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归》不可凑泊

2、天清穆府

　　早朝散后，天清穆王府主人穆平川车架依常自御街归府。
　　穆平川为大梁开国后第二位异姓王，其姊穆晚晴，乃当朝元后。
　　要说这穆家本为簪缨世家，累世公卿。穆晚晴与穆平川姐弟，当年更湘京城出了名的才女、才子，那可是名动湘京的人物。国朝重文轻武，本以为，穆平川会如无数世家大族的优秀子弟一样走科举正路，最后入阁拜相，可谁曾想，穆平川舞象之年中举后，竟投笔从戎了。更是在加冠那年，打擂台娶了个女剑客，一时间气歪了穆老太师的胡子，笑掉了湘京城高门的大牙。和行事放荡不羁的穆少爷比起来，穆大小姐自幼便是湘京城内闺秀中的典范，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这样一等一的女子，嫁入皇家成为皇后，从湘京城闺秀的典范一晃成了天下万姓女子的典范。只可惜皇后绝代风华，却是天妒红颜，一朝竟因难产崩逝，仅留一女，常伴君侧。
　　许因着皇后的缘故，官家对穆家日益亲厚，但穆平川的爵位，却没人敢说是因元后而得。毕竟，那十一年前，舍子攻城的坊间传闻，谁还能不心理感念一句，穆王爷赤胆忠心呢？

　　此时穆王爷穆平川着一身玄色蟒袍，闭目端坐于马车内，微皱的眉头让他显得有些不怒自威。想着朝会后皇帝留他入暖阁讲的话，穆平川不禁用手按压着眼周诸穴。三皇子想入军营，皇帝答应了。他本不欲与诸皇子牵涉太深，可君命难违......想想三皇子那一声声脆生生的“舅舅”，更是让人头痛。

　　“志高鲁连，德过闵骞，到头诬为盛世奸，百姓的血书看不见。
　　折挫英雄，消磨良善，依本分只落的人轻贱。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清廉的牌匾人称羡。
　　善的人欺，贫的人笑，大狱里为民的饲虎豹。”

　　小儿的歌声打散了穆平川的思路。“什么鲁连、闵骞，什么百姓血书，什么什么刮金佛面细搜求。谁下狱了？？？”穆平川第一遍尚未听清，正疑惑间，马车外小儿又贴心的唱了第二遍。
　　“停车。让那小儿近前来回话。”穆王对车前仆人吩咐道。
　　“是”
　　“你这唱的什么歌，是谁叫你来本御跟前唱的。”
　　“大老爷冤枉，这是我听别人唱的好听，自己学来的。并没...没有什么人...致使。”乞儿见马车里大人威严无比，顿时吓得两腿一跪，镇了镇心神才匍匐叩首依着雇主言语回话。
　　“冤枉的不是你，是这歌谣中人。既有人让你唱与我听，必是想来见我。你且替我跟他传句话。有冤就拿了状纸过来，不要在满街卖唱，扰乱视听。”许是怕自己太过严厉吓到了孩子，遂又缓和了表情，吩咐道：“你且起来吧，穆梁，给这孩子些银钱。”
　　眼看着乞儿收了钱转身离去，穆平川给穆梁递了个眼色，穆梁会意留下。马车再次启程。
　　“都说了些什么？”离方才车架不远处的一个隐蔽胡同内，宋风禾与乞儿正低声交谈。
　　“哥哥交代的都说了。大老爷并不相信我的言辞，让我传话给你：有冤就拿了状纸过来，不要再满街传唱，扰乱视听。”小乞儿学着穆平川的语气，对宋风禾学的有模有样，直把宋风禾逗得破笑。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喜宝。”看着喜宝亮晶晶的眼睛，宋风禾不禁伸手揉了揉眼前小乞儿的脑袋，手刚堪堪碰到喜宝头发，却一瞬间被喜宝低头侧身躲过。
　　“别......脏，哥哥.....”
　　宋风禾胸中酸涩半蹲下，看着喜宝的眼睛，拉着孩子的手:“哥哥不脏，喜宝也不脏。”宋风禾又给了喜宝一些钱，嘱咐他暂时找个没人的地方躲避一阵儿。
　　蹲身目送喜宝离开，再起身，看到了一个家丁穿着的人，迅速从胡同末端墙后处闪身离开。正欲追上前查探，却见魏锡恩风尘仆仆的跑进了胡同。“可是找到你了！阿禾，不好，唐爽被谢家的人抓走了！”
　　“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
　　“方才荣里街上一队开封府衙役着装的人当街拦住了我们，说是接到举报，有外地来路不明的人进京散播谣言。唐爽拿不出路引，直接被带走了。我看着他们的穿着、令牌不疑有假，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轻易动手。只得亮了武举人的名帖，他们不想多事，便没再为难我。我一路跟过去，却发现他们并没有把人带入开封府衙，而是到了京郊的一处别院里。看守不少，我没把握，不敢轻易抢人。”
　　宋青禾讥笑:“这登闻鼓，果然不是那么好敲的。”
　　“证据阿爽没有带在身上，他们一时间定不敢轻易杀人灭口。你现在立刻赶回别院，司机救出阿爽，我这就去见穆平川，你救出阿爽便来穆王府找我。”
　　“好！”

　　站在穆王府门前，宋风禾抬眼上望，二十四瓣木簪上高悬着当朝御笔亲书“天清穆王府”的巍峨牌匾，展示着这高门贵府的尊贵已极。

　　宋风禾觉得，这几个金贵的大字，阳光下几乎要晃瞎了他的眼睛。
　　“这位小哥来王府何事？可有拜帖？”穆王府守门家丁到是京城高门里难得的和善。

　　轻轻一揖，不卑不亢:“我是写歌谣的人，求见天清府穆王爷。”
　　“请进。”竟是不用通传的干脆，宋风禾闻言愣了愣。
　　不时里面已有人迎了出来。宋风禾眼瞧这人眼熟，正是今早跟车的家丁——穆梁。
　　“真是好高的门槛”，宋风禾跨过正门，心下暗哂。
　　穿过外仪门，走过抄手游廊，一路雕栏玉砌，虽比起前朝王府的奢靡已算低调，却也是依照规制的显赫辉煌，处处透着主人家的显贵身份。到是几处精致小景，看得出是主人家的审美意趣。
　　终于进入前院正厅。宋风禾看着眼前换了一身素雅常服，一手捧茶，一手端书的穆王爷，怔了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怕自己失态，迅速躬身拜了一大礼，“学生宋风禾，抚州临川人氏，元德十四年举子，拜见穆王爷。”
　　听到来人自报是举子，穆王爷端茶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吃了口茶，终于抬首道：“平身吧”
　　“谢王爷”，再回话，宋风禾已整理好满腔情绪，眼底无波。
　　不只是怎的，穆平川冷眼看着眼前的孩子。竟觉得无由来的亲切、喜欢。确实是一副好相貌。眼睛温润清亮，山根、眉骨颇高给温润的眉眼平添了几分英气，嘴唇微微发白却自带三分温柔笑意。皮肤白皙，身形长立，只是略显单薄，一看就还是少年模样。“看着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已是中了举人，可春闱在即，这样的前途无量，为什么要在湘京搅弄风云？”穆平川对眼前的少年，心中疑惑重重。
　　“为什么编写歌谣，搅得满城风雨。”虽然平白对少年有几分亲切，但想想他这两天做下的事儿，还是正色道。
　　“王爷明见，学生实是为助友人为父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