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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老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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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后的越野摩托不仅续航能力大大提升,速度也有了质的提升。尽管如此,几个小时过去,许林二人也并没能拉近与猴群的距离。
一开始,按着林明臻提示的方向,许延之还能凭感觉记住每一次转向和上下坡。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许延之意识到,这种记录没有意义。
机油已经见底,一路过来并没有沿着水路,尽管许延之做了相当充分的事前准备、手边应急物资齐全,沿原路返回也相当危险。
算是跟着林明臻莽了一把。
许延之握着方向把的手心后知后觉、渗出了冷汗。
热成像夜视仪里,依稀能看见沙丘与远方地平线的轮廓,却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如果不是知道林明臻与九羽鹰共享意识,就以眼前这一片冷色调的视野,根本不可能会觉得他们其实正紧紧的跟在那群猿猴的后方。
“右前方500米的口子转下去有个山沟,在那里停一下。”速度很快,耳麦的质量不错,林明臻的声音很是清晰。
林明臻也注意到他们没有办法按照现在的速度追下去了,像是在宽慰许延之似的补充道:“九羽已经跟上了,这群猴子选的路比想象的安全,稍微停一下也来得及。”
这个视线角度,九羽显然已经摸进了雨宫葵的背包里,九羽带着一部分林明臻的意识,起码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追踪和防护;雨宫葵的呼吸很平稳,血腥气很淡,伤势应该不严重。
这群猴子走的是什么道,居然出现了天井。
山洞?地下?
“好。”
听从林明臻的指示,许延之在灌木林旁的空地上熄了火,刚将摩托车停住,一抬眼,夜视仪里出现一抹暖色,许延之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手爪上的机械钢刃已经甩了出去。
回了神,这形状,许延之瞧清楚了——是一条眼镜蛇。显然,白日将至,这只野兽也不过刚回巢。
自动收回的钢手爪上带上了新鲜的蛇血,戴着夜视仪,许延之皱眉。小心的确认着周围的环境,在确定周遭没有危险之后,许延之双脚着地、取下了手臂上的负重。
身后的林明臻的视野还在九羽鹰那里,空洞无神的瞳孔在迷蒙的晨光下反射着剔透晶莹的光,表情很是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全是未知、思考的意义也不大的当下,只是听林明臻的指示做事,实在是十分轻松和新奇的事。
这倒是不知道谁是谁的副官了。
“准备那么多物资就是为了不要荒野求生,”许延之将林明臻扶稳,翻身下车,单手拧起还新鲜冒着热乎气的眼镜蛇尸体在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促狭的捉弄:“林副官,烤蛇肉和你最讨厌的‘化学营养剂’,今天早餐可要二选一了”
林明臻收回视线,猛地闭上眼,一只手撑住座椅、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前方的情况令人纠结还是因为许延之关于早餐的定论,他的表情有些狰狞。
“不饿,谢谢。”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本就是浅浅的调侃,摸不清楚具体情况的许延之坐在石头上,麻利地剐了蛇头、将还在蠕动的蛇身直接塞进密封袋里,用着浑然不在意的语气向林明臻询问道。
借着天边微微亮起的一抹光,林明臻避过被蛇血弄脏的沙地,将许延之面前的石板扫了干净,随手抓了一把黄沙和一些碎石头在石板上排了起来,一边排一边说: “过了金属弧带之后,这边的意识体能量分布就不是整块了,”
“危险和安全的区域交错在一起,如果将范围限定在我们刚过金属弧带的那一块儿地界来看,就像是无规则排列的黑白魔方;一路追过来,我将范围扩大了,安全的白色区域越来越少,现在,如果没有类似我的防护能力做屏障,那么只有唯一一条安全的道路。”
许延之凝神,眼底划过一丝欣赏。
林明臻跟他一样,尽管夜路难辨,还是勾勒出了前行的地图,只不过,林明臻感知到的信息比他多不少。
以他们出发的地方为原点,林明臻用黄沙勾勒出了方向完全不同的几条道路,在道路的间隔撒上了象征危险的小石子,最后,其中一条道路曲折延伸。
“猴子们走的就是这条路,整体上,一直在向南。”
眼前,用黄沙勾勒的简易图清晰明了,许延之脑海里浮现起了那几份不靠谱的黑市地图。
嘴角扯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他们应该是已经到达有记录里南岸到达过的最南端了。
