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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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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意大利南部的某个静谧而美丽的小镇。
这是一个商品经济发达的城镇,地处枢纽要害,商旅不断。不管是过了多少年,每一天,每一天。人们都在忙碌地生活着,来去匆匆。充实,辛劳,但是快乐。
然而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分,举城却都陷入了狂欢。本应空荡荡的街道也依然熙攘。灯火辉煌,火树银花。冲天的火光映亮了整片苍穹。
尤其是在周末。更多的人喜欢三三两两群聚在周边的小酒馆里,豪气冲天地叫上几大桶醇冽的啤酒,大笑着,举杯共庆一星期的工作终于结束。
特别是今晚。这周六,将是一场盛大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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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二十八分。背着大提琴的亚裔女子出现在一家精致的小酒馆门口,落落站定。
隔着玻璃旋转门,眯起眼轻瞥。似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人并不多。
那是自然。所有的座位都是早先就预订好的,名额也有着严格的限制。听众,加上服务生,加上老板,还有她自己——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人。
白皙纤细的一只手。轻按在门上,信步而入。
顶上的风铃清泠宛转,余音袅袅。
“扣,扣,扣。”细高的鞋跟有节奏地敲击着铺了丝缎的大理石地板。
所有的人,刚刚还在亲密交谈的人们,此刻都很一致地回过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年轻女子苍白却清丽的容颜。
黑崎夏梨,二十四岁的亚裔女子,有着纯正的日本血统。近几年在欧洲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年轻的极有天赋的淡漠女子,以非主流的姿态单枪匹马闯入音乐界。
对于人们来说,黑崎夏梨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凭空出现,任谁都不清楚她的来历。平时也是独自来来去去。置身于欢场,却懂得洁身自好。身为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她却简直就是一个绯闻绝缘体。不拉帮结派,不参加各种派对晚会,拒绝出席专辑签售会,更是极力避开各家媒体的穷追不舍。
除了到各地巡回演出,黑崎夏梨经常会收拾些简单的行装到处“走走”。突然失踪上若干天更是常有的事。人们早就见多不怪。『……让专门以爆料名人隐私糗事为生的狗仔们情何以堪。』某名嘴笑称。
三个月后的某日清晨,这位“幽默”的先生被来打扫的钟点工发现陈尸于私人的小公寓。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仰面朝天横在床上,神情还算安详。死因是颈动脉出血。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鉴于人证物证不足,该案就此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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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上三五个月她都会回到这家小酒馆。很悠哉地品上一杯酒,然后为被选择的听众演奏大提琴。
比如说今晚。
“啊,是黑崎夏梨——”“比传说中的更漂亮哎——”“她这次失去踪迹的时间已经长达两周多了——”“黑崎小姐,您今晚打算演奏哪首曲子啊——”
看样子,黑发女子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些置身于上流社会,平日里早就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先生小姐们此刻也不禁激动起来,纷纷围上前去。
然而她只是继续前行。漠不关心,对周遭的熙攘置若罔闻。
神情清淡恬静,不温不火。但身上独具的凛冽气息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黑发女子仿佛天生具有强大的气场。所到之处,人人不禁自觉地让开道路。
明明没有多少言语。
不怒自威。
Armani的黑色小西装,内搭香槟色小吊带。黑色铅笔裤。细高跟凉鞋。又披了件黑色的风衣来抵御夜晚的寒气。中性化的装束,简约大方。
