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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糊涂 ...

  •   *

      楚怜不禁背脊一僵,余光盯住侧道边的林婆子,袖子里银簪再度攥紧。

      “你怎么回来了?”

      老侯夫人挡到楚怜身前,她不好当众怪封应淮冒失,问,“陈家那头乱成一团,你现在要过去?”

      办亲那家姓陈,家主当了个不大不小的文官,在朝中办闲差。

      亲王侧妃横死他家府上,不算小事,封应淮城外练兵时收到消息,本欲回城同几个幕僚探探此事底细。

      不至于去一趟。

      他作圣上的刀,跟宁王争锋相对,属两方政敌。

      这会儿过去,跟看宁王热闹似得,不合适。

      封应淮神情如常,往外退了退,隔着帘子答:“不必,我们一道回府。”

      他打马先行,抖缰绳的一瞬,却在想楚怜扯过裙摆,严严实实躲进老侯夫人身后的情形。

      她是该避着他的。

      封应淮蓦地不甘心。

      他随在车架窗棂外,车壁映出男人挺拔巍峨身形。

      半晌,他不自觉地问:“怎么带她出来了?”

      “你……”

      老侯夫人险些咬了舌头,缓了数息,她劝自己不过同长子说几句闲话。

      她狠狠瞪楚怜一眼,答道:“让她陪我走走人家,省得你兄弟回来,房里没个别的知冷热的人,她又半点人情世故不懂。”

      楚怜眼观鼻鼻观心,闻风不动,听男人低低“嗯”着,收了声。

      他打马离得远了些。

      车厢内外,一时仅剩车辙碾过石路的细碎声响,伴马蹄沉沉,铁甲碰撞。

      楚怜竖耳朵,警惕外边林婆子动静,她犹豫不定。

      若林婆子当众向封应淮接发她,她该杀该逃。

      这会儿闹起来……

      她会马上被赵鹤成发现。

      所幸林婆子惜命得很,以为被楚怜喂下毒药,一路上大气不敢出。

      无惊无险,一行人回了侯府。

      老侯夫人提前下车,摆手让林婆子将楚怜送回芜居。

      她再沉脸喊住封应淮:“侯爷跟我进屋坐坐。”

      她决定了,今日必须跟他把话说开。

      封应话看老侯夫人的脸色,告辞的话顿住,一身铠甲来不及换,随人进里屋落座。

      临门一脚,老侯夫人反而按耐住。

      待丫鬟们奉过茶都退出去,她执茶盏吹去一口雾气,慢慢牵起话头:“陈家接亲娶媳,多大的喜日子,结果遇上这么档子事儿。”

      不吉利另说,一个弄不好,怕不是要满门遭祸。

      “今日看见别人家新媳妇儿进门,我心里头万般不是滋味。”

      老侯夫人语气唏嘘,陡然转了话头:“侯爷,你年纪也摆在这儿了,该定下来了吧?”

      封应淮坐在一边儿卸甲,他素来听惯老侯夫人催他成家的话,随口道:“怎么突然说起这回事儿?”

      他不以为意,让老侯夫人有些压不住火。

      她饮下一大口茶,勉强平和道:“太保府二房的大姑娘过了年满十七,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我已经相看好了……”

      “只肖侯爷点头,我便请媒人去登门,正逢新春,天天都是好日子,我们凑一个好事成双。”

      老侯夫人看着让她引以为傲的长子,语气渐缓,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微末变化。

      “不成。”

      封应淮低着眼,语气神情皆是淡淡,“翻年开春,朝中若无大事,我京中待不久,肯定要回充州。”

      “你着急我知道,着急忙慌赶着办,不是怠慢人家女儿?”

      “若年后我让圣上撵回充州,您这新媳妇儿后头怎么说?”

      他一惯的托辞,“再看吧。”

      再看吧。

      “封应淮!”

      他轻飘飘三个字,激得老侯夫人腾地站起来,右手攥得青筋毕露,豆大的泪不住往下咂:“你同你兄弟两个、你们两个逆子!”

      “是不是要为了楚怜把你们老母逼死才肯罢休!”

      封应淮抬了眼,凛凛如飞刃,“此话从何说起?”

      他披上仆从跑着送来的漆黑外氅,森冷臂甲未取,满身肃杀地起身,与泪眼悲哀的老侯夫人对峙:“哪个刁奴到你面前嚼得舌头根子?”

      他登时反应,老侯夫人听到什么风声,才闹得一出。

      老侯夫人见他如此神态,心中悲哀更甚。

      她哪里看不出来,封应淮被她点破心思,跟她恼了。

      老侯夫人撑着案几方站稳身子,她喘着粗气道:“婚事不赶着办,必须先定下来!”

