　　云崖笑道：“不敢当。”

　　司徒净又问：“那阁下此次去七凤楼，究竟所为何事？”

　　云崖道：“七凤楼是宋南天为他的第七房小妾杜凤儿造的，杜凤儿原是青楼花魁，被宋南天看上，强娶了去。她倒是位有情有义的女子，宋南天原本将赃证藏在了七凤楼，不过为引我们上当，又怕我们真的把证物抢了去，便提前给赃证调了包，却不知杜凤儿早已将真正的赃证藏起，他只是用假证换了另一个假证而已。真正的证据我们已经到手，交给了李将军，那宋南天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碍于叶云屏在这里，所以没说，

　　之所以说碍着叶云屏，是因为她在我说她有厄运体质的时候，说我是乌鸦嘴，因为只要我说“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就必会有后续发展。……没那么离谱吧？

　　“想什么呢？”叶云屏问我。

　　“在想……”我看她一眼，“没什么。”

　　“你不会在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之类的吧？”

　　“你倒是真了解我。”

　　然后就见叶云屏一脸悲痛欲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这句的！”

　　我默默的盯着她一会儿，转身起来，拍拍云崖：“云将军，劳烦换个位置。”

　　云崖随不明所以，但也换了。叶云屏恶狠狠的看着我，说：“你什么意思！”

　　我淡定道：“我怀疑，之所以我每次的猜测都那么准，都是被你的厄运影响的，不然怎么只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云崖惊讶：“所以你就把我当祭品了吗？！”

　　“祭品？这到是个很形象的比喻，正好昨日我们也帮你解了围，算做你的报答吧。”

　　云崖叹了口气，对叶云屏拱手道：“叶姑娘，请务必手下留情。”

　　叶云屏微怒，不过眼珠一转，问道：“这位云将军，你是否认识天策一个叫夏悠言的校尉？”

　　“咦，叶姑娘认识夏校尉？”

　　“你与夏校尉很熟吗？”叶云屏笑语盈盈。

　　云崖得意，“当然熟，那可是我们头儿！”

　　叶云屏带着她迷人的笑容对我说：“咱俩的事儿来日方长，我先解决这个。”

　　我为云崖默哀，无端牵连到你，真是抱歉了。

　　“啊？”云崖奇怪，“解决什么？”

　　叶云屏笑道：“宋南天啊，我叶云屏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的，所以决定去邙山寻那宋贼。顺便去天策府看望夏校尉，云将军是否要回天策？”

　　“这个，最近倒是没什么事要回天策……”

　　“嗯？”叶云屏继续笑，但是那笑容中有些阴影，隐隐的还能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于是我见云崖似乎吞了口口水，转而说道：“我要回去。”

　　我听闻也松了口气，至少叶云屏不会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