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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鱼缠住了 ...

  •     公司大楼中,颇具设计感的墙面上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图画——游戏概念原画,无论拿哪一张出来,审美、构成、素描关系、色彩任何一个方面都扎实得无可挑剔。

      然而在这面墙下坐着的那个女人,吝啬于施舍一个目光给这一墙的杰作。黑色的碎发下,暗色的眸子不带感情地注视面前的电脑,女人的左手按在键盘快捷键上,右手在数位板上作画。
      她确实没必要为面前墙壁上的画作发出赞叹,毕竟那些都是她画的。

      女人将画面缩放,夹着数位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摇晃着——她陷入沉思。
      “宁涟,主管陶德叫你。”

      ……
      “很遗憾,您被解雇了。”
      听到这话时,宁涟足足盯着陶德半分钟以判断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你疯了?我是这个游戏的主美。”

      说是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陶德的办公区并非单间,就在大厅中。此时周围的同事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围了过来。
      有人看起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宁涟是这个团队绝对的核心人物,正是她独树一帜的美术风格和精湛的画技让这个游戏性并不优秀的游戏能够一直运营到现在。

      不过同事与她之间交情并不深,在他们看来,宁涟很符合他们对“孤僻的搞艺术人”的刻板印象——
      团建社交能推就推,在公司里的99%的时间都是盯着眼前的电脑,哪怕是摸鱼的时候也是。没有对象,没有朋友,作息紊乱,不修边幅。
      她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虽然平日里宁涟非常好说话,与人为善,但是仅凭这样的交情并不足以使他们得罪自己的上司。

      “把我开了你打算找谁来画?咱们游戏的下一个版本是要玩儿抽象艺术吗。”
      “没有否定你的意思,”陶德坐在带滑轮的转椅上滑到了旁边的一排电脑跟前,“但如果你学过历史就会明白,在1811年,技术再精湛的工人也无法与机械的生产力相比拟,而他们最终都会被淘汰。”

      “这是爱莉卡,是来代替你的……”陶德打开电脑上的文件夹,“好吧,反正她不是人。她是公司投资的最新一代ai模型,并且看起来比你更有想象力。”
      “趁着年轻,再去学一门手艺吧,别当被历史潮流拍死的失败者。”

      “ai?”宁涟气笑了,“面对人类你都不能给出精准的描述,而你认为ai能听得懂?退一万步来讲,你要怎么保证画风和之前一样?”

      陶德看起来胸有成竹,示意她过来看。
      当宁涟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她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几分冷意:“这个模型是用我的画训练出来的。”

      “不完全是。不过你任职的这五年里为公司创作的包括废案在内的总共三百多张作品确实为它的诞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我向公司给你申请了年终奖,不用太感谢我。”

      “我早看他们不爽了,”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不就是会画几个画嘛,平日里都快被玩家惯得上天了。”
      “少说两句吧,等陶德哪天发现gpt5.0说不准就把我们全开了。”

      宁涟没说话,她的脖子梗了梗。她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些画的版权都在公司这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但是我们之前签过合同。”
      “正因为我们之前有过合同。”陶德从桌子上拿起她入职时的合约来,从十数页文字中拎出来了一行毫不起眼的小字,“合同上写着了,要求本科学历及以上。”

      宁涟都惊了:“我大学没毕业你一开始就知道,而且我在大学里是学医的,和这有份工作什么关系!”
      陶德在椅子上挪了挪,换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抱歉,但这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团队走向成功的秘诀是远离失败者,节哀。”

      宁涟闭上眼睛,几次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点:“一点余地没有吗?现在我确实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偏过眼去,沉默许久:“……求你了。没有它我活不下去。”

      她说的是真的。
      她得癌症了,急需钱治病,没钱等于没命。
      人类社会各类物理、化学毒物层出不穷,癌症多发,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陶德的眼睛暗了暗,他其实也知道宁涟的情况,但把宁涟开掉是老板的要求,他还有家要养,他同样需要这份工作。
      “把那些体检不合格的都想办法开掉,别死我公司里,我绝不接受一分一毫的‘人道主义赔偿’!”这是老板的原话。

      所以……
      “你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陶德说道,“继续为爱莉卡提供原始资料,成为她的陪练。薪酬待遇再议。”
      “虽然你的价值远不及她,不过作为素材库而言,你永远是我们的第一选择。”

      宁涟沉默了很久。
      而后她提上包,走路带风,毫无留恋:
      “死后记得叫家里人把你遗照传上去,兴许爱莉卡会帮你赛博转生。”

      或许是没料到这个素来阴郁沉默的女人竟会如此有攻击性,陶德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远远朝着她喊:“我先传你的!”

