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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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来不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又下雨了。
我不用低头就能闻到身上衣服发霉混着汗味的酸臭，雨水浸进鞋子，脚底又冷又湿，难受极了。
干脆把鞋子蹬掉算了……
[哈喽？]
“啊、为什么？”
[他们竟然拒绝身心上的一切娱乐与享受，也就是说，他们单方面地抛弃了我！]
即使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也偶尔会有一两辆汽车呼啸而过，车轮驶过积水的洼地时，溅起无数水泥点子，我甚至来不及躲。
——啧、
反正这身衣服也无法更糟糕了，但这样的场景无疑又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那天以后，我沿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追上去，但最终一无所得。
兜兜转转反而意外地走到了人类的聚集地里，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和之前几乎没有区别。
不，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至少森林里到处都是大自然的恩赐，但在人类社会中，更讲究等价交换。
这是我在随意摸走摊贩上的水果后，被摊主追了三条街得来的经验。
[咳咳嗯！]祂再一次给出提醒。
“额，那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实际上我根本记不清刚刚阿哈说了什么。
清晨发现前几天剩的半块面包被老鼠偷走了，现在饿得发晕。
[你也这么认为吧？这真是我本琥珀纪以来发现的最大乐子！]
“好饿…”
我不受控制地吐出一些与话题不相干的词汇，是饥饿的大脑在提醒。
[寰宇之内最不应该亏待的就是自己的胃，阿基维利。]贪饕张开巨口，无数星系如同蜉蝣一般被祂吞没，食欲的餍足令祂悠闲地眯起眼：
[看，就像这样，你对胃好，胃也会让你舒服的。]
但硬要说的话，我其实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更饿还是更困一些，
如果要追根溯源，我现在的困境99%都是祂们造成的，
[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这个数字？]Nous显然不认同。
要不是祂们毫不顾忌地说话、争辩，我也不会被吵得难以入睡，精神不振。
要不是精神不振，我也不至于听不见老鼠偷走面包的动静。
要不是没发现，我也就不会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假设你的归因方式成立，结论应为100%。]
“……”
因为雨势过大，我只能缩在这个废弃的屋檐下躲雨。
这时，一辆车缓缓停在了我面前，
车里先是下来两个身形强壮的男人，他们拉开车门，撑伞恭敬地候在一侧，接着一双锃亮的漆黑皮靴迈了出来，稳稳地踩在泥水地里。
淋湿的伞面下，我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蹲在地上的我。
看起来没比我高多少，却透出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在这个又脏又乱的街区，路过的车辆都巴不得将油门踩到底赶紧离开，何况还是雨天，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对方一身漆黑的穿着打扮，让我联想到之前在野外遇见的凶恶人类，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当然闻到了，那是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美妙味道：
香甜、柔软、甜蜜……令我的口舌不断分泌出渴望的津液。
这三个看起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我本应该寻找机会尽快远离的，
但现实是，在如此浓烈的香味中我无法移动半步。
“咕……”
同时，我的肚子也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噗、”
笑意在其中一个壮汉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蹲下来，递给我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面包——
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完整的、柔软的面包，一时间竟难以确认这究竟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隔着透明的包装袋，还能感受到它的腾腾热气。
[我实在想不到你还把它抓在手里，而不是放进嘴里的原因。]
奥博洛斯说得对，所以我三下两除二地撕开包装，嚼都不嚼地咽了下去。
……糟了，噎住了。
对方又适时地递给我一瓶奶，竟然没有任何过期的馊味！
在狼吞虎咽的这期间，我也暗中观察着眼前三人：
两个成年人带着一个少年、不，应该说这个少年才是主导者。
左边的男人在做出举动之前，总是会下意识地看向少年，仿佛在请示对方一般。
“你…人…哪里…？”
对方见我吃完，对我说了一句话，听语气似乎是询问。
经过这段时间，我也勉强能够听懂几个单词，但远远达不到可以交流的水平。
于是我将头一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表示自己既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当然我并不是故意要装聋作哑，只是最近发现比起让对方明白我确实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还不如假装成生理性的障碍，避开解释的麻烦。
而且在有些时候，这种伪装也能帮助我窥探到来者的态度——
是善还是恶？
果然，明白了我的暗示后，面前的两人愣了愣，神色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丝同情，只有少年是例外——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带着洞悉一切的轻蔑。
虽不知道是哪里漏了破绽，但这并不妨碍我咬着手指甲，继续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少年面露不悦，却也没有当场拆穿，只是对左边的男人吩咐：
“你…看…”
说罢，他略过我，径直走进我身后的屋子里。
说是屋子，其实里面空荡荡的，除了灰尘和垃圾，什么也没有。
就算之前有什么，也早被附近的流浪者搬空了，至少在我住进来时，这已经是连小偷都懒得光顾的地方了。
他们要找什么呢？
我感到好奇，便回头朝屋内张望，却被负责看守我的人制止了，他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盯着眼前织成一片的雨帘看，但旺盛的好奇心又促使我无法不留意屋内的动静：
在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中，突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道清脆的、金属滚落的声音——
是那枚硬币！
那枚掉到墙壁缝隙，怎么也抠不出来的2欧硬币！
此刻，他们如何将它清理出来的已不重要，我只知道这声音无异于一道天籁，
有了它，我接下来一段日子无疑会好过很多。
[别、回、头，他在观察你。]
——晚了！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我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回头，视线追随着那枚银色的硬币轨迹移动。
穿过敞开的木门，我正巧看见少年俯身从满地灰尘中拾起硬币，
而就在同一时间，对方也偏头看了过来，冰冷的目光直直对上我的眼睛。
空气中传来祂的叹息：[准备更新计数吧，大铁块。说真的，阿基，你找死的花样可真多。]
“……”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而已，不至于吧。
