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赔钱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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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逼仄的房间，老旧的电风扇在咯吱咯吱地响着，也不知道已经使用了多少个年头。油腻腻的桌板上面堆放着酱油瓶一般高的高中课本，书封上面写着秀气的几个字——高二理（A班），苏酥。
“赔钱货，这周的生活费呢？”一道尖锐的女声，吓得刚回家站在门口的苏酥一哆嗦。
她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浑身打着颤，将背上几块破布拼成的书包放下来，拉开系着的绳子，顶着宋薇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目光，迅速低头从里面抓出一把纸币。
一角五毛一块的纸币，远远看去，有厚厚的一沓。这都是她趁着周六这半天，捡瓶子卖纸壳换来的五块多钱。
宋薇高高在上地瞥了蹲在地上的赔钱货一眼，抓过苏酥手里的纸币，恨恨地冲她呸了一声，才扬起手腕舔了指头一口，开始清点赔钱货上交的伙食费。
苏酥竖着耳朵，努力将脖子缩进宽大漏风的校服领口。听着母亲粗粝的手指摩擦过纸张的声音，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她很清楚，握在母亲手里的那点儿票子，根本不够她这周的生活费。
“妈……”
“怎么才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苏酥的声音还没完全从嗓子里泄出来，就被宋薇质问的口气给压制住了。剩下想要解释的话语全数吞进了肚子里，她不敢再做声。
宋薇看到苏酥这幅样子就来气，泄愤地踹了还蹲在门口的人一脚，转身进了屋。
只是挨了一脚，不算多大的事情，但是看母亲刚才的反应，她应该是勉强过关了。
苏酥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拽紧书包快步回到了独属于她的那一小方天地——不足四平米的杂物间，这是她的卧室。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两块木板拼成的床，和一盏邻居搬家时送给她的二手小台灯。
苏酥伸着脑袋注意着宋薇在卧室里的动静，迅速伸出手从书包里扯出一个四方形物体，然后将东西塞进了校服口袋里，完事后还拍了拍，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妈，我去上个厕所。”苏酥每次说话的时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声音只能通过很细的缝里传出来，小的可怜。
宋薇没有搭理她，甚至于正在数钱的母亲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她也不在意，只要和母亲打过招呼，就可以了。
苏家的房子是过去纺织厂的职工宿舍，是苏酥的爷爷奶奶留下来的。纺织厂在早几年的时候就已经拆迁了，但是这片职工宿舍由于占地面积太小，不够开发商建设新小区，也就这么留了下来。
职工宿舍没有一户一卫的条件，只能是一层楼的十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平时洗澡都需要早早地排队，要不然赶上晚饭后的高峰期，大家光排队就要排一个多小时。
苏酥周末也经常会排队，不过不是为她自己排，而是为了家里的其余几人排。家里人不愿意做的事情，苏酥能代劳的，基本上都不会让他们插手。
厕所回到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可口的饭菜，一进门，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进了女孩儿的耳朵：“苏酥，今天就拿了这么点钱回来，也好意思上桌吃饭吗？”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缄口不言。在家里，她从不敢和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苏焰顶嘴，会被辱骂，会被殴打。如果遇上苏慈和宋薇心情不好的时候，苏酥还会被罚跪到楼道里，被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指指点点。
“我······我不饿。”
苏慈夹着盘子里的红烧肉，头也不抬，“不饿就去外面跪着，别站在屋里碍眼。”
苏焰幸灾乐祸地将视线放在苏酥身上，仿佛在看每天都会上演的笑话，宋薇满脸心疼地往自己儿子的碗里夹着肉，没有给别人留半个眼神。
苏酥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楼道里，缩在鞋柜的边上，习以为常地弯下了膝盖。
苏酥的皮肤很白，但是很瘦，瘦到只有薄薄的一层皮披在她的骨头外面，最小号的校服套在她的身上，都显得松松垮垮，似乎里面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咕——”
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在苏酥的耳边敲锣打鼓。
饿啊，怎么会不饿呢？
中午放学之后，她就开始避开同学沿路捡空瓶子废纸壳，没有钱坐公交，只能踩着不合脚的帆布鞋穿梭在各个小饭馆的后厨。除了早上吃的半块儿硬馒头，肚子里就没有填进过别的东西。
可是钱没交够，她不敢上桌，连对桌上的光秃秃散发着热气的白米饭，她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
算了，挨着吧。
没有被打，已经很好了。
入夜，楼道里的厕所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队，苏酥一手捂着发麻的膝盖，一手扒拉着起皮的墙壁，从鞋柜边冒起了头。她在家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了苏焰的毛巾和盆，朝着队伍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背影却散发着几十岁的沧桑。
这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酥踩着不合脚的帆布鞋，进了教室。
一进门，她就感受到周围似乎有很多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打转。
但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回应，她满脑子都是昨天需要背诵的课文，还有数学老师留下的思考题。
苏酥是学校破例留下来的优等生，因为中考成绩在市里面名列前茅，几个重点高中都是抢着要她，但是由于家里的原因，她都已经被勒令不许读书，要出去挣钱养家了。
是二中的校长亲自找到苏慈，说只要让苏酥来上学，那么就可以免去一切费用，甚至每个月还补贴他们家里三百块钱。
校长太想要一个成绩了，二中这几年被另外几所重点压得喘不过气，他需要一个优等生来撑起二中的门面。
苏酥，就是被选中的这个门面。