      ……
      宁涟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自打她生病以来,她便换到了医院旁边的便宜房子租住。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打包放在门口,房东阿姨正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我都听说了。”
      “你失业了。”

      没什么可惊讶的,她女儿是宁涟同事,这也是宁涟认识她的契机。
      “你欠了我一个半月的房租,押金我不退了,剩下的钱也不要你还了,你收拾收拾走吧。”房东阿姨说罢,转身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宁涟的东西很少,少到只用一个纸箱就可以装下。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极繁主义者,喜欢用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来装点自己的房子。
      她甚至会为自己的房间画概念设计和专属墙纸。
      生病后,她也没有那些心思了。

      宁涟抱着自己的行李,漫无目的地走在埃特纳斯河边。天黑了,河边暖橙色的灯光映在漆黑的河水上,随着波澜慢慢起伏。

      埃特纳斯河是这座城市的母亲河,如今横穿市中心,两侧是有着各种艺术造型的高楼大厦,极尽繁华。河边的桥洞里却是有着无数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们,把铺盖往地上一铺便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来往衣着光鲜的行人有说有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宁涟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无处可去,没有家,也没有在那个并不存在的地方等她的人。
      走到行人稀少,走到岸上繁华渐退。
      宁涟的脚步停了,因为前方有什么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头来。

      “晚上冷,小姐,要不跟我去暖和的地方?”
      宁涟被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一步,这才意识到对方把自己当作了什么,用冷硬的语气说道:“走开,我不是干那种工作的。”
      “好吧……但女孩子在外流浪总归不安全,要不要考虑……”
      “我没在流浪!滚!”
      那人悻悻地离开了。

      宁涟平复了一会儿不知是因愤怒还是紧张而加快的呼吸,她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将箱子放到一边。
      可是她的呼吸还是很快,慢慢地演变为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二十七岁,一事无成。
      身患绝症,举目无亲。
      宁涟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纸质的本子来,一页页地翻看。上面是一些与工作无关的画作,一些不曾画到结局的故事。这里曾经是她心灵的港湾,当她翻看的时候,眼里有着无限的柔情。

      可大颗大颗的泪滴模糊了她的双眼,也在纸页上印出斑驳的痕迹。
      她又失败了。而这次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在自己唯一能够创造价值的领域。

      她抹去泪水,来到河边蹲下,漆黑的河水模糊地映出她的倒影,那红肿的双眼单、薄的衣衫无一在昭示着她的落魄。
      宁涟淡淡地叹了口气:“完全就是一副失败者的样子嘛……”
      她又翻开了本子,不管怎么说,每当她看到里面的内容总能带给她力量,她只是想快些重整情绪,好继续面对那糟心的生活。

      她没做到。
      一条触手从河里伸出勾住了本子。
      宁涟的表情一僵,而后突如其来的愤怒即刻冲淡了悲伤。
      是的,并非恐惧,而是愤怒。

      她都走到这份上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就是不能让她如意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她应该没打扰到谁吧?她哭都没哭出声!
      居然连她最最后的一点财产都要抢走……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以前在这条河钓鱼的时候从来没有鱼上钩!一条都没有!
      过往的所有委屈积攒到这一刻爆发了。

      宁涟毫不犹豫地和触手抢夺起本子来。
      显然这并非明智的选择,因为她的对手并非在铁板上服服帖帖的鱿鱼脚,也不只这一条触须,她只觉得腰上一股巨力传来,天旋地转,冷水灌入鼻腔,而后……
      彻底失去了意识。

      ……
      宁涟醒来的时候……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自己会醒来,总之,现在她身处一片废墟中,从构造上来看,这似乎是一个河边的废弃工厂。
      天光已然大亮,明晃晃地从厂房顶上的大窟窿中照下来。

      宁涟看了看自己身上,她皱起了眉。她身上尽是醒目的蓝色染料……这是什么鬼东西?
      宁涟的目光顺着这些染料从自己身上移至地面,而后又不断延伸——当她看清那个源头,她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在厂房另一侧的尽头,河水在被开凿出的路线上缓缓流过,而在那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一只外形难以形容的东西伏在上面。
      它通体黑色,拖着粗壮的触须。从没有蜷起的部分来看,它好像有些半透明的质感,在阳光与周围环境的反光下呈现出复杂的色调。
      五彩斑斓的黑!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它类似于呼吸的节律上来看,它好像是……活的。
      这些“蓝色染料”从它的身下渗出……那是血液吗?蓝色的?……是铜?