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我眼睛余光也无法不被那硬币边缘上美妙的银色反光所吸引，
当然要是它不在少年手里就更好了。
相持之间，少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下一个瞬间，黑洞洞的木仓口已对着我，
红金色的炽热火光从中喷薄而出——
“砰！”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躲开，
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颊飞过，但灼热的气浪依旧烫得皮肤生疼。
数月前，我才死在木仓口之下，对这东西的威力深有体会，
果然，对面墙壁上炸开了一个狰狞的弹孔。
少年突然的变脸，令他的两个手下也愣在原地，他们既惊讶又疑惑，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趁机滚到一边堆积的垃圾箱后面，
但对方的木仓口稳得可怕，再一次锁定了我的位置。
我狼狈地窜出，子弹打在铁桶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
他似乎并不想要一击毙命，而是如猫捉老鼠般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我已经在附近游荡了一月有余，熟悉地形，
我本想利用这一优势将少年甩开，却始终没有成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少年比我更熟悉这里的道路，虽然他的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
奇怪的矛盾感。
在剧烈的运动中，方才暴饮暴食的恶果开始体现，
胃内不断翻滚，我呕吐的渴望越发强烈。
[没有吞进去又吐出来的道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什么时候？
[如果你不记得了，可以问问浮黎。]
不行，我真要吐了。
[。]
我感受到那块嚼碎的面包又顺着食道涌了上来，
就在即将冲破喉管的那一瞬，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堵住了通道，将那些东西强行搅回了胃里。
导致我虽然做出了呕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既然Nous和阿哈都热衷于向你传授一些…常识，我自然也不该吝啬，那么第一堂课的内容就是——]
祂用实际行动表明了祂的态度：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我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捏过了一样，其带来的痛苦并不难想象。
因此我在少年追上来之前，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而少年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很好，这下彻底结束了。
我一定在什么时候得罪过祂们吧？我再次反思，
不然祂们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候突然“好为人师”，将我本来就不幸的命运又往深渊推进一步？
“住手！”
眼看下一发子弹就要贯穿我头颅的瞬间，一个苍老却不怒自威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哎？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少年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紧锁眉头，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烦躁的情绪。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手持手杖的白发老者站在那里。
他大步走来，目光先是扫过瘫坐在地的我，然后严厉地定格在少年的身上。
最后，少年沉默了片刻，率先在对方的逼视中妥协：
“父……亲。”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持枪的手缓缓垂下，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老者向他使了一个眼神，少年便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收起枪一言不发地走到老者身后。
“抱歉…你…？”
除了道歉，其他的话我自然是没听懂，不过根据老者友善的态度，他应该不至于对我不利。
不过，经少年这一遭，我也不敢再装聋作哑了，生怕又引起对方的疑心。
因此我向后缩了缩，表达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愿。
老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微微颔了颔首，算是同意我的请求。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绕开老者和少年准备离开，
期间，少年虽懒懒地靠在墙壁上，目光却一直紧盯着我，
在我路过他时，他又状似无意地拿出那枚硬币把玩，
此时此刻，它对我的吸引力仍然不减分毫。
硬币抛向天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我差点就要伸手去接了！
但却被少年截胡，稳稳地接在自己手心。
“……”啧、我就知道。
于是我心有不甘地撇过头，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雨一直没有停，只是逐渐变得小了。
原来那地方显然不能再回去了，我最好换一个街区游荡。
就在思考着去向何方时，道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挑清俊的人影：
对方同样身着考究的西装，黑色长款披风下摆随着风轻轻飘动。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十分放松，如撑伞在雨中闲庭散步般。
令我颇为惊讶的是，对方一眼就注意到了另一边的我，就好像故意等在这似的。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换条路走，但男人已经向我走来：
“……”
他说了句什么，我不清楚含义，却能听出语调中的从容与优雅。
而且他的音色清朗温润，如同溪流敲击在圆润的卵石上，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效果。
对方微微俯身，金色的眼眸微微弯起，他用手比了比我的身高，露出一丝惊叹与怜爱：
“小时候…原来…矮…”
……矮，我吗？
我抿了抿唇，无言地盯着对方。
这反而使得男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他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面前的孩子齐平，
然后擦掉对方脸上的雨水和污渍，露出孩子本来的面容：
……真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男人心下感叹，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凑近后我这才注意到男人面容的出色——
一头蜜糖般金黄的短发，柔软而蓬松，以及与发色同调的、清澈而温暖的眼睛。
鼻梁高挺，肤色白皙，轮廓分明却毫无攻击性，当他望过来时，那双眼眸中是一片如同晴空般的宁静。
总之，这是一张令人初见就心生好感的脸。
当脸上的污渍被完全擦净，男人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眼下的青黑，
他愣了一愣，随后露出一抹了然又揶揄的笑容：
“无法…睡…？…帮忙…？”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点了点——
一点细微的光芒在他的指尖闪过，
同一时刻，我感到脑子里那些聒噪的声音刹那间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整个世界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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