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歌》桃兔

1、交集

　　七八月最难耐的苦夏已然过去，九月的天带着夏末余温，又倏忽席卷初秋微凉的风轻拂。

　　整整一层高二的教室都乱哄哄一片，桌椅移动的滋啦刺耳声伴着嘈杂的嬉笑吵闹声不绝于耳。

　　六中的开学时间一向是分开的，按照年级顺序从高三到高一分批返校。

　　今天是高二学生的返校日，经过二十多天假期的滋养，十一班的同学们个个容光焕发，美滋滋的分享自己假期的奇闻轶事。

　　哐啷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稀里哗啦东西落地的声音，嘈杂的人群一下止了声，目光纷纷朝后座排看去。

　　“踏马的，毕昭你能不能管好你的狗？！”

　　一个留着平头，身形不高，满脸桀骜的男生侧站着，紧绷着拳头冲着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人吼。

　　即使是被指名道姓针对的当事人，被站着的男生以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威逼着。那男生依然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他一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嚣张的踩在桌边，任他嗓门再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周身却释放出一股子让人深觉不好惹的危险气息。

　　反倒是坐在一旁那个五官精致秀气，长相有点类似后世流行起来的小鲜肉一般的男生刷的一下站起来，一出口就是火药味极浓的嚣张挑衅。

　　“煞笔，劳资踹得你，你冲着毕哥喊，看来你不仅脑子不够，还眼神不好。要不要爷爷我给你申报个残疾人补贴？”

　　一旁身材高壮的男生站起来拉住蠢蠢欲动的他。

　　“奶奶的，一群王八羔子。劳资干死你们！”

　　小平头猛啐一口，嘴上骂的又脏又臭，撸起袖子就要上来。

　　围观的人都不敢再看戏，忙拦的拦，劝的劝，生怕事情闹大到老师那不好收场。

　　“喜羊羊来了！”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瞬间兵荒马乱。

　　小平头也不知是本就心生退意还是真的顾虑老师，这会没人拦他却跑的比谁都快。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在一楼就听到你们吵吵了，整个楼就我们班声音最大！你们都无法无天了是吧？”

　　戴黑框眼镜，穿着中年男人必备格子衫的班主任席洋走进教室，紧蹙着眉头环顾了全班后，口水乱喷的开始无差别扫射所有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半天搬不完桌子。人家班都开始自习了，你们看看你们在干嘛？”

　　全班鸦雀无声，连偶尔书页被风吹起轻微的翻动声都显得突兀。

　　“你们都已经高二了，还有一年就要高考，还和高一一样疯疯打打是不是打算考试了！”

　　啪——

　　教案在讲桌重重砸下，激起一桌的粉笔灰，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第一排坐着的宋明禾笔记本上。

　　同桌程观无聊的伸着脖子看，被宋明禾灰头土脸的样子逗得抿嘴一乐。转瞬却被班主任余光瞄到，迁怒的狠狠瞪了一眼。

　　宋明禾安安静静的把本子上的灰倒在早已准备好的垃圾袋里，这才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

　　“各科课代表一会把作业收齐，截止到晚上6:10分。没交的把名单给我。现在是自习时间，赶紧复习下上学期的知识点。下下周就是开学后第一次测试，别怪我没提醒，都给我收心好好考！”

　　说罢，席洋又沉着脸风风火火的走出去。

　　待他一走，班上的气氛像是又活了起来，虽然大家不敢肆无忌惮的吵闹，但也可以偷偷摸摸的借借作业，搞搞小动作。

　　宋明禾是地理课代表，她站起身，和其他课代表一样，开始一个一个桌子收作业，可她的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别看副科作业少，可副科课代表比主科作业更难收。

　　六中在全市算是中等偏下的学校，里面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很多学生主科都不够重视，更别说是副科了。

　　13年未施行新高考的高二仍旧施行文理分科制，在暑假前两个月已经提前分好了新班级。现在班上同学已经经过两个月的磨合，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认识。

　　只是宋明禾性格过于内敛木讷，和大多数同学们说不上话，关系也并不熟悉，收作业自然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啊？地理啥作业？”

　　“你是地理课代表？打个商量，我作业没带，别把我名字报上去呗。”

　　“烦死了，根本写不完好吧，快借我一本抄抄。”

　　........

　　宋明禾麻了，她小心翼翼护住自己好不容易收上来的薄薄一小摞作业本，脸都快愁成个包子。

　　随后，她按照座位顺序走到张贺面前，软着嗓音认真说道

　　“你好同学，收一下地理作业。”

　　张贺，也就是方才在教室里闹起来的当事人之一，方才那个小平头。

　　他似乎怒气未消，赤红着一张脸，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摆放任何作业。

　　几乎所有的课代表收作业时都自动跳过这个“战区”，只有宋明禾这个循规蹈矩的学生，还执着又傻气的要按照顺序收。

　　“滚你妈逼，没长眼睛？看不见劳资没作业给你？”

　　张贺肢体动作很大，张牙舞爪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冲上来打人。

　　周围的同学都不免露出鄙夷的眼神。

　　宋明禾下意识躲了下，偏着脑袋看去，只见张贺的书在方才冲突时散落一地还来不及收拾。

　　其中上面印着鲜明“地理”二字的题册，正被一双限量版AJ牢牢地踩在地上。

　　..........

