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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争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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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时分。

      黑甲军士开道,封应淮紫袍蓝氅,打马回了侯府。

      赵鹤成还在为丽侧妃之死撒泼打滚,搅得朝堂无人安生。

      圣上两只手一摊,干脆将此事交给封应淮来查。

      实则借机想拔一拔赵鹤成的爪牙,哪里要让他找凶手。

      和赵鹤成周旋数日,封应淮又愁又烦,好几日眉头没松过。

      他一跨进主院院门,兴旺领人迎上来,觑见他脸色难看,于是欲言又止,“爷……”

      封应淮脚步不停迈进屋里,周身寒意为暖香一抚。

      他神情不豫,“要么说,要么滚,支支吾吾作个甚。”

      兴旺嘴角一咧,从善如流地滚了。

      他不触这个霉头。

      丫鬟上前给封应淮解了氅衣,略作休整后,他炉前躺上八仙长椅,和目养神。

      炉炭烧得裂响,少许,他吩咐道,“支个人去老夫人跟前走一趟,说我待会儿过去陪她用晚膳。”

      上回不欢而散后,封应淮没再跟老侯夫人见过,算来有□□日,该相互给个台阶下了。

      有人应了声是,下去办了。

      一点儿声响过后,屋里越发安静,封应淮忽觉不对。

      理应不该这么安静。

      他撑臂坐起来,黑眸梭巡,沉声发问道:“猫呢?”

      他猫怎么又没了?

      外厅一丫鬟迟缓地答:“侯爷,你不在这几日,猫跑回芜居去了。”

      她斟酌语气,“就留在那边儿了。”

      封应淮毫无头绪,疑惑出声:“留在芜居了?”

      丫鬟顿了顿,硬着头皮开口,“侯爷,芜居现如今住着表小姐,我们和兴旺管事都去要过几回,让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打发回来了。”

      “说让表小姐喂着也无妨。”

      哪里冒出来的表小姐?

      封应淮一口气滞住,霍然起了身,扬声呵人进来算账,“兴旺!”

      兴旺跟着封应淮走进老侯夫人院里时,天色已大黑,院里头的动静,倒比封应淮想象中小。

      两拨人僵持住了。

      厅堂首座,老侯夫人腿边跌了一陌生少女,正俯在老侯夫人膝上啜泣,想来便是那位“表小姐”。

      四处灯笼照得光亮,庭院正中,楚怜让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了。

      一旁有几个小丫鬟给人摁住,见他进门,都眼泪汪汪的,“侯爷。”

      封应淮认得,楚怜身边伺候那几个。

      楚怜也坐地上,怀里衣襟微微隆起,护着某物。

      她背对封应淮,身影让光扯落了地,极纤长的一抹。

      封应淮脚步声靠近,猫从楚怜怀里露出尖耳朵,凶巴巴对他喵了一声。

      楚怜回首,神情淡淡掠过他,低了头,葱白的指安抚地揉了揉猫脑袋。

      她鬓发乱了,散落额发遮了脸上红痕。

      婆子们看男人沉着脸,竟是直直走向楚怜,为难地喊,“侯爷?”

      老侯夫人霎时扬高了声:“侯爷!”

      她观封应淮神情,眉头狂跳,暗道不好,强忍下来,“侯爷,无非是些小事,已经没事了,我马上让人送她回去。”

      老侯夫人对楚怜现在作一个眼不见为净。

      左右一只猫,她初听吴月仪哭诉,本不欲管,后怕猫留在楚怜那里,又让封应淮跟她藕断丝连,牵扯不清,才把人喊过来要猫的。

      “对了,这位是颍州吴通判家里头的三姑娘。”

      老侯夫人想小事化了,慌忙堆起笑,拍了拍吴月仪的手,“细算起来,还要叫你一声表哥,月仪,来。”

      吴月仪起身,不着痕迹理了一下发髻裙摆,屈膝行礼时,偷偷咬了唇打量封应淮。

      见男人挺拔伟岸,面容英朗,华服貂裘,周身气派威严。

      她又怕又羞,悄然红了耳尖,问安的话却凝在了舌尖。

      封应淮一眼没朝厅上看,对老侯夫人的话置若罔闻。

      婆子们悻悻让他挥退,男人长身立在楚怜面前,压着长眉,黑眸深幽,显得神色冷漠。

      他上下审视过楚怜,声嗓亦听不出起伏,问,“又挨打了?”

      楚怜仰首看他一眼,拿不准他心思,没作反应。

      座上,老侯夫人急了,拽得吴月仪手生疼,“侯爷!”

      吴月仪旁观他言行,那点羞怯的喜意褪尽,化为惊涛骇浪,不得休止。

      他们……?

      争执中,璀璀被婆子扯走押住,此刻哭道:“侯爷,大虎本就是怜姑娘的猫!”

      封应淮垂了长而直的睫,眸光沉沉只盯了楚怜看。

      大概之前定了心,惦念着以后很难再见她,因而也不过□□日,他后知后觉,恍恍竟似过去了很久很久。

      “喵——”

      猫向他龇牙。

      喂了这么久,喂不熟的。

      封应淮又问:“猫你还要么?”

