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玉》浴宁

3、第3章 上上签

　　李乐窈睁着无辜清亮的双眸，琥珀色的瞳仁倒映慧觉的身影。她在脑中想了会儿，脆生生道：“没有。”

　　可是很快，她眼睫颤了颤，因为对大师的天然敬畏，便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秘密。

　　“没有奇怪的人，但是......我遇到了一只很可怕的水鬼。”

　　慧觉手指掠过签文，眉心微动，“那水鬼可有残害郡主？”

　　李乐窈抿了抿唇，摇头：“他把我抓的很紧，但是后来又放了我。”

　　慧觉点点头，声音平和淡泊，“郡主放心，那‘鬼’不仅不会害郡主，还会对你好。”

　　李乐窈目露不解，“鬼怎么会对我好？”

　　“他生来死往，怨气太重，连佛祖都救不了他，只有你可以。”

　　李乐窈漂亮的眼睛睁大，显出里面盈满的诧异，“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他？”

　　慧觉望进这双清如明镜的眸子，仿佛能一眼望到那颗赤诚炙热的心。

　　“不必你向他走去，他自会奔你而来。”

　　李乐窈云里雾里，懵懂地道了声谢。快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幡然回神。

　　“大师，你还没跟我说这支签怎么样呢？”

　　慧觉的手指抚过签文，最终落在最后一个“妄”字。

　　谬执不真，名之为妄。

　　慧觉念了句佛号，把签文交还给她：“姻缘相合，是难得的上上签。”

　　*

　　太后上完香过来寻人，见李乐窈魂飞天外，疑惑道：“怎么，签文不好？”

　　李乐窈摇摇头，秀气柔婉的眉目凝出一丝娇憨，“大师说，是上上签。”

　　太后松了口气，便也没问下去。她把一只符放进李乐窈白嫩的手心，细心嘱咐：“这是慧觉大师亲自写的平安符，珠珠一定要收好了。”

　　李乐窈捏着手中黄纸符咒，小心翼翼地塞进腰间的小香囊里。

　　香囊绣着粉嫩的垂丝海棠，上面还有她的小字，是晋王妃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里面除了平安符，就只有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

　　她粉唇微抿，琥珀色的眼眸水波盈盈，“祖母，我想再要一个。”

　　太后一愣，“平安符一人一个便够了。”

　　李乐窈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目的，只能糯糯重复，“还要一个的。”

　　太后只当她小孩儿心性，就又掏出一个平安符递给她。

　　李乐窈像只小仓鼠般把平安符藏进自己的香囊里。

　　太后招来叶嬷嬷和新就任的长乐殿宫女知辛，命她们把禅房收拾好。

　　“不回去了吗？”李乐窈疑问。

　　“天色太晚，赶不及回宫，咱们就在寺里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去。”

　　知辛扶着李乐窈到卧房，里面的东西早就打点好了。因在寺中有许多禁忌，那些掐丝珐琅的薰笼、御寒的裘皮自然都没有，只能在床被里多添几只汤婆子，免得小郡主受寒。

　　“相国寺比宫里冷，郡主可不要半夜踢了被子。”知辛将往李乐窈手里塞一只鎏金的小手炉，再替她解下外衣。

　　李乐窈左看右看，房里只有一张床，连张小榻都没有。

　　“知辛今晚要睡哪里呢？”

　　知辛道：“奴婢在地上铺张毯子，今晚就在房里守夜。”

　　李乐窈柳眉轻蹙，不赞同道：“不要睡地上，会很冷，你到床上睡。”

　　知辛浅笑道：“奴婢怎能跟郡主一起睡？您快躺下盖被子。”

　　李乐窈瞪圆了一双杏眸，像只不高兴的猫儿，“我不要睡了。”

　　“郡主莫说胡话。这会儿风进来，您要着凉了，快些躺床上去。”

