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鬼录》巳温

5、打架

　　此话一出，周围好似突然凝固。

　　三漫一直盯着熊四祁，他墨发纷飞，剑眉下的眸子看向外面月色，满天繁星点缀，和欲仙楼灯火通明相交映。

　　他不说话，三漫也不出声，转头望着窗外。

　　凉风清爽，星河倒映弯月。

　　这座繁华的上京陷入沉寐，只有欲仙楼灯火辉煌，如一座不寐城。

　　过了许久，熊四祁才从思绪中回过神，刚刚那双仿佛看到遥远过去的眸子也恢复往日的浓墨。

　　三漫继续转头看着他，看他默默倒满酒，闷声喝完。

　　“砰”地一声，他把碗放下，用手随便一擦嘴角溢出的酒，深黑的眸子看着三漫：“继续。”

　　“你为什么知道鬼的存在？”他问。

　　“因为我是阴差，负责维护两界秩序。”三漫道。

　　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在人界，道士是知道鬼的存在，当初三漫也是偶然知道才去阴界当差。

　　听到三漫的问答，熊四祁眼眸微微闪烁。

　　三漫看天色越来越晚，而到现在只有熊四祁喝了一碗酒，这样下去何时能结束？

　　再说，三漫也并不是真的想去探究他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只是想赢钱。

　　于是，三漫给自己倒满酒，又给他倒上酒，说道：“直接喝吧。”

　　说完，不容他反驳，三漫端起碗咕噜咕噜几口喝完，眼睛定定看着对面还没动的人。

　　“……”

　　接下来，两人一句话没说，倒完酒喝酒，喝完酒继续倒酒。

　　往往复复。

　　月色越浓，三漫面色不改，对面的男子脸颊浮现出红晕。

　　现在看，他那万年不变的木头脸还有些可爱。

　　输赢已经见分晓，三漫伸出手，熊四祁盯着眼前白净的掌心脑袋有些浑浑噩噩，好一会儿才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在她手上。

　　三漫看着手上的元宝嘴角不禁荡出笑意，没想到这人看着有些糙汉，实际深藏不露。

　　她把钱收好，正要走时瞥了他一眼，看到这人垂着眸，面色红红。

　　这么一瞥，怎么感觉这人有些委屈？

　　三漫又重新坐下：“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熊四祁掀起眼皮看她，眸中不解。

　　三漫道：“收了你这么多钱，帮你一个忙不为过。”

　　她虽然爱财，但也有良心。

　　屋外月色朦胧，枝叶摇曳。

　　在细微的沙沙声里，熊四祁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

　　“帮我除鬼。”

　　……

　　次日，牡丹轩刚开张，鱼柚子从床上悠悠转醒，她撑着头感觉昨晚睡得香甜，突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师又不见了！

　　她没问大师住在哪里，上京这么大，她到哪找大师？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和大师如此有缘，说不定今日又能遇到。

　　思及此，鱼柚子从床上跳下，慌忙穿好鞋打算去青云坊碰碰运气。

　　而此时的三漫恰好待在青云坊。

　　今个儿一大早，三漫就过来等人。

　　昨夜分别时，她和熊四祁相约在这青云坊再谈详细的事宜。

　　不过她等了半个钟也没见着个人影，三漫在桌上磕了一堆瓜子壳。

　　最后，她磕完最后一个瓜子，拍拍手起身正打算出去，外面突然跑进一个人，三漫还没看清，那人直接把她抱住，身体温软，是个姑娘。

　　三漫轻轻推开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位傻姑娘又蹦蹦跳跳来找她。

　　鱼柚子抬起小脑袋，神采奕奕，看得出来很高兴：“大师！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来这了！”

　　三漫左顾右盼，见那人还没来便说：“我要走了。”

　　“去哪？”

　　“回客栈。”

　　鱼柚子一把拉着她：“大师，不如和我一起住吧！”

　　三漫看她一眼，一口回绝。

　　要是鱼柚子就此放弃那就不是她的性子了，她拉着三漫的袖子一张小嘴喋喋不休，能说会道。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三漫站在一张桌旁木着脸，脑袋放空，思考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蓦然，身后突然飞出一人，和三漫所在位置不过半臂之隔，若是再近点，必会被波及。

　　鱼柚子被吓一跳，也不磨着三漫，拉着她躲在一边。

　　三漫倒没她反应那么大，只是转头看向那边是什么情况。

　　鱼柚子小声道：“估计又是哪个赌鬼没钱被赶出去了。”

　　话音刚落，屋外又进来一些人，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那些人进来后一声不吭把门一关，大刀一插杵在门前。

