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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机 ...

  •   永济元年,原为南黔郡主的怜贵妃白瑶卿被下旨废妃,其母族白氏以谋逆罪满门抄斩,黔州白寨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几里,乌鸦悲吟不绝,惨状触目惊心。
      同一日,越国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皇宫昭阳殿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忙活着,所有人都心系着殿内的动静。
      终于,三更天时,皇后沈冰燕诞下了新朝的第一位皇子,圣上越邢大喜,传令宫中连贺十日庆祝,立刻封沈冰燕之子为太子,同时下了另一道旨意,若华阴宫废妃诞下皇子,立刻赐死。
      下人瞒着消息不敢让白瑶卿知道,只期盼着生下的是个公主,才能保住她的生命。幸而上天眷顾,降生的是一位公主。
      婢女柔娘清楚地记得她的郡主躺在满是血泊的榻上,攥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吴州一遇终身误,我下黄泉也不会放过他。”
      她望向柔娘怀里的公主道:“越误,灭族之恨,你永不能忘。”
      昏暗的烛光下,陆瑶卿渐渐松开了手含恨而去,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怀里公主的哭声。
      柔娘眼睁睁看着自己跟了十余年的郡主在面前断气,已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怀里的小公主还在不安地晃着头,她脑中不断回想起郡主方才的话,那充满了仇恨与不甘的话,句句剜心。难道郡主真的希望公主一生都背负着仇恨活下去吗?
      越误……柔娘抱紧了怀中的女婴,朝榻上逐渐冰凉的人郑重一拜。
      郡主,请恕婢子死罪,婢子知道您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您一定也不忍心公主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吧。
      既生于黑暗,便向烛而生,总有一天,这微弱的烛光会愈发明亮,为她指引前路。
      公主保住了一命,圣上下令遣散华阴宫宫人,只留柔娘一人照顾刚出生的公主。
      永济十六年,南越的冬日依旧难捱,宫里刮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冷风将本就冷清的华阴宫吹得如同冰窖一般。
      越向烛将两个芋头架在火上翻烤着,同时不停地朝冻得通红的双手哈气,身上单薄的衣物根本抵挡不了寒风,尽管靠近柴火,她还是在轻轻发抖。
      芋头在柴火的炙烤下逐渐散发出甜香味儿,越向烛心里也涌出些许欣喜。
      太好了,终于能让柔娘吃上口热的了。
      从小到大,她和柔娘只能吃到厨房里剩下的馊饭,运气好了能找到几个硬邦邦的馒头,若有厨子忽然发了善心,她们还可以端走某位娘娘吃剩下的山珍海味。
      越向烛小时候记得最清的画面,便是柔娘跪着乞求其他宫人给她们点吃食,有的心狠的宫人觉得烦了还会动手打人,柔娘便将小小的她护在怀里,任由他们打骂。
      等到越向烛长大一些时,她再也忍受不了看柔娘受辱,便开始学着反抗。
      起初是悄悄在他们的吃食里扔泥巴、鸟粪,再到后来一人和四五个宫人火拼,打不过就抄家伙,拿了菜刀锄头就挥,宫人们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再加上她公主的身份,也没人真的敢对她做什么,她和柔娘的日子就渐渐好过一些了,那时她便明白,想要不被欺负,就不能懦弱。
      昨日是太子生辰宴,满宫上下皆在忙活庆祝,柔娘在寻吃食时又被几个伙夫狠狠扔了出来,还摔着了腰骨。他们嘴里定吐了什么不干净的话,否则柔娘也不会半夜偷偷抹泪,还一个劲儿地向她道歉。
      “公主,婢子对不起你,连你的生辰愿都实现不了,还落得这伤,没法伺候公主。”
      柔娘躺在榻上无法动弹,泪眼婆娑地望着越向烛,不停拿手绢擦着通红的双眼。
      昨日也是越向烛的生辰,她忽然说自己想吃长寿面,柔娘便准备偷偷寻一碗回来,没想到不但没寻到,还平白让公主遭受了那么多言语之辱。
      越向烛放下手里的芋头,拿袖角给柔娘擦去了脸颊的泪,替她将单薄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柔娘,我说了十几年了,唤我阿烛就行,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还把我当公主了。”
      她继续烤着手里的芋头道:“一个生辰而已,我也不稀罕过,我现在更大的愿望,是希望你赶紧好起来,这比什么都重要。”她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芋头仔细剥皮。
      她不是没有怨过,明明自己也是皇室血脉,却要被扔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欺凌践踏,卑微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她恨所有欺辱柔娘和自己的人,恨不近人情的厨子,恨冷言白眼的宫女,而她最恨的,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皇。
      柔娘说,母亲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废妃,可越向烛不明白,既然父皇已经封了母亲做贵妃,那他曾经一定心悦母亲,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做到这样狠心,非要置母亲和她于死地?