　　可是李乐窈惯来性子倔，她又如何拧得过。末了，只能妥协。

　　“隔壁茶室有张榻，奴婢今晚就在那儿睡。若是有事，您大声喊奴婢，奴婢就会过来。”

　　李乐窈便不再执拗，催着她去睡觉。

　　知辛哭笑不得，哄了她到床上，又细细给她掩好被子，才转身出去。

　　“知辛，你拿着这个。”

　　知辛回头，手上就多了个精致的手炉。

　　暖意抚去手指冰寒，把整颗心融成了一滩水。

　　“多谢郡主。”

　　*

　　寂夜沉沉。

　　寒风在夜中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凌厉，将枯枝上的雪花吹散，飘散在整个寂静的夜晚。

　　李乐窈鲜少一个人在房间睡，听到窗外的风声，就更加睡不着了。

　　她把被子蒙过头顶，企图躲避对黑夜的恐惧。

　　木质窗扉被风吹得吱吱响，忽然猛然打开，一个人影飞了进来。

　　李乐窈掩耳盗铃地盖住耳朵，缩在被子下的小身板团成一团，不敢睁眼不敢动。

　　黑影轻点地面，走动之时手上晃过刀刃冷光。他同样压低呼吸，慢慢靠近床上的被团。

　　“救命......唔——”李乐窈终于憋不住气，探出头大喊，却被一只苍凉的手捂住嘴，冻得她哆嗦了一下。

　　“是你？”

　　沉哑低靡的声音爬上李乐窈的耳朵。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是谁，但能察觉先前腾重的杀气一瞬间消退。

　　她僵了好一会儿，木头人般一点一点侧头偷看。

　　月光倾洒进来，半张俊脸冷白靡艳，墨色凤眸染上几点星光，目光紧紧钩住她。

　　是鬼。

　　那只“水鬼”。

　　李乐窈吊起的一口气松了一半，剩下一半是出于对“鬼”本能的恐惧。

　　她拉下薛妄的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饶是她再懵懂，也知道鬼是不能进佛寺的。

　　薛妄视线在夜里亦不受阻碍，所以她恐惧惊惶的模样完完整整落入眼里，也敏锐地察觉这份恐惧中竟还带了一点对他的担忧。

　　他自觉有趣，便存了心思逗弄她。

　　“我跟着你来的。”

　　李乐窈闻言，想起慧觉大师与她说的那番话，那半口气又提了上来。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薛妄挑眉，“哪儿不对？”

　　李乐窈老成地叹气，“你这般冒然冲进来，一定会受伤。”

　　薛妄眸色转深，小傻子知道他会受伤？

　　他倒是不怀疑自己暴露，毕竟今晚的刺杀他做的隐秘，宫里那几个事前亦毫无所觉。若非追击之人跟的太紧，他也不会潜进这相国寺里头。

　　不过看到她，薛妄就知道佛寺周围为何会守着的那么多暗卫了。

　　薛妄这头想的出神，就听到小姑娘在他耳边嘀咕。

　　“你不要总是跟着我，我胆子小，怕鬼......不只你一个，所有鬼都怕。”

　　“我知道冬天水里冷，可你是水鬼，离开水是不行的。祖母之前给了我一个温泉，那儿水暖，你去那里吧......不过，我要去泡温泉的时候，你就不能待在那儿了。”

　　薛妄刚开始听着李乐窈的话还有些不解，但是听到最后，他已经转过来了。

　　那日落水之后，小傻子竟把自己当成了水鬼。

　　薛妄静静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如寒潭

　　很好，跟林叙安求婚，却把他看成鬼......