　　“呵，吃软怕硬的东西。”

　　戴星听见张贺在跟个女生耍狠，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讽刺。

　　他就是方才那个出言怒怼张贺，嘴巴毒死人不偿命的男生。

　　“你他妈.......”

　　张贺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如一条淬了毒的蛇，阴森森的盯着后面。

　　“杂碎一个。”

　　突然冒出的声音不大，声线冷硬，带着微微的哑，极嚣张且睥睨的嘲讽意味瞬间拉满。

　　奇怪的是，这次张贺却安静如鸡，甚至有些畏惧的将眼神挪开，恨恨的盯着地面，因为他知道，毕昭有些不耐烦了。

　　而他，不是毕昭的对手。

　　毕昭懒洋洋掀起眼皮，取下一只耳侧的蓝牙耳机。撇了眼守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宋明禾，随意从桌上高高摞起的书中抽出地理题册，甩了过去

　　“地理课代表？接着。”

　　本子呈完美的抛物线弧度精准下落，宋明禾微微一怔，下一秒已稳稳将作业本抱在怀里。

　　“好...好的。”

　　她拿起作业，摆在自己收起的那一小摞作业的最上方，随后又象征性的翻阅检查一下。

　　宋明禾：........

　　正准备戴上耳机的毕昭感受到一股难言又犹豫的视线盯着自己。

　　“干嘛，作业不是给了？”

　　毕昭眉头紧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明禾，普普通通的学生装，马马虎虎的马尾辫。和他素日里常见的女生不同，宋明禾那张脸上没涂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只有独属于青少年的纯天然胶原蛋白。脸蛋白净，带着未褪的婴儿肥。

　　勉强还算看的过去，只是这会摆出一副小媳妇的憋屈样，让人心烦。他掏了掏耳朵，准备重新戴上耳机。

　　只见宋明禾小步踱到他身边，像是生怕说出声被别人会让他尴尬一样，俯下身贴心的低声道

　　“你没写名.....”

　　她声音刻意压低了很多，但架不住戴星耳朵灵且时时刻刻关注他毕哥。

　　“哈哈哈，笑死我了.....哥你连名都没写，是不是作业也没写过啊？那你交个der”

　　戴星从沉默的齐赫章手里毫不留情的抢过游戏机，得意忘形的开启嘲讽模式。

　　声音很大，惹得周围人也在偷偷笑。

　　毕昭扔开耳机，只觉耳背燥燥的。他狠狠乜了一眼宋明禾，不耐烦的抽过本子，低骂道：“麻烦死了”。

　　同时大笔一挥，潇洒流畅的写下“毕昭”两个大字。

　　和他学渣属性不符的是，他那一手飘逸漂亮的字，让人实在过目难忘。

　　宋明禾有些愧疚，只觉是自己的话让他被嘲笑了，怕他生气，便温声安慰道

　　“没事的，我也经常忘写名字。嗯……你积极交作业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噗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戴星更是很给面子的噗嗤笑出声。

　　毕昭的眉头皱的越发紧，龇开牙盯着宋明禾，笑容里泛着冷意

　　“你再留这，劳资打你信不信？”

　　此话一出，宋明禾瞬间脸色煞白，眼瞳震颤。

　　毕昭是分科后才来班上的新同学，虽然宋明禾不了解他，但多少听过他的事迹。传言他带着一帮男生在校外混得很有势力，经常打架。

　　再联想到方才这群男生的冲突，她连忙哑了口，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脚刚迈了几步，她像是突然响起什么，折返回去，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迅速蹲下抽出被毕昭踩在脚底多时的作业本。

　　抽出本子的力道牵带着鞋子，毕昭只觉得脚底一滑，连带着手肘也蹭到旁边戴星的桌面。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眼拿着作业本的宋明禾，宋明禾也没想到自己力道一下用的用点猛。

　　她怔然抬起头，尴尬一笑，抛下一句软绵绵的道歉，随即像个兔子一般拔腿就跑。

　　毕昭：...........

　　戴星&齐赫章：..........

　　一旁围观的张贺：.........

　　戴星也不玩游戏了，将好不容易抢到的游戏机又塞回齐赫章怀里。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毕昭黑下来的脸，又转头看着便走边擦着练习册上巨大鞋印的女生背影，衷心感叹了一句：“勇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敢从他毕哥身上夺东西的，哪怕是脚底。

　　“毕哥，你说这妹子到底是和原来那些女生一样故意吸引你注意力的呢，还是真这么好玩？”

　　“呵....”

　　毕昭冷冷哂笑一声作为回应，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宋明禾离开的背影，面上情绪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