      越向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醒过神来,转头恢复笑意对柔娘道:“喏,柔娘快趁热吃吧,很香的。”
      吃完她就去找那厨子算账,今天他们别想安生!
      越向烛正准备将芋头喂给柔娘,忽然听到院外传出了什么动静。
      二人立刻机警了几分,柔娘心里有些发怵,莫非是昨日找长寿面惊扰了皇后手下的人?皇后一直知道公主的存在,却从未刁难过她们,难道是要在今日下手吗?
      “柔娘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
      越向烛刚起身,几道身影便入了屋内。
      “二公主可让咱家好找啊。”
      几位太监装扮的人进了屋内,一见到越向烛便跪下行礼道:“参见二公主,二公主万福金安。”
      越向烛被他们的动作搞得懵了神,仔细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为首的太监头戴红缨后缀宝帽,身着深蓝密绣长袍,手上还拿着拂尘,一看就是品级很高的太监。
      越向烛忍不住瞟了眼自己身上单薄的粗布素衣,真是令人唏嘘啊,面前的这位太监,竟比她这个公主穿得都体面。
      为首太监李银对着越向烛恭敬道:“二公主受苦了,圣上思念公主已久,现下正在太极殿等着见公主呢,公主即刻便动身吧。”
      越向烛先是眼睛亮了一下,而后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道:“公公莫不是找错人了?父皇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太监李银身子更低了一些,笑着道:“公主可真是冤枉奴才了,您可是我朝唯一一位公主,奴才岂会找错。圣上知道这些年亏待了公主,已经给您准备了好多宝贝等着您去看呢。这不,圣上连当年在华阴宫伺候过的下人们都找来了,就想让您见见,也让这华阴宫热闹热闹。”
      越向烛有些不明所以,从她记事起便是柔娘一人在照顾她,她对华阴宫从前的下人们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反倒是柔娘,一听到华阴宫的人回来了,立马忍着痛从榻上下来,急着要去见他们。
      越向烛立刻转身去扶跌跌撞撞的柔娘,抚着她皱眉道:“柔娘你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快回去。”
      “公主”,柔娘激动地拉着越向烛道:“公主有所不知,华阴宫从前的下人里,有许多郡主从黔州带来的陪侍,当年圣上下令遣散她们,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们,没想到今日还能有机会再见。”
      柔娘曾说过,当年母亲从黔州来到上京时带了几个贴身侍女,柔娘就是其中一位,她们也是最受母亲信任的人。柔娘重感情,这些年时时牵挂着这些姐妹。
      越向烛搀着柔娘到了院中,此刻院里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身上都穿的是破烂不堪的玄色衣衫,代表着她们是宫里最低下的掖庭奴。
      为首的几个女子一见到越向烛便叩首道:“婢子参见二公主!”
      越向烛今日被叫了这么多声二公主,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她面对母亲的昔日侍从有些不知所措,比起她们热切的目光,她只看到了柔娘已经蓄满泪水的眼睛。
      柔娘不顾伤痛挣扎着扑到了一位婢女的怀里,几个人便抱在一起开始放声大哭,旁若无人地宣泄着压抑的情绪。
      她们的亲人也全都死在了十六年前,她们从亭亭少女时就被困在这里,十几年的风吹雨打,让她们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越向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被狠狠触动了。柔娘说过,如果没有公主,她可能很早就随郡主去了,公主就是她生的希望。越向烛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
      一旁的李银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拂尘道:“二公主且先去太极殿觐见吧,莫要误了时辰。”
      “那便让她们在这里叙旧,公公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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