所以她必须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如果她成绩下降，没有了那三百块钱，后果她都不敢想。
议论声在班主任李笑楠进门之后全被抑制住了，留下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篇课文苏酥昨天罚跪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背诵了十来遍，现在只需要简单复习一下就可以。她开口声音太小，声音总会淹没在同学们的背诵声中，所以她靠着高一整年的时间，练就了默背的技能。
“苏酥，你出来一下。”李笑楠走到了她的身边，敲了敲桌子，用视线点了点教室门口。
她像个尾巴一样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垂着脑袋，心里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班主任不开心。
“学校下周要拍一组宣传照片，需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我看你的成绩在分班前是年级第一，外貌条件也不错，就向校方推荐了你。”李笑楠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她找苏酥出来的目的。
欣喜的光芒快速在苏酥的瞳孔里窜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老师，我能行吗？”
李笑楠废了老劲儿，张大了耳朵才勉强听清了小姑娘的问题，抬手拍了拍苏酥几乎摸得到骨头的肩膀，鼓励道：“老师说你行，你就肯定行，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自信一点嘛。”
苏酥猛地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她看清了班主任此时眼睛里的信任和勉励，一句自信一点在她平淡无波的心湖上乍起涟漪，伴随李笑楠询问的眼神，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试一试，老师。”
见她答应了，李笑南才接着道：“和你搭档的男同学是文科A班的谢观棋，是学校宣传部的，这些事情做的多，比较熟练，你有空了可以找他交流一下经验。”
苏酥眨了眨眼，乖巧道：“好。”
等她重新踏进教室的时候，那种被黏腻眼光盯上的感觉又一次缠上了苏酥，她不舒服地捂着头，躲闪着教室里盯上自己的目光，脊背很僵，但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下一篇必背课文上。
早自习下课之后，苏酥没有像别的同学一样和新分班的同学打成一片。
她独自缩在位子上，和喧闹教室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一向独来独往，哪怕现在班上很多人都是高一时期的同学，她也没能和大家热热闹闹地说两句话。
虽说二中几年来成绩不行，但是A班里的学生还都是有些实力在身上的，所以成绩才是每个人的竞争动力，也是每个人的追逐目标，苏酥虽然不合群，却也没有被差别对待过什么。
在男多女少的理科重点班，苏酥的存在仿佛就是一个bug，平时低调的没有任何存在感，但是她的名字总能在每次考试之后自动跳入每个人的眼球。
苏酥缩在位置上，目光落在半天没有翻过页的语文课本上，嘴角挂着抹很淡的笑，心里像是裹了层蜜。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名字不仅仅会出现在考试第一名那栏中，还会连人带图地出现在二中的宣传栏上。
惊喜，却也惴惴不安。
“苏酥，下午的体育课，和我们一起玩吧。”一道声音打破了她心里的杂乱。
她动作慢半拍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满是笑意的脸，是郝思橙，班上的学习委员，典型的人美家世好成绩优秀，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苏酥眼神有些闪躲，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因为不管是高一的体育课，还是上一周的体育课，她都是一个人待在操场的角落看书，没有踏进过别人的交友界限。
没有参与不代表不想参与，都是十几岁的少女，谁不想和同龄人一块儿说说笑笑呢。
“可以吗？”她沉默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
“当然！”郝思橙亲昵地拉住了苏酥的干瘦的手，一副咱俩天下第一好的模样。
苏酥不适应地缩了缩手，却没能从郝思橙的力气下逃走。
十几年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笑着紧紧抓住，她努力忽略掉自己的不适感，终究没有再抽回手。
生怕这样的好运，在她的不识好歹间溜走。
川城二中对体育课的要求不高，一节课基本上只需要在操场上跑两圈，做一下准备活动，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男生一般会选择在自由活动的时间打球，女生一般都是躲在操场边上的梧桐底下乘凉。
“苏酥，我想去上厕所，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体育老师一宣布解散，郝思橙就凑到了苏酥的面前，拉住她的手笑着问道。
苏酥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东西，又将视线挪到了不远处的体育老师身上，小声问道：“不需要跟老师说一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哎呀，这有什么，老师不会管这点小事情的，咱们就一起去嘛。”郝思橙人长得甜美，唇角边还有两个小酒窝，声音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好苏酥，操场走到厕所那边还有这么长路呢，你就当陪我说说话。”
苏酥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奇怪道：“夏娇和云菀呢？她们没跟你一起吗？”
这两个人是郝思橙的好朋友，三个人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今天的体育课居然不在一块儿。
郝思橙的眸子闪了闪，快速开口道：“她们俩去小卖部了，苏酥你就陪我去嘛，我不太习惯一个人上厕所。”
苏酥看着郝思橙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再推辞，刚好她也想去换一下卫生用品，顺道一起去了，想着也是增进同学关系的一种方式。
“那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苏酥的错觉，她总是感觉，郝思橙的脚步有些急促，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她揣着这样的疑惑，跟着郝思橙走到了操场这边独立的厕所。
一进到女厕，她的瞳孔里就撞入了两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赔钱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