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主狼环》杞恩无垠

18、他的骨头和蛋糕的味道很像

　　出了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城门楼子，眼前的一片青山绿水早已掩映在轻薄的夜色中。
　　车夫一路默默地赶着车，不慢不快的，坐在车上的擎男和春早也不觉颠簸。
　　望向车窗外，借着月光和几束火把还能看得清车队一行人的状况。
　　袁镖头和尉迟征各骑一匹骏马，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在前方开着路。一队镖局兄弟在后面护佑着七辆马车的粮食，众人步履轻快，如这夜色中的春风，意气风发。
　　“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挺聊得来的，看上去很愉快。”擎男道
　　“小姐，哪二人？”
　　“袁老爷子和尉迟征，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呢？”
　　春早笑笑道:“看样子，这位尉迟少爷还挺讨长辈们的喜欢。小姐，你说要是尉迟少爷给小姐做保镖，张公子给小姐做夫君，这样可真是太好了。”
　　擎男一噘嘴:“瞎说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人没一个靠谱的。”
　　一个真身是人人畏惧的龙妖，一个虽说是人但毕竟是土匪，还是个土匪头目，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好，就你那位周家公子靠谱。”
　　一句话给擎男羞红了脸，她伸手去春早脖子后面挠痒痒，春早也反挠回来，紧接着两串脆铃般的笑声隐隐传来。
　　两人正在闹腾着呢，只见前方的白马调转了马头，哒哒地向车轿这边走来。
　　“擎男，这个给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大包袱已经由车窗处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忽闪着晶莹的大眼睛，发上的珠翠借着天边的微光与莹莹的眸光遥相呼应。
　　“打开看看，”尉迟征盯着那莹光闪闪，微微一笑，“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在富春楼看戏的那天，你桌子上有这几样吃食，我猜你定是喜欢，所以买了些，给你路上解闷。”
　　“你可是出游来了？”擎男白了他一眼，却接着嘴角一弯，绽出一朵笑颜来，顺手揭开了包袱，里面有杏子干，枣糕，山核桃，羊角蜜等，还有几只春见，这可是从南方运来的品种，也就现在这个季节才有。
　　“我现在是你们赵家的护卫，护卫可不单只是护卫人身安全，还要护卫精神，保证你的精神愉悦也是我的职责。”
　　擎男本不是很喜欢他的能说会道，可面对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眼眸与澄澈英朗的面庞，还是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嗯，孺子可教，大有前途，多谢啦。”
　　“这一路上我们不做停留，约摸明日午后才能到省城，你们若是累了早些歇息便是。”
　　现在世道不太平，路上耽搁越久越容易生事端，所以大家辛苦些也愿意马不停蹄地赶路，擎男道了声“好”，便遮了车帘，跟春早两个你一块我一块细细地品味起来。
　　此时，春风拂面，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花香阵阵，本应是如此美好的时节，却因着连年的战乱和未知的前途让人心终不得释怀。

　　经过一晚的路程，天边由鱼肚白到粉红，再到橙黄，太阳一路高升，正午时分一行车马便进了省城。
　　镖局的人马早已人困马乏，便在惯常落脚的客栈简单吃了几口，包了几间房休整去了。
　　昨晚一路颠婆，擎男和春早还难得的睡了一会儿安稳觉，于是在众人休息时，她们便负责照看马匹和货物。
　　虽然到了省城，但还不急于去粮店交接，所以趁此机会休整一下，也考虑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擎男来省城本也是要阻止杜贤的，可是，张庐升竟然告诉自己不用阻止，他有解决之道，而且还给了自己一个奇怪又神秘的东西，他只说这是护身符，让自己一定随身带好。
　　此刻，擎男独自在房中，小心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紫色的荷包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有拳头大小，形状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偏偏的一层，像是一片大大的鱼鳞。