以此向南,南岸的地图上只有一种统称——狂人之谷。
未知的,版图。
他好好的、活着、站在了这里。
明明是黎明前最冷的一刻,许延之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在兀自滚烫发着热。
未知与生死带来对于生命的极致拉扯、生平只要尝试过一次这种从灵魂里透出的震颤,它会让人觉得,那就是活着的意义。
不管不顾,突破一切的,自由。
清晨,沙漠里的空气像是裹挟着冰渣子。许延之取下口罩,几个呼吸之间,空气中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雾。
自顾自滚烫起来的体温缓缓地凉了下去。
林明臻讲的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许延之的变化,认真说道:“咱们驻地的那个地方,更像是路口,很多条道路交叉的地方。”几条道路相互错乱的交叉在一起,如果不以一个相对宽广的范围来看,只会觉得相交之处杂乱无章,安全的路、危险的地方、分布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行。
这也是林明臻最开始的迷惑之处。
许延之用水将白色的布条弄湿,在林明臻解释的当口,将林明臻和自己的头上细致地缠绕上。
做完一切,许延之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背却打的很直,目光眺望向茫茫星海。
在与狂热的精神相博弈的过程中,身体的疲惫感却是神奇的消失了。
天边的启明星泛着银色的光,在要黑不黑要亮不亮的星幕中显得格外刺眼。
起风了。
风带起枯枝和风沙,许延之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像,真像。
在与猿猴群对峙之时,那一众幽幽绿光深处,有一双眼睛与众不同。
灿如白星,亮,锐......冷。
当时,挡在林明臻身前的许延之,与那双眼睛对上了。许延之毫不怀疑,对方也看到了他。
那一枪狙击,就是来自‘它’的方向。
明明只有夜行的野兽才会有那样发光的眼,但,那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也不见任何残暴,只有一片......清明。就那样,在黑夜里,静静地看着他。
俯下身,许延之与林明臻打了一个照面,眼神微微沉,询问道:“你的文明,搞过生化实验吗?”
危机四伏的最南方,直至如今,仍然存在可以称之为“道路”的存在。
那种智能的猿猴,那样的团结协作能力,与西方边界线上的怪异野兽完全不同,从某种程度,甚至可以跟雪狼军团里一直在西部前线的军士相比。
它们甚至有机械武器。
还有,寿命长到令人无法想象的林明臻。
林明臻瞬间明白了许延之的指控。
“慎言!许领主。”带上了漠然的尊称,不同于日常的温和,林明臻的眼神带着令人心惊的愤怒;语气中若有若无的雾气散尽,声道充满力量。
刹那间,甚至激起了许延之应对危险时本能的防御。
沙黄色冲锋衣的领口很高,在风的力道下结实地砸在了林明臻的脸上,暗色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停下你无意义的猜想,我的文明或许对意识生命存在本身感兴趣,但绝对没有兴趣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把人体改造成那种野兽。”
愤怒淡去的很刻意,明明是变的平淡的回复,却是带上了像是在逃避什么的狼狈不堪。
不能只听人说了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人都做了什么。
只要一直看着这个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看见他的眼中看到的世界。
所以,不着急。
从口袋中取出面罩,许延之没有给自己带上,而是直接用面罩遮住了林明臻的大半张脸,毫不避讳的正面对上了林明臻的浅棕色的眼瞳。
不偏不倚,粗鲁又坦然。
“干...干嘛?”林明臻被许延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坐着向后蹭了两步。
“没什么,你说不想我就不想了呗。......天快亮了,继续追吗?”许延之挑眉。
他很好奇,这条道路的尽头,拥有锐利眼神、拿着狙击枪的那个‘它’,会不会等在那儿。
他很确信,作为这条道路的同行者,尽管什么都没有说,林明臻走的比他更急切。
篝火还没有燃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燃烧的焦香,闻上去特别像炸鸡蛋的味道。
温笑宇独自站在一旁,看着一地狼藉,相当没好气地把枪筒摔在了沙地上。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事从权宜、许延之着急之下只带了林明臻去追雨宫葵,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许延之就是故意的。