　　“不跟着你，我就会魂飞魄散。”薛妄贴近她耳边，身上凉涔涔的寒意若藤蔓缠住她。

　　李乐窈汗毛倒竖，全身都快炸开了。

　　“别，别靠太近......”她胆子要吓破了，声音都带了哭腔，“这里是佛寺，你进来佛祖会不高兴的，再待下去也会魂飞魄散。”

　　“你若是难受，就戴着这个。”

　　右手在腰间摸索，她摸到自己的小香囊，连忙掏出之前的平安符塞到薛妄冰凉的大手。

　　手上拂过一抹温热，薛妄下意识抓住。绵软滑腻在他薄茧轻轻划过，引起微酥麻的颤栗。

　　还没等他握紧，掌心温软簌地缩回去，只留下一枚轻飘飘的符纸。

　　“这是大师给的平安符，你拿着它，佛祖就不会伤害你，就算去了外面也能平平安安的。”李乐窈忍住眼角湿泪，声音软糯道。

　　薛妄捻住手里的符，眉眼情绪疏淡。

　　前世今生，他收过不少礼，珍奇古玩、绫罗绸缎......这只平安符是他收过最丑，也最廉价的东西。

　　薛妄淡笑一声，“不是怕我？怎么还给我平安符？”

　　娇柔的身子轻轻挪动，李乐窈趁机离他远一些，双手都埋进被子里，“我怕你是因为你是鬼，可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大师说你很可怜，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你把它收好，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小傻子是在跟他撇清关系？

　　呵。

　　薛妄攥紧符纸，把它揉成一团。

　　“那还真是抱歉，我不仅会继续找你，今生今世也缠定你了。”薛妄薄唇微启，用最温柔的语气宣判了李乐窈下半生的不幸。

　　李乐窈呆愣愣地看着他。

　　窗外冷风拂过，李乐窈皱起煞白一张小脸，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

　　盖着云烟粉织花丝绵被的小床被高大颀长的身躯鸠占鹊巢。

　　李乐窈坐在最角落的一张小凳上抽抽嗒嗒，痛心自己的小被子被这只可恶的水鬼玷污。

　　“还睡不睡了？”薛妄歪在床头，懒洋洋地看小傻子抽泣。

　　李乐窈委屈极了，方才哭肿的兔子眼又泛起红晕。

　　“这是我的床，还有我的被子。”

　　薛妄“嗯”一声，理直气壮道：“所以让你上来。”

　　闻到被子跟小傻子身上一模一样的甜软花香，薛妄深邃的凤眸闪过嫌弃。

　　若非要借相国寺周围的暗卫挡住追击的人，他才没那个心思跟傻子周旋。

　　房间就这张床，薛妄又是个对自己顶好的公子哥儿，二话不说便占了唯一的床。

　　当然，他做不出那等没良心的事情。所以床他只占一半，剩下一半还给小傻子。

　　“你可以在地上铺毯子睡觉。”李乐窈天真地建议，反正他是鬼，不会生病。

　　薛妄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于是从床上厚厚的被褥抽出一张薄毯扔给她，“铺上，睡觉。”便不再管她的死活，翻身睡下了。

　　李乐窈可怜兮兮地抱住毯子，站在床前踌躇不定。

　　她睡地上会生病的。

　　费力思考后，她把毯子团成一条，在小床分出界，然后就窝在一个角落里闭上眼。

　　小姑娘体态纤弱，单薄的寝衣勾出窈窕的腰臀线条。长睫投下小扇似的阴影，雪腮蕴出两抹红晕。微肿的眼尾沁着淡淡水光，粉软娇唇轻抿，安静又乖巧。

　　轻柔的呼吸在薛妄耳边起伏，微弱却不可忽略。

　　李乐窈心思浅，闭眼不多久就陷入梦乡。

　　只是她窝睡的地方太窄，才刚一翻身，身体就要跌到床外。

　　一条长臂及时扣住她纤软的腰身，用泛着香甜味的云烟粉棉被严严实实地罩住她。

　　好像蹭到了什么，停在那处感受硬实的触感。

　　李乐窈艰难地撑开眼皮，双眸泛起水雾朦胧。她觉得腰间有些疼，糯糯道：“什么东西硌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