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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趁手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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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云飞早就想着回金沙楼去取那把被牧归泽吹得天花乱坠的双剑——当时牧归泽指着剑名“藻雪”二字编了些“仙人所铸、降世神器、一生一主、战无不胜”的鬼话。
推开金沙楼的大门,人山人海,一片狼藉。
琥珀词、冬不拉、五弦筝曲调混乱且欢快,胡人汉人光脚跳舞,酒水、粮食打翻一地,编织精美的氍毹污渍斑斑,中间还掺着几丝可疑的血迹。
单梢炮投下的巨石在落在金沙楼四周,楼内丝毫没有对破城的恐惧。
争云飞站在门口顿了顿,指挥阿洛商从牌匾后取出“藻雪”双剑,随即加入这场混乱。
期间有人认出“花照野”,伸手要金沙酒,争云飞挤着眼睛,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整,道:“酒到处都是,事已至此,先到先得吧!”
争云飞痛痛快快地带头砸烂酒坛,站在桌上捻起一弯碎片,从残坛中舀起荡漾着汩汩金光的金沙酒仰头饮下,引来一片叫好。
丝毫没有毁坏老东家财务的愧疚。
争云飞十分后悔当初脑子不清醒信了牧归泽的鬼话,提前预支十万贯的工资从牧归泽那里买来藻雪双剑,打了几年白工。
总之怨念很大。
正当尽兴之时,一糙汉因抢夺不成气急败坏,一榔头砸碎了立在酒楼显眼处的红珊瑚!
争云飞倒抽一口气,这红珊瑚牧归泽宝贝得很,她曾在洒扫时不小心将水滴溅上去过,牧归泽原地发疯竟追着她打了三条街。
这一榔头可把争云飞敲清醒了,她冷静下来赶走坐在酒楼正中央秋千上观战的阿洛商,自己坐上去,反手将那支荼靡飞凤簪胡乱插在发髻,想起以往何昭姬也是坐在这缠满鲜花的秋千上转轴拨弦,引得千万人青睐。
她道:“何昭姬现在怎么样了?”
阿洛商将她推得荡起来,道:“和张妙如一起被桑诺救走,现下在城外刹林将军的营帐。”
二人的气质在匪气肆意的金沙楼中显得十分不合时宜,仿佛只有她二人周身是静的。争云飞道:“开没开始打仗也没到翻脸的地步呢,就开始关押人质了吗。”
阿洛商推秋千的动作卡了一下,道:“……勒燕旧部的话事人明面上是刹林·沐沐之,实际上是她的母亲玉达粼。玉达粼当初建议将二人送外城外,待你三人团聚。”
争云飞满脸不可置信:“你完了。召朝的影部首座的职位被罢免也就算了,就连勒燕王子的身份也被刹林部架空了。”
阿洛商无辜眨眼像是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争云飞扶额:“我现在不仅担心昭姬和妙如,就连桑诺我都要担心一下。”
阿洛商道:“不至于。拒马泽一役后玉达粼断去一臂,腰椎骨折,只能依赖轮椅。勒燕人以战死为大吉、殉国为刚烈、病残为不详,她没有精力复国。”
“别推了哪有心思荡秋千!”争云飞脚尖踮地制止秋千的晃动,回头瞋目,去揪阿洛商垂下来的小辫:“玉达粼是谁?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我玩死!你们勒燕王的位置不是几个部落轮流当吗?你脱离勒燕这么多年,群龙无首必出新王,你们草原也不讲究尊卑忠义,我不信刹林还忠于你或者你母后。”
阿洛商随意道:“她有异心就有异心,抢回来就是了。”
不等争云飞去扯他的耳坠,阿洛商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枚虎符:“枫河营当年几乎全军覆没,余下的部队编入铁燕营。这些年来,铁燕营一直由我旧部心腹操练规训。只要你还能确保铁燕营自始至终认符不认人,区区刹林部,不在话下。”
正当阿洛商开始分析刹林部重甲弊病轻骑弱点,就在这时,争云飞从余光注意到一个微弱的身影被几个壮汉围着。
女人坐在轮椅上,佩戴黑色幂篱,珠链纱罗遮挡面容,胸前挂了数串黑红相间的组玉佩。长发几乎拖地,要编成很复杂的辫子才能方便日常活动。
手臂挽着一幅画轴,肩上趴了几只颜色突兀的雪白兔子,裙摆处依稀露出金属机械所制成的假肢。
周身气质慵懒从容,一看就知道此前生活优渥,金枝玉叶。
争云飞莫名想去掀开她的那面繁复的珠链纱罗,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女人的轮椅右轮卡在地板开裂处,恃强凌弱的一群壮汉袒胸露乳,见她一时半会没有逃脱的能力,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靠近,说道:“小娘子,让我看看你的兔子。”
任是傻子也能听出,嘴上说着是要看兔子,实际上想看的另有它处。
兔子感受到了变成麻辣兔头的危机,拼命往女人衣袖中钻。
女人不惧也不恼,清丽的声音礼貌道:“如果不买画,劳驾让一下,你们吓到我的兔子了。”
壮汉恍若未闻,那人声音不大,给人一种羞怯的错觉,壮汉反倒是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欲行不轨。
“小娘子,既然不让看兔子,就让看看你的面貌吧!”
阿洛商向争云飞投去询问的目光,只见争云飞双目灼灼,嘴角衔一抹笑意,道:“你瞧——”
话音未落,女人似乎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惋,垂手一敲画轴末端,轴头脱落,弹射出一尺长的六面刃!
出手干脆,风格凌厉,毫不手软,画轴抡起来嗖嗖作响,吓得壮汉连连后退!女人凭借假肢从轮椅上站起,假肢沉重的摩擦声传来,不等声音消散,利刃已经生猛地戳穿壮汉喉咙!
五弦筝音不断,金沙楼外飞矢落石接连降落,凉州城的普通百姓逃的逃,躲的躲,余下者多为寻衅滋事的暴民。女人一出手楼内静若野坟,直到下一块巨石砸烂金沙楼对面的勾栏众人才开始逃命。
争云飞的心脏砰砰跳起来,眼中闪过微末的兴奋:“她从前善使刀,也学过剑……好邪门的心法,她和西昆门派有什么关系?”
剩下的同伙见壮汉捂着喉咙倒下,拔腿就跑,女人笑道:“跑什么?不是要看我的兔子吗?”
“奶奶、奶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饶小人一命吧!”说罢哐哐磕起头来。
女人不欲计较,刚要坐回轮椅,那几人又蜂拥而上,喝道:“他*给你*脸了,还我大哥命来!”
争云飞这才勒紧护腕,抛下阿洛商,藻雪双剑骇然出鞘,剑气灵润,寒光磊落,一人二剑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眨眼间杀至人前,剑鸣声荡漾开来,金沙楼再度陷入沉寂!
嗵嗵数声,头颅夹着尸块落下,几双不瞑目的眼睛怨毒地怒视争云飞。争云飞毫不在意,挽花手剑,笑着歪头望向女人,强压下撩她面纱的欲望,道:“凉州花照野,敢问姑娘芳名?”
女人从黑色幂篱后轻飘飘看了一眼阿洛商,错动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尖削的下巴和脖颈上的伤疤。她道:“江湖散人林雩风,候君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