      楚怜不语,只将猫抱得更紧了些。

      他垂眸低望,见她羽睫浓密,衬出秀致鼻尖,不点而朱的唇上咬出齿痕。

      男人喉结滚了滚,最后扔出一句话,“起来,回去罢。”

      他毫不留恋转了身。

      婆子们松开璀璀一行,小丫鬟们掺起楚怜,逃也似地走了。

      上游廊,楚怜莫名回了头。

      男人身影模糊进灯火之中。

      “喵呜。”

      猫叫了一声,楚怜把它向璀璀举高了点儿,眸中拢了笑意,竟似在跟她炫耀,“留住了。”

      璀璀嘴角一拉,哭笑不得。

      -

      封应淮到老侯夫人身旁落座,方看了看吴月仪。

      吴月仪对他和楚怜起了猜忌,手心发了汗,听男人冷声道:“你先下去。”

      他眼角眉梢压抑平静之色,却道山雨欲来,不怒自威。

      吴月仪求助地望向老侯夫人,老侯夫人心里也怵,装没看见,挥手让婆子领了她退下去。

      上次吵过之后,封应淮送回来的话是待三月之后,再由老侯夫人安排亲事,和他惯来的“再看吧”没甚差别。

      不过言语间好歹有了松动,老侯夫人便自作主张,跟太保府的正亲不好着急,她耐不住。

      楚怜天天在侯府立着呢。

      她就接了吴月仪进府,将她安排进芜居,想近水楼台,总能分一分封应淮的心。

      吴家家世不显,却也是老侯夫人先前挑了许久的人家,与他做个妾够了。

      谁知,封应淮许多日不见人影,回来便撞见这一幕。

      厅中眨眼腾空,余下母子二人。

      封应淮端了茶盏,久久不语。

      烛火静静地烧,一阵难捱的死寂后,老侯夫人等封应淮开口,等得心里窝了火。

      她先发制人,拍得桌案震响:“你摆这脸色给谁看?!”

      茶烟寥寥,封应淮不急不缓,“若我说你先前所想,都是真得,你待如何?”

      老侯夫人没转过儿来,听他如此一句话,惊诧瞪大了眼。

      “我说,我若真如你所想,要做那兄夺弟妾的勾当,你待如何?”

      封应淮目光移到老侯夫人脸上,抬臂指向厅中一柱梁,“你还是撞死在这儿?”

      他凉薄一笑,“或着上京兆府告我?治我一个忤逆不孝,通/奸之罪?”

      “兴旺!”

      他陡然起身,背了手拔高音量,“替老夫人起草一纸状书,说封母要状告其长子封应淮,告他鲜廉寡耻,不尊家中孤母,与弟妾通/奸!”

      “让马厩备马备车,送老夫人上京兆府!”

      他撩开袍摆,躬身作请,黑眸凛凛,咬着牙笑:“请吧,娘,儿子亲自为你带路。”

      “你、你……”

      老侯夫人瞳孔震颤。

      她惊急之中说不出完整字句,扑过去揪住封应淮衣襟,浑身抖了起来,“儿啊、你、你误我!”

      她作娘的,翻来覆去,不都盼他们兄弟两好?

      老侯夫人养尊处优,却因夫婿早亡,接连丧子丧女,满心凄苦致使不到五十的年纪,鬓边白发老态毕露,一双手满是陈纹褶皱。

      封应淮偏头不看,冷硬起一副心肠,一根根掰开她手指,“明日一早,我会遣人把你那‘表小姐’送回吴家。”

      “你若还要我这个儿子,该消停了。”

      老侯夫人被往后搡退一步,她无能为力看他离去,撕心裂肺一声,“——封应淮!”

      走到厅门处,封应淮顿了顿,“我不会再见楚怜,你再对没个影儿的事不依不饶,别怪我真不孝。”

      好赖话各说一半,言尽于此,走了。

      兴旺脚步慢了慢,跟了婆子丫鬟进屋。

      他躬身劝慰老侯夫人几句话,“老夫人,年关在即,藩王进京勤圣,那宁王跟个疯狗似得咬着侯爷不放。”

      “他在外劳心废力,好不容易回趟府,这样事儿那样事儿地赶上来,难免急了些。”

      老侯夫人捂住脸,呜呜只是哭。

      兴旺见状,叹息告退了。

      夜风吹拂梅花冷香,兴旺一路小跑,在一间月门前追上封应淮。

      男人目视前方,横眉冷目,脚步不停,兴旺小心随他身后,正琢磨着说些话。

      封应淮开了口,“她搬去哪儿了?”

      他问楚怜。

      兴旺抬头瞠目。

      楚怜回了住处,已经用过晚膳,洗簌后准备睡下了。

      猫想往她被窝里钻,璀璀之前多舍不得它,现在就有多嫌弃它,拧了湿帕子撵它,“姑娘你看它,不晓得钻了多少脏地方,还不肯洗洗。”

      楚怜轻笑,“没事的。”

      她蓦地朝一方望去。

      越过外厅,盯紧了严丝合缝的窗扉。

      风声穿廊过。

      璀璀也看了窗子一眼,问道,“怎么了?”

      楚怜收回目光,“没事。”

      她隐约生出遭人窥伺之感,但这里是侯府,她想岔了吧。

      楚怜的院子过去一条游廊,围出了一间花园,里边儿建了一座三层高的抱厦。

      封应淮独身入抱厦,拾级而上,开了三楼最左侧的半面窗。

      夜色浓郁,灯火如星,他侧身藏在阴影中,刚好将楚怜院子看得清清楚楚。

      积雪压弯枯败柳枝,半隐半现掩了窗。

      良久,封应淮平静关上窗户,下了楼。

      他想。

      人决不能再见了。

      可惜猫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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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争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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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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