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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然而对于男孩而言,阿基维利的行为却并不仅仅意味着社交礼仪上的冒犯,更是一种危险与疼痛即将到来的信号,
      实验室里那些“检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促使他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打在阿基维利的眼睛上。
      当阿基维利好不容易从这一记重击中缓过来时,右眼已经肿的老高,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深蓝的、如同蕴藏着整个银河的眼眸,此刻却被不断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淹没,
      泪水冲刷着虹膜上那些细碎的、钻石尘般的星芒,像陨石坠入宁静的星海。
      男孩一愣,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发怒的初衷。
      而为了向男孩表明自己并无恶意,阿基维利缓慢地举起双手,不断向后退,然后指了指对方已经包扎好的脚伤:
      虽然手法极其粗糙、潦草,但是在野外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处理已经幸运了。
      见状,男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这个怪人可能真的只是想帮自己。
      下一秒,尴尬的红晕便爬上男孩苍白的脸颊:
      “……”
      阿基维利看见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轻,半个标点也没听清。
      “嗯?”
      阿基维利掏掏耳朵,又凑上前去,希望对方重复一遍。
      结果这一次,男孩一声不吭将脸别到另一边,绷直了背坐着,脸色涨红,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没有得到回应,阿基维利发出一声不满的哼。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鞍前马后地忙了一晚上,阿基维利不仅困,而且还饿,于是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既然男孩没什么大碍,他这就要准备离开了。
      今天要继续往丛林外围走,走了这么多天终于遇上了同类,说明人类的聚集地应该也不远了。
      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潜藏着许多危险,男孩本打算拦住他,但转念又一想:
      昨夜的事情,已经表明这人有着近乎野兽般敏锐的生存本能,自己那点担忧,在这种能力面前,显得苍白又多余。
      更何况,自己还带着伤,完全是个拖累,如果贸然劝说对方不要乱走,这个人又会怎么看他呢?
      最终,那句冲到嘴边的劝阻被男孩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在唇边化作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点自嘲意味的轻哼。
      而阿基维利完全没有觉察到男孩复杂的心绪,转身离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是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结伴的意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空气格外潮湿。
      [不是错觉,要下雨了,你还记得雨天吗?]
      不,但你的剧本里似乎经常出现这个词汇。
      阿基维利一边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往深处走,一边与阿哈闲聊。
      他接住阿哈的话头,语气、神态都十分自然,仿佛这样的谈话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过无数次。
      [没错,雨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
      [谋杀、和表白。哈!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雨水就是在他们闲聊之时突然从铅灰色的天上落下来的。
      先是一点湿冷的水滴砸到鼻尖,紧接着,密匝匝的雨滴都倾泻了下来,瞬间将阿基维利目之所及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单调的灰色。
      就第一印象而言,阿基维利对雨天的观感是——
      极其糟糕。
      那些不断从额头流进眼睛的水不仅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路,土壤也因此而变得沉重而粘稠,让每一次迈步,都变得更加困难。
      而就在这湿冷、泥泞的环境下,一丝细弱、馥郁的芬芳钻入了鼻息,灰白的雨帘中突兀地飘来几片深红的花瓣,十分扎眼。
      起初只是三五片,然后越来越多、越密集,最后,红色几乎盖住了阿基维利的视线:
      “…我看不清路了,阿哈。”
      阿基维利打了个喷嚏,他觉得那些花瓣甚至钻进了他的鼻子和喉咙。
      [那有什么要紧?如果碰到障碍,难道作为最好朋友的我不会提醒你吗?]
      ……难说。
      等等,那是什么?阿基维利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密集的花瓣中心,突兀地钻出一张长着尖锐鸟喙、满是细小羽绒的脸,看起来像是某种鸟类。
      然而它却有着小型野兽的四肢,修长有力、轻盈迅捷,脚步哒哒地似乎踩在什么东西上:
      ——一个交错着红白条纹的圆球。
      [我就知道这只鹰头猫比那些玫瑰花瓣更吸引他,大铁块,我赢了!]
      [没人和你争。你打算做什么?现在雨下得很大。]
      [上课,经验不是唯一的学习方式,不是吗?]
      [的确,但——]
      [实际上我更喜欢寓教于乐的课堂,它比单纯的概念输入更…]阿哈打断了Nous的话。
      接着祂又被Nous快速打断:[更有效率?]
      [不,当然是更有趣!就像我刚才说的,寓教于乐。]
      “……”
      阿基维利和Nous的沉默淹没在阿哈夸张的笑声中。
      凡是那只鹰头猫经过的地方,就像被橡皮擦除一般,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
      阿哈攫取了阿基维利的所有感官,促使对方的所有注意力都转向自己那早有预谋的剧场——
      而率先引起阿基维利注意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它横亘在舞台的中心,
      接着他才看到在镜子前跪伏着的年轻男性——
      额头紧紧抵在地上,双手捧着一盏烛火,烛光勾勒出一个枯枝般佝偻的身形。
      “…纯洁无瑕的、全然美丽的,”
      ——什么?