直发倾泻,垂至腰部。雪白小巧的耳垂上吊着银色十字架,折射着暗哑诡异的光线,衬得原本就幽黑的瞳孔是益发的水光潋滟。
不经意的一抬眼,一回眸,都摄人心魄。举手投足,都极尽东方风情。
何等的风华绝代。
她径直走过。骚动的人群安静了许多。低声赞叹,或是交头接耳,暗暗不满黑发女子的高傲。
无论怎样,是非与否,都与她无关。要是去在意这些,她也不会是黑崎夏梨了。
人群的尽头。
夏梨暗自舒了口气。脱掉碍事的长风衣,伸手将它挂在墙上。以她现在一米七的身高,再垫上5cm的鞋跟,这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手执大提琴刚想离开。低头,却看到一张很可爱的小脸。
『孩子?』夏梨挑眉。
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八九岁左右。柔顺的金发披到肩头,一身黑色天鹅绒裙子,像抱着珍贵的宝贝一样怀抱着大提琴。很费劲地抬起头,澄澈柔美的琥珀色瞳孔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Kufufu酒吧是不允许有小孩子出入的~这么血腥的场面不应该让小猫看到。”该店开张当日某只很欠扁的凤梨头笑嘻嘻地这么规定。
『混蛋六道骸……还口出狂言说要夺走Boss的身体呢,警惕性这么差~』夏梨抓抓原本就已经略微凌乱的长发,暗自低咒。
瞅了瞅一脸可怜兮兮的小萝莉,无奈。
『嘛,估计就是跟着大人给混进来的。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吧。』
黑发女子蹲下身,使小女孩的视线能够跟自己的平齐。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温柔地笑着,“怎么了吗?这个地方可不适合小孩子待着哦。”
“对不起~”小女孩的声音很甜美。盯着脚尖看,窘迫地快哭了。
“呵呵,没关系的哦。”夏梨的手转而移到小女孩的脖颈侧端,发现小女孩不适地皱眉,这才惊觉自己体温的冰冷。连忙抽回手歉意地笑笑。
“你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啊?姐姐把他们叫来带着你一起回家好不好,呐?”
“呜,娜塔莎……娜塔莎很喜欢听大姐姐演奏大提琴。”小女孩急得快哭了,“……所以才跟着妈妈来的……求求你,让我留下吧!我会很乖的,不会到处乱跑!”
“啊,这个。”夏梨很为难,“但是……”
“大姐姐……”琥珀色的眼里划过一道晶莹,怆然欲泣。“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刚才小女孩的眼神,令夏梨有些恍惚。眼前闪过了游子的脸,然而又变幻成伊丽丝的脸。
“娜塔莎——娜塔莎——”一年轻少妇焦急地高声呼唤着,一面寻来。“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娜塔莎?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乱跑的嘛!”
“妈妈!”瞥见母亲盛怒的面容,娜塔莎连忙躲到已经站起来的夏梨身后。缩起脖子,小脸可怜兮兮,“对不起嘛……”
“过来!”迫于自己的身份,在公众场合脾气不好发作,萨冰沉声喝道。伸手欲拉过女儿,下意识对夏梨说:“很抱歉,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年轻女子的声音低沉慵懒,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疲倦。
萨冰一惊,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黑崎夏梨平静的脸。墨色的眸中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
然而笑意背后,却隐藏着宛如千年寒冰般的冷酷。
“空,空守大人……不,黑崎小姐……”萨冰蓦地低下头,似是不敢再触及夏梨的视线。极力抑制住狂乱不止的心跳,喃喃道:“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而黑发女子却置若罔闻。兀自弓身,将娜塔莎一把举到半空中。看着她笑。此时夏梨的笑容是真实的,眼神清透明净,带着由衷的喜悦。像是受到感染,小女孩也格格笑了。
“黑崎小姐!”似是受到什么惊吓,萨冰不禁低呼。忐忑不安,淡蓝色瞳孔忧虑地看着自己尚仍懵懂的女儿。
“这是夫人的孩子吗?”放下小女孩,夏梨爱怜地摸摸她苹果般红润的小脸。
“……是,是的。”
“是吗。”声音飘渺,轻不可闻。黑发女子揉揉小女孩的满头金发,满足地叹息:“好可爱……真羡慕您呢,夫人。”
微笑地看着仍有一丝警惕的萨冰,似是很无奈,“别那么紧张……”夏梨突然欺身靠近少妇,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枪柄都要被您捏碎了哦,夫人。”
“……请您不要对我的女儿动手。”萨冰插在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枪,浑身发冷,声音颤抖。怎么回事,这种恐惧。就如同身处冰窖,被逐渐漫延的刺骨寒意所侵蚀,却无法动弹。无法逃脱,亦无法呼救。
