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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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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边的篮球场上人声鼎沸,少年们肆意张扬地如同一张活跃起来的画卷,发球、传球、断球、拼抢······每一个动作就牵动着场外的喧嚣,十个人的比赛呐喊着几十个人的青春,不管是赛场上还是赛场下,都是一场厮杀。
如果说场上比的是球技,那场下比的是嗓音。
“观棋!接着!”
随着一道男声破空而出,一个绑着橘红色发带的少年从层层包围中猛地跃起,骨节分明的两只手往上一勾,抓住了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球,再几个假动作忽悠一下对手的视线。
趁对面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抢占先机,像头猎豹一般灵活凶猛,咬住机会,甩开了阻碍的对手,跑步运球,抬脚伸手,一气呵成,原本在他手里的球,像是听受了什么指令一般,乖乖地钻进了对方的球网之中。
少年轻轻地喘着气,两只手垂在身侧,淡淡撩起眼皮,对这笃定的结果轻笑一声,目光中全是明媚热烈。
全场在篮球滚落地上的瞬间沸腾,这场不太正规的同学友情赛,在少年的骄傲中宣告成败。
文科A班,大获全胜。
谢观棋撩起校服短袖,随意地在脸上摸了两把,就朝着一旁的发小走了过去。
“来,接着!”周明赫拿起身边的可乐丢给了谢观棋。
谢观棋抬手想接,然而本就没有盖稳的瓶盖儿,在飞到半路的时候突然罢工,可乐的瓶盖儿和瓶身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分开独立行走,里面晃荡晃荡的液体朝着谢观棋的脸扑面而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受害者连躲得时间都没有。
虽然浇在自己脸上的是可乐,但是谢观棋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雪碧的一句广告词:透心凉心飞扬。
“我······”被可乐浇灌了个彻底的少年,没有脾气再开口说一句话,捡起地上的瓶子走到周明赫的身边,狠狠地敲了这个二缺发小一个脑瓜崩。
周明赫知道是自己的锅,捂着脑袋连忙道:“先去操场那边的厕所去洗一洗吧,要不然顶着一身可乐味儿回教室,老班估计都要被你熏死了。”
谢观棋快被气笑了,伸手一把扯下头上浸满可乐的发带,随手丢给罪魁祸首,抓起旁边刚才打球时脱下的校服外套,甩给周明赫一个背影,“我去洗一下就回来。”
“微臣遵命!”周明赫在他身后吊着嗓子喊,一副狗腿样,惹得周围看球的人一阵哄笑。
谢观棋有洁癖,所以很不喜欢沾有糖浆的黏腻触感,他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飞到厕所去把自己拾到干净,脚下的鞋都快踩出火星子了。
九月的川城,空气里还是带着燥热。
谢观棋没跑两步,汗水就和耐心一起溜走,他疾步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在水流流出的瞬间,伸出双手捧起一捧水,低下脑袋,随着“哗啦”一声,脸上黏糊糊的感觉才被冲淡。
脸上冲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需要换一下。
谢观棋走进男厕的隔间,反手关上门,双手交叉放到腰侧,蜷起手指抓住校服短袖的下摆,将衣服从身上剥了下来,又换上了带来的校服外套。
谢观棋一手挂着短袖,一手插着裤兜,神清气爽地从隔间出来准备回球场。
走到门口的时候,耳朵里突然钻进了一阵低低的抽噎声,从声音的来源判断,是从隔壁女厕所里面传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布料摩擦过地板的声音。
谢观棋的脖颈都僵住了,眉心一跳。
操场这个厕所比较偏僻,离球场近,但是距离操场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一般没有什么人往这边来,乍一听到女生的哭泣声,谢观棋觉得自己是不是大白天撞见鬼了。
卡在厕所大门口的那只脚,是迈出去也不是,不迈出去也不是,心悬在了嗓子眼儿。
坚定信仰跟党走的谢观棋,一向是立场坚定明确的唯物主义者,他稳了稳心神,不太相信真的有鬼,而且哪个好人家的女鬼,会在阳气充足的白天出来顶风作案啊。
有道是,好奇心驱动人类的发展。
谢观棋的脖子朝着女厕所方向伸了伸,这年久失修的厕所,半天不来个人的,万一里面是真的有人需要帮助呢?
摩擦声还在继续,但是抽噎声似乎止住了,谢观棋很奇怪,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好直接进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提了提嗓门,开口问道:“里面有人需要帮忙吗?”
