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白头》熊熊大人

4、第 4 章

　　十

　　我像是被抽了魂，后面的很多事都模糊了，只记得不知过了多久，皇奶奶拖着病体跑来了正殿，我大哭着问她为什么不先逃走。

　　“黛黛啊，这是皇奶奶能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皇奶奶将我拥在怀里，向每一次那样温暖，却永远的倒在了我的怀中。

　　至亲的阴阳永隔，至爱的背叛，我凄厉一声，拔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刀，像脖子割去，鲜血四溅，溅上了阿冷的脸。

　　我看到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转为悲痛，最后像是顿悟般，疯了一样向我冲过来，捂着我的脖子大声呼喊医士，我冷冷的笑看着他，发不出一言。

　　最后，医士赶到了，阿冷盯着我的脸说“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他在我的嘴里塞进一颗药丸，药丸清苦，滑进我的喉间。

　　“忘了这一切吧，黛黛，我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这是我闭眼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十一

　　今年是景阳一年，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在花园里的塌间坐起。

　　“娘娘，您身子不好，怎么坐起来了”。

　　婢女芍药正打着盹，见我起来，忙上前道。

　　“不碍事的，淮之该回来了，我要去等他”。

　　我撑着芍药的手起身，向花园外走去。

　　淮之是我的夫君，也是当今新帝，他与我说，我自去岁被歹人掳走，差点割了脖子，又摔了头，便忘了曾经的事了。

　　“淮之一生注定孤苦，幼时亲眼所见父母被折磨致死，歹人亲手递上刀，让我捅进我最爱的祖母的胸膛，但是，我后来遇见了你，黛黛”。

　　彼时，淮之与我诉说着他幼时悲惨遭遇时，在看向我后，满眼的悲凉转为了心安。

　　我每每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时，他便会拉起我，与我相拥。

　　想起这些，我唇角轻轻扬起，已至花园通往府外的那条路口，我静静的站着，等待着淮之的到来。

　　我心中清楚的知道，我与淮之是相爱的，他待我极好，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他对我的承诺，也会一一兑现。

　　但不知为何，我看着远处高大清俊的身影走近时，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痛楚，又泛了起来。

　　可能就像淮之说的，我自那次遭遇后，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吧。

　　我暗自压下不适，笑着向他扑了过去。

　　“黛黛今日身上可舒服些了？”。

　　淮之笑着接住我，用鼻子蹭了蹭我的鼻尖，一脸宠溺道。

　　一旁的芍药见我俩这般腻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可真好”。

　　这是府里的宫人常说的。

　　我与淮之并不住在皇宫，而是在一个又大又美的府邸里，这座府邸就像是为我打造一般，处处都合我的意，尤其到了冬日，我最爱的梅花便会大片大片绽放，我真的喜极了这里。

　　“黛黛，我们进屋吧，你身子不好，不能久站”。

　　淮之揽过我的肩，我随他拥着进了屋子。

　　我与淮之共同用过饭，侍女将碗筷撤下，他拿着手帕帮我净过手，拉起我的手，一脸真挚的道“黛黛，下月皇宫便能修缮好了，即时我们大婚，可好？”。

　　我与淮之只交换了庚帖，受了封号，还未正式举行成婚大典。

　　我羞红了脸，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好”。

　　他捧起我的脸，满眼都是我的身影。

　　“黛黛，我儿时孤苦，四处流浪，每一个遇到我的人只会嘲讽我，利用我，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吃饱穿暖是什么滋味，被人善待是什么滋味，被人爱护是什么滋味。我想你永永远远属于我，我这一生也只会属于你，我会拿我的一生去爱护你，好吗”。

　　我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看到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心疼不已。

　　“淮之，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会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

　　“好”。

　　淮之将我拥进怀中，紧紧的抱着，我好笑的嗔怪他。

　　“你这是做什么，好像我下一刻就会跑了是的”。

　　淮之一句话没说，只埋头在我颈间，默了默，他突然道“黛黛，如若有一天，你恨我，请你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听到这番话，一丝奇怪划过我的心头，我看着他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恨你，你待我这般好”。

　　他笑了笑，径直抱着我，什么也没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我们大婚。

　　婚礼办的非常盛大，在历朝历代，都能算得上独一无二了，婚后不久，我就怀上了我们第一个孩子。

　　太医检查出我怀有身孕那一刻，淮之就哭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我怀中，只会一味说着，我终于又有亲人了。

　　淮之派了很多宫人来服侍我，侍卫将我围的密不透风，我很是无奈，但被这般重视，我心中也是有些窃喜的。

　　月份一天比一天大了，淮之白日批奏折，晚上还要来守着我，我让他休息，他也不听，只说着怕我出事。

　　很快到了生产那日，淮之想进产房陪着我，被稳婆撵了出去，我好笑的向外嚷着“你且在外间等我吧，我不会有事的”。

　　转头看向屋内，屋内有大概五个稳婆，其中一个却非常年轻，约莫只与我同岁。

　　在看清她的脸后，我心中猛的一坠，那张脸熟悉万分，也同样的看着我。

　　她神情悲切，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我张了张口，刚想问什么，身下就发动了。

　　生产的过程不太顺利，我疼得直叫，孩子出来后，身下依旧有股股鲜血流出，我听到外间淮之焦急的喊叫声，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彻底跌入黑暗前，我看到那个年纪轻的稳婆一脸焦急的走到我身前，低声唤了我一句。

　　“公主”。

　　刹那间，记忆翻江倒海般向我涌来，我想起了我是齐国最尊贵的公主，想起了将我爱如至宝的父皇母后，想起了我的哥哥，疼爱我至极的皇奶奶，也想起了那一夜浓烟滚滚，死寂怖人的皇宫，亲人的尸体，以及正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冷，你又骗了我一次”。