好冷……好像连身体里的血液都结了冰一般……
在加百罗涅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曾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女人。经迪诺介绍,也见过几次面。因为任务的关系。
黑崎夏梨,身份是在欧洲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来去匆匆,行踪不明。性格淡漠,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拒人以千里之外。对于物质名利毫无兴趣。异常执迷于大提琴,每一场的演奏都会拿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充沛精力认真准备,力争精益求精。只有当听众的掌声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会场,当他们由衷地动容的时候,她才会欣然微笑。
于是媒体舆论称她为年轻的极有天分的“这个时代唯一真心献身于音乐的艺术家”。
黑崎夏梨对此不屑一顾。
错了。她的琴声不过只是自己为无数无辜的亡灵而铺就的哀曲,仅此而已。
那是自己最后的赎罪。
一旦与黑手党牵扯上了关系,后果无非两种。杀,要么被杀。她不过是选择了前者。
结果黑崎夏梨成为了彭格列最顶尖的杀手。大空属性的她师从于拉尔•米尔奇,惯用武器是匕首,擅长近身战,能在0.1秒内瞬间结果10个人的性命。冷酷无情,被称作是彭格列最强的“杀人机器”。
平常她四处漂泊,远离彭格列。但是当家族遭遇危机时又会迅速赶回。这一点倒是跟云属性的云雀恭弥相似。
“喜欢大提琴吗?”
刚刚,温暖馨香的金色发丝缠绕在冰冷的手指上,带给了自己些许暖意。回忆着那宜人的温度,夏梨侧过头看着娜塔莎,柔声询问。
萨冰下意识地拽了拽小女孩,想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镇定自若的外表下掩饰的是无以言喻的满腔恐惧。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危险性。不是一般的可怕。
也许,上一秒还相安无事;也许,下一秒就会绝地喋血。
黑崎夏梨——她的美丽,她瞬间的温柔,以及埋藏在那份温柔底下的冷酷无情,宛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就像是黑夜蔷薇。冷艳,带刺。能够令人被诱惑,一步步走向死亡都还心甘情愿。如此惊艳,静静地在暗夜里蔓延。
“嗯嗯!很喜欢哦!”无视了母亲的忧虑神色,小女孩雀跃。
清脆的童音回响在耳畔,倒令夏梨微微一怔。继而轻笑,“是吗?太好了。”
*******
木制的吧台后,寥寥数人,不同于酒吧中心的喧嚣。只有一个服务生不紧不慢地在擦拭着杯子。
“一杯Apple Martini。”黑发女子耸肩,自顾自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向服务生点头示意。
“好的,请稍等。”年轻男子很恭敬地略一鞠躬,随即走开。
等待的时光总是很无聊的。
夏梨的手轻轻按住掩在黑发底下的耳际。银色的十字架一晃,清泠作响。
“山本?”低低的,似是很不确定地出声。
“嗯,我在。”低沉的男声从微型耳机中传出。只属于这个人的调子,莫名的独有自在的性感。
“在睡觉?”夏梨挑眉。『呵,鼻音这么重。』
“嗯……刚出完任务。”那一端的山本似乎睡眼惺忪,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呃,那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哈~”
“……你现在是在出任务吧?”山本似乎清醒了许多。
“嘛,算是吧。”夏梨不屑地笑笑,“就是上个月跟你谈判的那个家伙。就在前两天,这个混球居然以彭格列的名义派人刺杀政府官员。Boss要求尽快将他处理掉。”
在以彭格列为中心的同盟家族群中早已达成共识:违背了泽田纲吉的原则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沃尔瑟•佛度诺•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家族的首领?”举着手机,小麦色皮肤的黑发男人翻身下床,走到落地窗前刷的扯开帘子。狠狠地皱眉,“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啊……不行的话不要勉强。”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夏梨的笑声很温暖。和七年前还是少女的她相比,她的嗓音略沙哑了些,却依旧清泠。
“没事的。骸也在的,不会有问题。”
“……”山本沉默不语。
“这也是Boss的命令。我不能违抗。”黑发女子叹气。
沉默良久,耳畔响起男人不放心的叮嘱:“你自己小心。”
心里蓦然一暖。冰冷的手指按住鼻尖,夏梨似是自嘲地笑笑。
这是什么感觉。
好像全世界会关心自己的人竟只剩下了他一个而已。
真是讨厌的自觉。
“夏梨?”耳畔,有个温暖的声音在执着地呼唤她,“为什么不说话?”