不等谢观棋再说什么,“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门板和墙的撞击,他瞳孔一缩,抬眼看了眼挂着的那个穿着裙子的小人标志,紧了紧拳头,抬脚迈进了女厕。
框如谢观棋眼帘的,是一个衣不蔽体的女生。
女生骨瘦如柴,洗的发白的校服中间破了几个洞,头发凌乱得散在肩膀上,外套背上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仿若是他姐的颜料盘。
女孩儿正趴在地上,一手撑在厚厚泥垢的水泥地上,一手扒拉着摇摇欲坠的隔间门。
刚才的巨响,大概是隔间门和墙板之间的剧烈碰撞声。
破烂不堪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地上几团蜷在一起的头发,无不在诉说着女生此刻的狼狈和无助。
之所以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女生,不仅仅因为她出现在女厕,还因为谢观棋不小心通过校服上那几个洞,视线触碰到了她的小背心。
谢观棋进来的时候,女生正朝着隔间爬,扑面而来的劣质油漆味,熏得他差点没能睁开眼睛。
谢观棋从小到大都是幸福美满的,父母宠溺,姐姐疼爱,面对过最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大概就是小时候20分的语文卷子了。
面前女生的情景,是他从未想过见过的。
一时间,谢观棋的眼睛僵硬地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能先将眸光垂了下来。
脏污的地板散发着氨气,但是地上那个瘦骨嶙峋浑身是伤的女孩子,他不能袖手旁观。
两个人的氛围,只要一方不说话,那么气氛就会沉默下来。空气里只有苍蝇时不时煽动翅膀的声音。
“可不可以······帮帮我?”
女孩子微弱的声音像九月的落叶一般飘在了谢观棋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碰上了女生小鹿般受惊的眼睛。
一个抬眸,一个抬头,女生乱糟糟的发丝因为重力原因下意识地垂到了耳边,谢观棋看清了女生的样子,抛开脸上脏兮兮的痕迹,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一束光顺着高处的窗户打了进来,撒在了谢观棋带着水珠的发丝上,这样的人,哪怕处在这样脏污杂乱的环境里,也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苏酥,第一次开口求人帮助。
谢观棋抬眸的时候,苏酥的眼神哆嗦了一下,她双眼通红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下突然窜出一股热流,她惊惶地缩了缩膝盖,快速地用刚才扒拉隔间门的手护在了身前。
男生似乎听清了她刚才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试探着朝她走过来。苏酥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张口喊了一声:“别过来!”
说是喊,却也不过是跟平常人说话声音差不多大罢了。
“别怕,我带你去医务室。”谢观棋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自觉的温柔。
苏酥张了张口,声音都卡在了嗓子里,她是想要帮助的,可是······她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太允许别人接近自己,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个男生。
谢观棋看出了她的为难,伸过来的手又缩了回去,他拽了拽衣服下摆,“你等一下。”
苏酥眼睁睁地看着男生抬脚跑出去,不到一分钟,又折返回来。
不一样的是,刚才男生身上穿着的外套变成了一件沾了污渍的短袖。
男生将外套裹在苏酥身上的时候,她的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她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动作,宽松的校服像茧房一样将她包围,衣服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
“我带你去医务室可以吗?”谢观棋征询意见。
苏酥想要拒绝,但是嗓子里却好像被塞满了棉花,出不了声。只能像个脱力的布娃娃的一样被对方抱了起来。
谢观棋心里坦荡荡,在抱起苏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积德行善,但是在看到地上那抹殷红时,再好使的脑子也不免白了一瞬。
再看怀里恨不得把头埋到肚子上的人,家里有两位女性成员的谢观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开始需要帮助的女生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谢观棋手足无措,但是已经抱起来的人,总不能又放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抱着人往外走。
“需不需要把脸遮一下?”
现在外面正赶上了下课的人流高峰期,要是这么个情况被人看见了,他一个男生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对女孩子的声誉总是有损的。
更何况谢观棋在学校里,因为宣传部的原因,还算是有一些知名度。
这种情况一到医务室,班主任校领导那边都是有理有据挑不出问题的,但是一群不知道事情经过原委的同学,就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了。
所以遮住脸,是对怀里姑娘最好的保护。
“好,谢谢。”
谢观棋没再说话,只是感觉这个女生的声音是真的小,要不是这段路还比较安静,那他根本听不清她哼了什么话。
苏酥抬起手揽过长发,将自己的脸遮了大半。又伸手扯住谢观棋的外套盖住了大半个脑袋。
看到女孩儿的动作,谢观棋颠了颠怀里的人,朝着医务室的方向疾步而去。
医务室距离操场不算远,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