      虽然宁涟以前学过医,可在如今的境遇下她提不起一丝对科学的探索精神,只想速速离开。她谨慎地缓步向后退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地面传导了她的脚步声,水边的怪物动了,朝着她移动身体。

      宁涟慌了,她跑到门口却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从这个工厂废弃的程度来看,附近多半也不会有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宁涟转过身来面对怪物,随手从地上抄起一节锈蚀的钢管,颤抖地举向了它:“离我远点!”
      怪物还在朝着这边移动,宁涟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钢管,咬牙看着怪物,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谁知,怪物却在她身前两米远的位置停下了。宁涟在原地僵持了许久,才发现那里放着她画画的本子。

      怪物这时表现出了极为人性化的一面,它用触手细小的前段摩挲着本子的塑料封面,其动作之轻柔令人难以想象。在这个过程中,它不断发出古怪的音节,那声调像哀婉的小调,倒是并不难听。
      宁涟眨了眨眼睛,那个本子是之前公司团建时发的,其封面是她笔下的设计之一,某一章最终关卡里的大boss。
      黑蓝配色,长有触手。

      宁涟在原地停伫了片刻,心底破天荒地冒出来了一个古怪猜测——
      这怪物该不会是把这当作是它的同类吧?
      宁涟看着自己的画本,咽了口唾沫。
      虽然被水泡过,虽然被怪物的触手爬过,但她还是很想把它拿回来。

      不过理智告诉她,趁着怪物被吸引注意力,从水中逃走才是正道。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宁涟来到水边踟蹰许久,因为她不会游泳。
      万一呢,万一跳下去能学会呢,她以前那么用力地活下去,绝不能倒在这里!
      这般想着,宁涟一咬牙,纵身一跃。

      她没跳下去,因为一条触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带离地面,举到了怪物的身前。
      “啊啊啊啊啊啊滚开滚开别吃我呜呜呜呜!”宁涟吓坏了,奋力地挣扎了起来,而这样的举动似乎也吓到了怪物,它飞快地将她放到了一旁的地上,缩回触手。
      宁涟腿软得站不起来,她就那么坐着向后退到墙角,呼吸频率极快,她已经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

      两者就这么待了一会儿,还是怪物先动了,它一只触手卷着宁涟画画的本子到她跟前,而后用另外的一只触手指了指本子的封面,又转向指了指自己。
      它在干什么?看样子好像是在询问什么……它是智慧生物?

      “你觉得那是你?”宁涟试着问它说道。
      怪物应该是没听懂,但它大约意识到了宁涟是在和它交流。它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开始了一段不太流畅的……表演。
      它伸出很多条触手来,在空中纠缠、跃动,它们看起来非常欢乐,在一起跳着舞;唯有一根触手在一旁孤零零的,漫无目的地游荡,看起来蔫蔫的。最后,它用那根蔫蔫的触手指了指自己。

      宁涟猜测:“你……没有……家人?”
      不过显然怪物理解不了人类的语言。它继续用那根触手指了指封面,又指了指自己,动作变得更急切了几分。

      宁涟抬起双手,贴着墙缓缓站起身来,分析起当前的情况。
      怪物在寻找自己的同类,未果,误把她的画当作了它的同类,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信息。

      她略作思索过后,也朝着怪物比起了手势。
      左手比了个一,右手比了个五,两手并到一块,六根手指快乐地跳舞。

      怪物看起来很振奋,它朝着宁涟靠近了几米,伸出触手指了指她,而后触手在它自己和本子封面之间来回移动。

      这回宁涟看懂了。
      「你,带我,去找它们。」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因为xp太怪找不到粮吃的自割腿肉产粮www,男主的本体形象就是文中这样,后面会有变化,不过也保留了大部分非人的特征。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介意,总之说一下。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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