      阿基维利竖起耳朵,他刚刚没有听清楚男人沙哑的呓语。
      “恩·德芮。”
      谁?
      [伊德莉拉——祂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或许你记得?]
      不,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镜子。]
      阿基维利于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面超规格的镜子,
      [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自己?
      镜子里还能有什么?当然是照镜子的人。
      阿基维利认真地瞧了许久,如实地回答道。
      而除了有些疯癫之外,这个人类实在是乏善可陈,还不如镜面中央那大量的裂痕引人注目。
      [……]
      ‘……’是什么意思?我应该看到什么吗?一张吧啦个没完的嘴巴?还是可怜的辛德瑞拉?
      […和魔镜有关的故事是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是辛德瑞拉。
      [你当务之急是把被阿哈乱改过的那些书扔掉。]
      怎么扔?不如你帮我去劝劝祂别再把那些故事塞进我脑子?
      [看,阿哈说要教给你的那部分来了,专心。]
      ……啧、
      生硬的话题转移方式,但阿基维利只啧了一声,没再多说。
      场中的青年突然急切地向前膝行几步,扑向那面华丽的镜子,
      “…让我…碰触…您…”
      这绝非一个信徒应该说出的祷告,其中包含着赤裸裸的情欲、渴望与激情。
      但男人的态度又如此的卑微、虔诚,他深深地跪在镜子面前,就像被风吹倒的芦苇杆。
      ——我不理解这个、这堂课,你到底想要教给我什么?
      [表白啊,这就是刚刚我们讨论的表白啊!]
      [该词条由他人解锁,可公开:表白,指向他人表明爱意,又称示爱。]
      阿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而Nous毫无波澜的解释更像是冰冷的嘲笑,令这狂热的场面变得有些…滑稽。
      ——爱?
      阿基维利凝视着那具佝偻的躯体,想:他看起来更像是病了。
      时间过去一秒又一秒,镜子只是伫立,维持着一种崇高的沉默。
      “结束了吗?”阿基维利问,舞台中心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其他动作了。
      他干枯的手指只一味地扣在镜面裂缝处,神经质地摸索着,似乎想要顺着裂缝钻进去。
      [如此炽烈、纯净的感情,但亲爱的朋友——你完全没有被感动,是吗?]
      感动?阿基维利皱起了眉头,说实话,他甚至有点不舒服。
      [没关系,这堂课还没结束呢,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
      不知道是不是现实世界的雨又变大了,阿基维利感到更冷了。
      [相信我,不会让你感冒的。]
      ……谢谢?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对阿基维利。
      这还是阿基维利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脸:
      眼窝凹陷、嘴唇干裂,青白的脸色因激动而双颊泛红。
      对方朝阿基维利露出一个堪称腼腆的微笑:
      “很冷吧?”
      蜡烛上跳动的火苗使男人青白的脸染上了一丝暖意,他看起来友善极了。
      阿基维利不确定对方是否在同他说话,按理来说,他只是一个观众。
      但他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现场再没有别的人了
      见他没有回答,男人转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毯子,裹在阿基维利身上:
      “感觉好些了吗?”
      毛毯柔软的触感令人留恋,阿基维利突然理解了人类穿衣服的必要性:
      ——有机会得回去找那个人类男孩借一套。
      做完这些,男人又回到原地,侧倚在镜子边,亲昵地说着什么,如同情人间的细语。
      就在他身后,厚重的丝绒帷幕静静垂落,像一道深红色的、沉睡的瀑布。
      在这样的环境下,阿基维利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是…完美的…”
      ——什么味道?阿基维利吸了吸鼻子,闻到一缕极淡的烟味。
      “为您…带来…礼物…”
      而男人恍若未觉,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脸上充满期盼与幸福。
      ——礼物?除了有些神经质,这人其实还不错。阿基维利想。
      “不…拒绝…”
      ——只是怎么好像越来越热了?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阿基维利从半梦半醒中惊起,但毯子裹得太紧,他没能成功坐起来。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看到男人身后的帷幕轰然倒塌,猛地砸落在他们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板上,
      …不是错觉,
      布帛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清晰,浓烟卷着几点橘红色的火星扑了过来。
      不久前阿基维利才被火焰烫伤过,很清楚这东西的危险性,
      但这只是阿哈的剧场,舞台上出现的东西都不过表演的道具而已——
      “嘶、痛痛痛…”
      一截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正中阿基维利的肩膀,他龇牙咧嘴地跳开,但木头尖端的火焰同时点燃了他身上的毯子,
      “这是真的?!”
