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分之一》迷路的雾

5、5.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初中四人小组里，夏雨萱和杜洛成是住校生，钟鸣和杨桃是走读生。钟鸣家和杨桃在一个方向，但比她远一些，平常都是骑自行车上学。自行车棚和学校的侧门连着，钟鸣骑着车从侧门出来，回家会经过学校正门，正好能把等在那里的杨桃接上。
　　杨桃家住的是90年代末00年代初广东很流行的商住大楼，底下三层是大型商场和商铺，四层是个宽阔的大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才开始建起一栋栋住宅楼。
　　住宅楼的底层，也就是整个大楼的四层建的是配套的杂物间，从住宅楼的二楼，也就是大楼的五层才开始住人。
　　杨桃和秦岭就住在五号住宅楼的三楼。
　　杨世祥的眼光实在太烂，他们家挑的这幢商住大楼，商用的部分最终烂尾了，十几年过去底下三层还是一片看得见裸露红砖的工地。
　　这导致杨桃每次晚上回家都不得不穿过三层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坡道。说不怕那是假的，这也是杨桃让钟鸣顺路送她回家的原因之一。
　　让同学在商住大楼底下把她放下，待她走到四层平台时给他报个平安再接着回家，是杨桃能够想到的对别人麻烦最小，又能解决自己回家路太黑问题的最完美方案。
　　高一这一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但这个堪称最完美的方案，在高二施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意外。
　　杨桃一如往常提了口气冲进黑暗里，想要一鼓作气冲到顶。当她在一片漆黑中终于意识到面前有个人影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了，猛地一头撞在了眼前人的背上。
　　“唔！”她捂住鼻子，闷哼出声。
　　这人的背硬得跟块铁板似的，杨桃属于鼻梁特别高挺的人，小巧的鼻子被迫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疼得她生理性泪水都出来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杨桃？”
　　男，普通话，自家楼下 = 秦岭。
　　怎么又是他！
　　杨桃无语问苍天，这人真的不是老天爷特地派来折磨她的吗？
　　完全不想搭理他，杨桃直接绕过秦岭继续往前走。
　　快到顶的时候，四层大平台的灯光透过来，秦岭才看清，眼前的女生捂着鼻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因着盛满泪水，还闪着盈盈的光。他再次开口：“你没事吧？”
　　不问还好，一问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跟这人有关的桩桩件件从眼前快速掠过，一股子委屈肆意膨胀，在杨桃的心里翻涌起来。
　　她把手放下，露出红通通的鼻尖，泪眼汪汪，奶凶奶凶地质问他，一张口还带了点鼻音：“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秦岭觉得自己着实有点冤，他也没对她做什么吧，最多就是逗过她两回？
　　可瞧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她了呢。
　　还是欺负狠了的那种。
　　欺负……狠了……怎么好像不大对劲？
　　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秦岭胸腔涌起一股燥热，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你阿妈找你你阿爸找你你阿爷找你……”杨桃的搞笑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静。
　　“喂——”是钟鸣。被这么一搅和，她都忘记报平安了！
　　“嗯嗯，我没事，我到啦。”杨桃向着四层平台边缘的栏杆处走了两步，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朝着楼下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啊，你也赶紧回家吧。”
　　秦岭虽然听不懂，但光看杨桃这一系列动作，也不难猜出有人送她回来并且这会儿还在楼底下等着。
　　他本能地跟在杨桃身后也往前挪了两步，想探头去看究竟是谁。
　　刚把电话挂掉，杨桃就感觉到身后有个巨大的阴影覆过来。
　　潜意识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钟鸣发现秦岭的存在。
　　手比脑子快多了，等杨桃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掌已经呼在了秦岭的脸上，正使着劲往后推。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我的妈呀！杨桃条件反射地一激灵，十个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蜷缩了一下。
　　“啊——”与此同时，她的掌心处传来一声惨叫。
　　嘴唇蠕动的触感和温热的呼吸袭来，吓得她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手掌心上触到秦岭嘴唇的那一小块地方还酥酥麻麻的。
　　秦岭揉了揉被杨桃手指戳中的眼睛，无奈看她：“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意见比较大。”
　　杨桃心虚地偷瞄了他一眼，秦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戳得泛红，还水汪汪的。
　　怎么一不小心，她和秦岭就闹到泪眼相看的地步了呢？
　　杨桃觉得自己有点理亏。
　　对方说实在的好像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她的伤都是自己往对方身上撞出来的。
　　反观自己，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推了他的头……
　　摸了他的脸……
　　捂了他的嘴……
　　戳了他的眼……
　　从而对他造成了实打实的物理损伤……
　　天人交战了半晌，她才别扭地开口：“那个，我让你推回来嘛。”
　　秦岭眉头一皱，这人的脑瓜一天天的，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杨桃直了直身子，朝着秦岭的方向仰起小脸，抿着小嘴，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但还没硬气几秒，又弱弱地打起商量卖起惨：“我的鼻子现在还疼着呢，戳眼睛这一项可不可以免了啊？”
　　说罢，还自我感觉挺机智地把眼睛先闭上，头又抬高了些：“来吧。”
　　朦胧的冷白色灯光下，杨桃那纤长的睫毛还湿湿的，随着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视线再往下，就是红红的鼻尖和那张倔强抿着的小嘴。她的唇形很好看，唇瓣很薄，透着粉嫩水润的光泽，跟桃子味的果冻似的，诱得人想咬一口。
　　操！
　　意识到自己又想歪了，秦岭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转身抬脚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闻见脚步声，杨桃悄咪地睁开一只眼，发现秦岭都快走到他们住的那栋住宅楼下了。
　　这人什么意思啊？是不跟她计较了？还是嫌她不够诚意啊？
　　“哎——”杨桃小跑着追上去，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楼梯间，冲他喊道：“我跟你说，过期不候哦。过了今天你再来找我算账，我可就不认咯。”
　　娇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给心头燥热的秦岭再添了一把火。
　　他开门走进屋，只丢下一句“没人要算账”，便迅速把门关上。
　　秦岭背靠在门板上，伸手捏了捏还在发烫的耳垂，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语气词，怎么听怎么像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