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核射线跟意识场,这地方看着一览无余十分空旷,可是本质上来说,可不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甚至,按照林明臻地叮嘱,除开方圆100米的地,他怕是一步都动不得。
携带的装备已经安放在了石洞的阴凉处,石口处,温笑宇半蹲下身,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砍刀。
刀刃与刀柄已经分开了,刀旁,是被温笑宇一枪毙命的秃猴子,头部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块。正是这只猴子,一刀砍断了雨宫葵的钢绳。
雨宫葵也并不莽撞,她个头不大,这个钢绳直径超过20mm、强度起码有3000兆帕,不上切割机根本切不断。
刀刃薄而锋利,平衡感十分不错,轻松在钢绳上留下了干净利落的横切面,刀本身,却是程亮的没有一点损伤。
相比较起来,刀柄部分简直粗糙的不像话,跟用石头直接打磨而成的没什么区别。
温笑宇叼着烟,掂量起刀刃。尽管对于武器装备非常熟悉,但是温笑宇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见过这种材质。
“MD,都是些什么鬼?”温笑宇似笑非笑的嘀咕出声。
突然,身后传来突兀的摩擦声,像是一个石头门缓缓的打开了。
没有回头,然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带着湿冷的汗意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温笑宇突然很后悔,刚刚不应该一时意气,把用的最顺手的枪筒扔在了外面。
然而,预想之中的新一轮杀戮并没有到来,稀疏的摩擦声之后,后方传来的声音,仁慈而祥和: “是来自北边的客人吗?”
???
温笑宇没有回答,对方似乎也并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真是对不住,你们来的日子不太好,紫荆花快开了,其他时候,他们会平和很多。”
“他们?”温笑宇悄悄调整着手中的刀刃,借着微弱的反光,终于窥伺清了身后的人的轮廓。
这个人身量矮小,声音倒是比他的长相要显得更年轻,他的头上缠绕着白布,是很常见的夏园人的打扮。
温笑宇做的隐蔽,这个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偷偷打量,停住脚步,回答道: “就是个子高高的,刚走的那一群。”
温笑宇鼓起勇气转过身,然而,眼前人的长相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知道夏园领主艾曼家老一辈的人都是在城里寿终正寝。他一定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会是艾曼的父亲。
下巴的弧度,英挺的鼻梁,简直跟艾曼是一个模子里磨出来的。
“我们是不是见过?”“您是夏园的人吗?”
温笑宇和这位老者同时开口。
老人像是也有些意外,浅浅一笑,缓缓走近,认真打量起了温笑宇,半晌,抬起头,冲着温笑宇说道:“我想起来了,娜孜拉,她的头发像一团燃烧的烈焰,热情的探险家。”
“你跟她简直一模一样。”
娜孜拉,是他母亲的名讳。
温笑宇突然很庆幸,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只有他与老者两人,心中涌起的情绪不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把柄。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一种场景下听到这样的、关于母亲的描述。记忆里,周围的人提起她时,都是颇为嫌弃的、称之为‘那个疯子’。
强忍住心中的涩然,温笑宇似真似假的回复道: “我认识娜孜拉,只不过,她的头发不是燃烧的火,而是蛆虫的巢。”
闻言,老者的眼神一暗,目光从温笑宇脸上移开,喃喃道: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和深深的怀念,慢慢离开了温笑宇的身边,头上的白布条不小心松开垂到了地上,他也没有整理,而是径直回到了石洞口。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都没有再开口。
当温笑宇觉得,这位老人应该不会开口说话之时,老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没有半点情绪:
“那个与你同行的白发男人……名字叫,林明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