      [没错,现在流行的趋势是强交互,我们把这种演出叫做沉浸式!]
      “……”
      看来再不离开的话,他就会和肚子里的那条蛇一样美味了。
      阿基维利一边扯下燃起来的毯子,一边半跳着去拉男人:
      “喂、快走——!”
      但花了好些时间,他才让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
      男人看着阿基维利,露出疑惑的表情:“走?”
      “没错,火太大了,要赶紧——”
      “不、”男人一把抓住阿基维利,“我们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
      对方看着瘦弱,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却让阿基维利无法挣脱。
      “当罪恶、咳咳…被火焰燃尽,”
      “纯美的世界…就会向我们展开。”
      男人将阿基维利牢牢禁锢在身前,禁止他离开。
      [所以这就是课程中关于‘谋杀’的那部分了?]
      [嗯哼。]
      [就数据而言,这个发展似乎有些俗套,而且这和雨天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怜的朋友深陷火灾,而你却只在乎这种事吗?]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烟袭来,阿基维利感到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打断一下,两位,如果我在精神世界被杀死,之后我会在现实中醒来吗?
      [你可以试试,但现在很多小说都不这么写了。]
      “……”
      情急之下,阿基维利对着男人的小臂咬了一口,趁对方吃痛,他挣脱了男人的束缚。
      通常来说,大门就在观众席的后方,阿基维利下意识地看过去——
      门果然在那,有白色的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居然还是开着的。
      …不过阿哈有这么好心吗?
      [嘿!]
      火势越来越大了,必须尽快离开,大门就近在眼前,但阿基维利的脚步却有些迟疑。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些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Fe&^%……!”
      但没有时间细想了,那个神经质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伸出手要拦住他,显然是不愿放他离开。
      阿基维利推了他一把,咬咬牙踏向门外——
      等等、踩空了?!
      骤然失去平衡的感觉令他向前跌倒,同时,哗啦啦的雨水声重新覆盖了他的听觉。
      他的确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阿基维利从斜坡上滚了下去,雨水冲掉了表面的泥土,露出坡上的岩石。
      当他从上面滚过的时候,那些最为尖锐的棱角就会刺进身体。
      [这才是‘谋杀’的那部分,阿哈!]
      ……?
      祂兴高采烈地舞了起来:
      [我亲爱的朋友之前没能理解‘表白’,一定是因为剧情还不够沉浸,因此我做了反思和改进!]
      ……和雨天也关联上了。
      但阿基维利无暇去为这一天才的创想鼓掌了,
      他的身体不断加速,撞击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
      一块滚石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额头,再偏一点,就会戳进他的太阳穴。
      而就在坡底,一块更大的岩石在等着他的到来。
      [第28次。死因:雨天与滚石。]
      ——还没死呢!!
      尽管如此反驳着,但阿基维利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那块石头越来越近——
      [倒计时:7、6……]
      “砰——!”
      出乎祂们的预料,阿基维利的确撞上了什么,
      但并非那块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座柔软的、毛乎乎的小山。
      …一只熊?怎么会?
      阿基维利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吐息和体温,但它并无任何动作。
      他最初疑心是阿哈的把戏,但又旋即否决,
      要不是祂,自己怎会从坡上滚下来?祂从一开始计划了自己的死。
      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垫着的那只熊便突然消失了,
      就像方才柔软的触感只是错觉一样。
      但阿基维利知道那并非幻觉,正是因为有了它的身体作为缓冲,他最后落到石头上时,几乎没有受到伤害。
      可惜阿基维利暂时腾不出脑子去分析眼前的情况,他得想个办法重新爬上去才行。
      而当他费尽力气爬上去后,发现一个意外的人躺倒在路边——
      是那个靛青色头发的男孩。
      可惜经过大雨的摧折,那叶子一样飘摇的头发也有气无地贴在脸上了。
      男孩眉头紧皱,无意识地低吼着,看起来比昨夜还要痛苦,
      从右眼缠绕到脑后的白色带子被他毫无章法地扯下来,丢进一边泥水坑里。
      阿基维利这才发现他右眼下类似于针线缝合的痕迹,
      在对方企图将手指戳进眼睛里之前,阿基维利及时抓住他的手,反扣过来——
      嗯?这个印记……
      只见男孩小臂外侧的苍白皮肤上,一圈整齐的、微微渗血的齿痕十分突兀。
      [从位置上来说,他需要把自己的手扭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咬到这里。]
      …我知道!
      怀揣着某种隐秘而微妙的试探心情,阿基维利缓缓低下头,轻轻咬上那齿印所在的位置:
      严丝合缝的,完美契合的。
      刹那间,他混沌的思绪如同被天上的闪电劈开一般明晰起来:
      ……阿哈你这家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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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