　　“……”这下就连鱼柚子都看出来，这不单单是赌鬼被赶出去那么简单了。

　　三漫默不作声拉着鱼柚子走到一边。

　　青云坊内的客人们还不明所以，但也有一部分人注意到，看着那些不好惹的人，还有的人依旧专心玩乐。

　　这时，那些人突然动了，其中一大汉上前一步抓起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大刀一挥，顿时鲜血横流！

　　大汉冷笑一声松手，布满鲜血的尸体软趴趴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坏许多人，尖锐的叫声响起，众人终是慌了，想着逃窜，但唯一的出路已被封住，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比煎熬。

　　那些人个个身强体壮，五大三粗还手持大刀，为首的壮汉坐下，满脸黑胡茬，眼睛威严地扫视其他人，随后高举大刀对着楼上大喊：“姓朱的，躲在上面还不滚下来？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就把你这里捣得天翻地覆！”

　　这壮汉说话雄浑有力，气势汹汹。

　　其他人更是吓得气都不敢大喘。

　　窝在小角落的三漫站着累了，她直接默默坐下，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楼上毫无动静，场面鸦雀无声。

　　倏地，黑胡茬壮汉身后的兄弟开始行动，逮住最近的人就开始持刀行凶，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三漫和鱼柚子躲在角落一时没被注意。

　　突然，楼上传来脚步声，又冒出一批人和那些来挑事的壮汉打斗。

　　貌似是青云坊主子的打手。

　　刀光剑影，桌凳四散分裂，他们这些来玩乐的客人受到无辜牵连。

　　本是玩乐的赌坊此时遍布鲜血，刀剑哐啷声不停。

　　一直观察形式的三漫见时机差不多了，拉着鱼柚子往楼上走，一只粗糙的手扣住三漫肩膀，挥起大刀就要往三漫脖子上砍。

　　千钧一发之际，三漫后腿一踢，那名大汉飞身出去！

　　危机暂时躲过，但也是因为这一举动，那些人误以为三漫是青云坊的人，纷纷挥舞着刀剑向她砍来。

　　三漫把鱼柚子推到一边，翻身灵活躲避。

　　她边躲边看着那些人，发现这些人眸子都有些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红了眼？”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但具体什么原因三漫没看出来，她侧身避过挥来的刀剑，徒手和他们周旋。

　　他们人多势众，手上没有兵器的三漫渐渐不敌落入下风，鱼柚子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蓦然，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同时照亮这里面的满地狼藉和血腥。

　　“大哥，大哥，救救我们！”鱼柚子看清来人，挥起手大声呼喊。

　　逆光下，那人墨发都镀上一层金辉，平日淡漠的容貌在光照下竟然有一丝柔和，宛若救世主。

　　这人正是昨日刚见的熊四祁，兵器铺老板。

　　他先是顺着声音看了眼朝他疯狂挥手的鱼柚子，再接着便看到一旁身形轻盈，出手利落干脆的三漫。

　　咋一看，出招全凭积累下来的实战经验，毫无拳法身法可言。

　　即使三漫落入下风也丝毫不狼狈，身上干干净净，神情不变，发尾轻扬。

　　熊四祁站着不动，看那一抹身影灵活躲避，并且钻着空子反击，出招不拖泥带水，简直赏心悦目。

　　他一时怔住，竟看入迷了。

　　直到鱼柚子再次大喊他才回神，踩着桌子借力往那边的方向一跃。

　　三漫深知自己快要打不过这些人了，但她别无他法，只能靠着一身蛮劲和毅力继续周旋。

　　突然，她听到鱼柚子大喊“大哥”，不知为何，三漫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昨夜那张泛着红晕的容貌。

　　她趁着转身回头看去到底是哪位大哥来救场，就看到这人一动不动站在那，眼神直直望着这边。

　　怎么看她被围殴还不过来？

　　三漫看了眼鱼柚子，对方很懂她眼色，又大喊了句。

　　那位神色高冷的木头大哥终于动了。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三漫侧身让开位置，熊四祁手上没拿武器，空手打人。

　　单方面殴打。

　　他赤手空拳，一招一式狠厉带风。打人时，眼神阴狠，浑身散发着一股狠辣劲。

　　这种气息的变化让三漫都默默挪到一边，她坐在还算完好的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

　　围观看戏。

　　鱼柚子也凑过来，从三漫手上拿了一小把瓜子，看着那边有些害怕地咽咽口水：“没想到这哥这么有一手，打起架来这么狠。我之前那样喊他还拉他喝酒……”

　　不过究其原因，她之所以这么胆大放肆，除了自身的性子外，还有一个原因——三漫壮胆。

　　一开始见到熊四祁时她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他和三漫一样，看面相高冷疏离就知这人不好相处不好惹，是看到会避而远之的那类人。

　　但三漫在身边，鱼柚子就感觉很心安，好像只要三漫在，即使天大的事情都不害怕。

　　大师就像一剂定心丸，给人十足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