　　擎男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一片龙鳞，难道那个家伙会扯下一片龙鳞给自己？听说龙鳞是至宝，扯下龙鳞应该是很疼的。
　　兴许是其他动物的鳞片，兴许也不是鳞片。
　　她又仔细地观察起来，这个东西的颜色是一种亮青色，白中带蓝，蓝中又带着绿，看着像透明的却又不透明，表面泛着一层七彩的光。
　　它摸上去凉凉的，但一会儿就会捂热。它不软也不硬，不似石头那般坚硬，也不似馒头能捏得动。
　　最主要的是它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这个味道让擎男特别上头又特别熟悉。
　　该怎样形容这种味道呢？就比如饥饿的人看到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又比如久旱逢甘霖。
　　这个味道不是单纯的酸甜苦辣咸，而更像是一种精神的渴望，想据为己有，想一口把它吞到肚子里去。
　　若非要具象化它的味道，那它有点像是混合了花草香，蔬果香，雨水香，泥土香，海洋香等的香草蛋糕。
　　等等，这感觉，这感觉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吗？
　　千真万确，就是这种感觉，眼前这块东西的味道跟自己六岁时吃过的一种东西很像很像，虽然形状颜色什么的不一样，但闻起来的味道竟全乎一样了。
　　那个东西原本是在爷爷床下的一个暗格里，那天她正巧看到爷爷从暗格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她刚要进房间找爷爷，爷爷就慌慌张张的把木盒子放到了床边柜子的抽屉里。
　　她借口自己养的小猫找不到了，让爷爷帮忙找，把爷爷支出了房间，自己则悄悄的把抽屉里的木盒子拿了出来，盒子里面便是一块类似这样的东西，那个东西的味道让自己欲罢不能，如同着了魔般不知不觉地就放到了嘴里……
　　后来，爷爷就领她去了张府，张家那位公子神情复杂，厌恶、气愤、无奈、惋惜、冷峻、傲慢，等等，擎男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如今，张公子又给了自己一块相像的东西……
　　擎男此时突然有些心慌起来，没人告诉过她当时吃掉的到底是什么，但她越想越心跳得厉害，人们都传言龙骨在自己家里，在爷爷手中，难不成当初被爷爷小心包藏，被自己吃掉的就是最近甚嚣尘上的——龙骨。
　　自己竟然吃了龙骨！
　　难怪张庐升看自己的眼神如此不堪入目。
　　他是龙，是爷爷亲口说的，更是他自己亲口承认，他就是人们口中传说的那条龙。自己吃了他的骨头，他没反吃回来，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为什么又给了自己一块？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骨头感兴趣，此时此刻自己看到这个像龙鳞的东西还是有一种垂涎的冲动。
　　她忙把这块像龙鳞的东西包了起来，收到了衣袖的袖袋中。那个刺绣精美的荷包似乎能够很好的掩盖这个东西散发的味道。
　　她也庆幸自己毕竟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控制不住自己。
　　但她同时又想到，那块龙骨爷爷也是从小就获得了，不知道爷爷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把骨头吃到肚子里，是爷爷的意志力更坚定，还是爷爷根本不想吃？
　　她突然很想知道，别人看到这块鳞片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有想吃了的冲动。
　　她四下里看看，在这里她最信任的人当然是春早，春早此刻正在马厩那边饮马，要不要把她叫过来试试呢？
　　还是不要了。
　　这块“香草蛋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为了缓解不能吃这块“香草蛋糕”的遗憾，擎男决定去吃个真的蛋糕犒劳犒劳自己，也顺便给大伙捎带一些。
　　跟春早交代了一声后她便出了门，之所以能独自出门，也是因为对这里很熟悉。几乎每年她都会跟着送粮队伍来省城，况且还在此处念书两年。
　　街边是熟悉的店铺，跟上次来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正走着，尉迟征追了上来：“擎男，我随你一起。”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毕竟一晚上没睡。”
　　“听说最近省城里也不太平，洋人四处圈地，军阀们也打得热闹，我是你的护卫，理应陪同你出入。”