　　十二

　　我被太医医治醒来后，靠在榻上，淮之，不，是阿冷，抱着孩子向我走来。

　　“黛黛，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你快瞧瞧他”。

　　他笑的一脸灿烂，却在看到我的神情后，转瞬变为不安与害怕。

　　“谷兰呢？”。

　　我平静的望着他道。

　　阿冷的神情立即僵住了，他微微发起了抖，强笑道“什么谷兰，我不知道”。

　　“把她带来，不然我立刻自尽”。

　　谷兰被带了进来，她冲向我，紧紧的抱住我，跪在我的身下。

　　“公主，呜呜呜，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谷兰在我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回抱着她，同样哭的不能自己。

　　“谷兰，对不起，我被人所蒙蔽，忘记了这一切，同样也忘记了你，对不起，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父皇母后哥哥皇奶奶”。

　　谷兰扶着泪眼婆娑的我，娓娓道来当年之事。

　　原来，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父皇是带兵起义，灭了前朝才称帝的，而前朝的皇帝有两个皇子，其中一个便是阿冷，也就是顾淮之。

　　顾淮之有个亲生的哥哥便是另一个皇子，顾淮安，顾淮安也就是那日拖我进殿的人，顾淮安一心想复国，在顾淮之十五岁那年找到了他，借机让他进宫，取得我的另眼相待，而顾淮安在宫外屯兵拉拢势力，趁机谋反。

　　“再后来，便是顾氏两兄弟趁宫里人为公主准备及笄礼造反，顾淮安杀了皇上皇后，又命顾淮之杀了三位皇子”。

　　我听着谷兰的叙述，心里无尽的悲凉，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顾淮之听了谷兰的叙述，见我一脸的绝望，抱着我们的孩子跌跌撞撞走向我的榻前。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动了你，黛黛，我虽一开始想利用你，但我却爱上了你，家仇与你之间我实在无法做出抉择，我本想过了那一夜带你远走高飞的”。

　　“可谁知”，他肩膀抖动，神色悲戚，“他居然丧心病狂的把你带来我面前”。

　　“黛黛，我求求你，你不要离开我，顾淮安我已经除掉了，在我眼里他不是我的亲人，他只会利用我，而你和我们的孩子才是我的亲人”。

　　他伸出手想拉我，却被我一把推开

　　我恨恨的盯着他“你想带我远走高飞，那不还是欺骗我？你从一开始便骗我，后来给我喂药又骗我，顾淮之，我恨你”。

　　我痛苦万分，转过头不愿再看他，我知道我们之间根本就是错的，他的家是被我父亲毁的，而我的家是被他与他哥哥毁的。

　　“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我低声道。

　　家仇，旧恨，与对淮之的爱，折磨着我，让我恨不得下一刻就自尽而去。

　　我听见他默默站起身，孩子似是因为没有见到娘亲，而在他怀中哭闹起来，淮之轻声哄着，不敢再刺激我，打开门站在了门外。

　　我躺回榻上，谷兰一眼不错的看着我，怕极了我想不开。

　　“公主，皇上皇后留了话给您”。

　　我听见谷兰的话，身子猛的一颤。

　　“你告诉黛黛，不要因为自责而去伤害自己，我们不会怨她，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谷兰慢慢复述道。

　　我听了这些话，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十三

　　我带着谷兰永远的离开了京城，走之前淮之抱着孩子极力阻拦，我平静的对他道“淮之，在你身边我活不下去，我离开了你，才能活下去”。

　　他愣愣的看着我，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笑了笑，递给他一封信，便与谷兰离开了。

　　我深知我不能死，父皇母后那般爱护我长大，我的命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是他们的寄托，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若轻生，父皇母后他们是定不愿看到的。

　　我带着谷兰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我会在这里走向生命尽头的终点。

　　十四

　　时隔数十载，我已垂垂老矣，遥远的京城方向，寄来了一封书信。

　　我就着油灯，老眼昏花的拆开那封信，看了过去，熟悉的字体，亦如当年苍劲有力。

　　【黛黛，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约莫早已日薄西山。曾几何时，我非常痛恨这世间，痛恨这世间的所有人，在我眼里这人世间充满了肮脏，罪恶，丑陋，我犹如蛆虫苟活在这泥泞的人间。

　　一直到十五岁那年与你燕霜台一见，我才发现，这人世竟有如此之耀眼。

　　你就像那遥不可及的太阳，照亮了我所有光彩，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看书习字，吃得好穿的暖，被人善待的。但是，想要靠近你的同时，我却万分恐惧，因为我是带着利用来接近你。

　　家仇与你，每日疯狂折磨着我，使我更加不敢靠近，但是，最后我妥协了，我终于还是想靠近太阳，想汲取那本不应该属于我的温暖。

　　在看到你自刎那一刻，我就像是个痴心不足的疯子，为你喂下了那颗药丸，亲手给自己造了一场梦，我让你忘了一切，只记得对我的喜欢，纵使万劫不复，纵使那是一场镜花水月，我也至今不会后悔，我知道，那样的我自私至极，丑陋不堪。

　　但是，黛黛，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无比的思念，发疯一般想让你回到我的身边，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我便会永远失去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不想与你天人永隔。

　　我独自抚育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他非常聪明优秀，与你长的十分相似，我常常看着他的脸，发呆出神，想象着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黛黛，再见了，临死前我向佛祖请了愿，如若有来世，我还要在你身边，与你真正的共白头。

　　阿冷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