“呐,山本……”回神,她的语气闷闷。
“嗯?”很平静地应了声。山本拉过椅子在桌边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翻了翻这天必须得处理完毕的文件。琥珀色的瞳孔清远如山。
窗外的雨水滂沱。夏梨的说话声在“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极不真切。
两道英挺的剑眉复又皱起,“抱歉,刚刚你在说什么?雨下太大了没有听清。”
那一端的女子沉默了。
『啊,没听清……吗。』夏梨咬紧下唇。复又松开,成了一朵湿润的蔷薇。
“我刚才,一直在想象你现在的样子哦!”有些夸张,夏梨的声音突兀地高亢起来。
“……啊?”
“嘛,猜也猜得出来~肯定就是顶着鸡窝头,大大的黑眼圈跟熊猫有的一拼,鼻子上挂着泡泡,张大嘴巴打着呵欠,简直毫无半点形象可言~”黑发女子支颐,揶揄着。肩膀一颤一颤,似是乐不可支。
“屋子里也肯定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乱七八糟的文件堆得到处都是~哈哈,我想云豆肯定会喜欢在你那狗窝里筑巢吧?你也真够邋遢的,嗯嗯~”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用力点头。却忘了那一端的山本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现在的动作。
呐,对吧。
毕竟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
“啊哈哈……夏梨,还真给你说对了。”山本不禁苦笑。但是,刚刚还有些阴郁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我这里的确是蛮乱七八糟的。”
骗人的。
事实上,山本武在彭格列总部拥有的“房产”在主人不定时的打扫下,还算差强人意。最起码各种文件都按类别分好,整齐地码在办公桌上或地上。根本就不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乱七八糟”。
虽说是一向被称为棒球笨蛋来着,但那毕竟也是若干年前的事了。
在岁月的累积中,天然呆也逐渐向天然黑靠近。
“呵呵,我说吧~”有些得意。因为不习惯提高声调说话的缘故,夏梨微微有些气喘。
“打扰了,黑崎小姐。这是您要的Apple Martini。”态度殷勤的服务生递来一个乌木托盘,上面是装有金红色液体的高脚玻璃杯。
顺便一提,这家酒吧的服务生都受过专门的训练。服务态度良好,笑容轻柔,让慕名而来的顾客都极为享受。毫不夸张的说,甚至都到了直以为自己是尊贵的国王或是王后的地步。标准的旧式宫廷礼节,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谢谢。”黑崎夏梨姿态优雅地接过酒杯,报以一笑。也用意大利语回应。
年轻的男子同样笑了笑。
“喂,山本~麻烦的家伙出现了,就先这样吧——”夏梨故意压低了声音,轻笑着,更多的是对现实的不屑。
“呐,夏梨……”山本低声笑着,就连下巴上的那道浅疤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帮我打扫,好不好?”
黑发女子整个人干脆就愣住了。手捂着耳朵,半晌不能言语。
呐,她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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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她的沉默。
良久,轻轻地,“嚓”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果然。”山本武只是挑眉,无奈一笑。
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轻呼出温暖的白雾。屋子里渐渐蔓延起好闻的烟草香。
白日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此时却显得温和从容。手指夹着烟,他安静地伫立在窗口,看屋外的雨水滂沱。
他在等谁。
雨水依旧汹涌。然后逐渐小了,停了。硕大浑圆的水珠顺着叶脉就势滑落,毅然循入地下,毫无半点留恋。
原先漆黑的夜空也泛起了鱼肚白。零星几点的寥寥星辰也收敛起光芒,隐匿到云层之后。
他依旧在等。
始终在等。
等到伊人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