　　“既然你都跟到这了，再赶你回去也不合适，跟我去趟凯瑟琳面包房，里面有很多西式的糕点，请你吃时下流行的洋玩意。”
　　尉迟征欣然应许，这是擎男第一次这么自然又舒心的邀请自己，他自是很开心。
　　省城，在这里，他曾经拥有一个家，也是在这里，他曾经失去了一切。
　　眼前的这条街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毕竟自己当时很小，记不清，所以也没有什么触景生情的地方。
　　不过，大帅府可就不一样了。
　　他打听到，如今的大帅府便是他曾经的家。因为想到了曾经的家，所以他少有的沉默了下来。
　　擎男觑着他不说话了，细心地望着他，这才注意到他原本额前偏分的随意散落的头发已被全部梳到了脑后，乌黑油亮的发丝根根分明，蓬松而又整齐的排列着，这是时下流行的文明头。
　　擎男隐约记得他额前原本有两绺细细的红发，此时也看不到了，也许是被梳到了头顶遮盖住了。
　　“我记得你原本有两绺红色的头发。”
　　“看来你对我也不全是漠不关心，起码关注了我的头发。”他笑了笑，接着说，“这两绺红发从我记事起就这样，记得母亲说我小时候不爱吃饭，她总担心我长不高，后来家门遭遇不幸，我流落街头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也许是缺了什么补养，导致头发变了颜色。不过也许也不是这样，像我这么健壮，应该不会缺什么。”
　　“这个简单，回头我送你几棵百年的老山参，”擎男想了想又道，“还是我炖好了再给你，老山参处理起来有点麻烦，要九蒸九晒，否则容易上火，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热血青年，……”
　　擎男说着说着不大好意思往下说了，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街铺：“真快，前边就到了。”
　　他们快走了几步麻利地踏进店门，径直来到橱窗前认真地看起来。
　　这里的西点品类繁多，虽叫面包房，但里面有面包，糖果，饼干，巧克力，奶油蛋糕等多种多样的美食。
　　擎男最爱香草味的蛋糕，让店员给拿了两块，她想把自己的爱好分享给身边的这个人。
　　“这是我最喜欢的，你也尝尝。”她又指了指橱窗，“你也选个喜欢的。”
　　尉迟征面对着琳琅满目的美食，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吃过的巧克力，便问店员：“你们这儿用巧克力做的最好吃的是什么？”
　　店员指着一块浑身漆黑的面点道：“您可以试试这款巧克力面包，很受欢迎的。”
　　尉迟征点点头：“就这个，来两份。”
　　擎男又选了一些准备带回去，两人便来到一个窗前的桌旁入了座。
　　香草蛋糕和巧克力面包，因为都是现成的，也随即端上了桌。
　　擎男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嗯，就是这个味道，好久没吃到了，可惜我们熠县没有人会做。”
　　她看了看同样已经开动的尉迟征，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尉迟征慢慢地回味着嘴里的味道：“自然的芳草清香，没有很浓的奶香和蛋香，这个味道很清雅，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跟之前吃到过的香草蛋糕很不一样。”
　　他想了想又道：“这个味道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擎男好奇地眨眨眼：“味道像一个人？谁啊，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尉迟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男的，我的擎男大小姐，我说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男的，哪个男的会让你如沐春风？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也挺像一个人的。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认不认识？”
　　“那人你见过的，你们家的长工——张升。”
　　此话一出倒让擎男心头一惊，他竟然能由蛋糕想到那个“张升”，他的感觉如此敏锐还是纯属巧合？
　　此时擎男可不敢告诉他，自己想到的那个人也是“张升”，更不敢告诉他自己想到“张升”的原因——他的骨头和蛋糕的味道很像。
　　这边正说着呢，柜台旁有人冲着这边喊道：“哎呦，擎男，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