      “正妻进门前,我再给你相看几门妾室,你要去充州,也给我带着她们去!”

      “唯独楚怜,儿啊……你唯独不能犯这个糊涂!”

      老侯夫人想,一定是封应淮在荒芜塞外,长久困在军营里头,往来只有些武夫莽汉。

      冷不丁见着极会装模作样的楚怜,才让她不入流的手段勾住。

      有了贤妻美妾,成家立业,心自然会定下来。

      老侯夫人抖着手指向一根漆红梁柱,凄厉嘶哭道:“你今日不松口,我不如一头撞死!”

      “哈……娘!”

      封应淮盛怒之下,竟笑出两声,连唤老侯夫人好几声,“娘,我作儿子的,自该爱你敬你。”

      “可你,万不该听风就是雨,更不该拿命来要挟我。”

      他沙场纵横,朝堂沉浮,何尝遭人要挟过,当即挥袖让两个嬷嬷上前,一左一右将老侯夫人搀起来,带下去。

      “好生伺候着老夫人。”

      “娘,你回屋好好歇一歇,静一静,过几日儿子再来给你请安。”

      他儿子两个字,咬得嘲讽。

      言尽于此,封应淮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可老侯夫人的啼哭,在他耳边久久徘徊不散。

      以至于进了主院,封应淮捧着折子,半个字看不进去。

      他翻来覆去地想宁王、宁王侧妃之死、年后开春,一个个藩王能不能老实回封地去,塞外鞑子多半要南下入关劫掠……

      还有楚怜。

      一堆破事。

      烛火烧到夜色浓时,老侯夫人院里来了人,随身伺候她的一个老嬷嬷,也到封应淮跟前来抹眼泪。

      说老侯夫人滴水不进,印堂发黑卧着床,眼看气都匀不顺了,咬紧牙不肯请大夫来瞧。

      主子脸色不好看,周遭的人战战兢兢,兴旺要领老嬷嬷出去,主座上,封应淮慢声开了口。

      他道:“给老夫人带句话,楚怜再腾个地方,随她安排,至于她今日跟我提的……”

      “过了年若我调令不动,再让她看着办吧。”

      也算让了步,松了口。

      算了,何必。

      灯火下,男人英挺面容神情不定,长长泄了气。

      他顾虑颇多,并非真对楚怜有心思。

      -

      芜居。

      林婆子送楚怜回来,楚怜一句,“嬷嬷留下来坐会儿罢。”

      她不敢推辞,坐立难安,翘首以盼,等老侯夫人那边儿来人叫她回去。

      等到廊下灯笼一个接一个亮了,才有一个林婆子的老姐妹快步行来。

      老姐妹半点儿不知林婆子难处,笑吟吟地跟楚怜行礼:“老夫人到底心疼怜姑娘。”

      “她惦记着您年轻,身边没个稳重点儿的老人不成,以后还是让林婆子跟在您身边?”

      楚怜自然笑允。

      老姐妹见机,将林婆子拉到一边儿说了几句话:“你以前不是说怜姑娘好相与,比在老夫人院里松快多了,挂脸作甚?”

      林婆子一侧望去,楚怜抱猫端坐,浅笑看几个小丫鬟院子里顽雪。

      美人灯下如画,温柔似月。

      林婆子忍不住一个寒颤,僵硬挤出笑:“哪有?可能在陈府给吓到了,你没见着,来了好多兵。”

      老姐妹叹了叹,说:“宁王真够猖狂的,进京还带私兵,为个侧妃闹好大的阵仗。”

      先太子逝去两年余,圣上迟迟不肯新立储君,众多藩王,也就宁王敢步步紧逼。

      “不过…你以后能在怜姑娘身边躲清闲,偷着乐吧,侯府可要变天了?”

      她神神秘秘留下话,向楚怜行礼告退。

      林婆子苦不堪言,想。

      有什么能比楚怜杀人不眨眼,杀了亲王侧妃,若无其事躲回侯府逗猫,更能翻了天?

      她到底是谁?

      入了寝。

      林婆子仗着资历老,挤走璀璀给楚怜守夜,讨好地问:“姑娘,您白日里,到底给老奴吃的什么?”

      她看过不少戏文,好些个探子细作服下慢性毒药,平日无异,一旦发作,生不如死。

      不想楚怜素白腕子一抬,递来丸新的。

      “姑娘……”

      林婆子不肯再接,楚怜眼不眨地唬人:“这是解药,以后每隔七天得服一丸。”

      “嬷嬷,你听话,我舍不得你。”

      林婆子流下一行老泪,闭眼吞了。

      她只想安分待在侯府养老,偏惹上个佛口蛇心的女罗刹,苦也。

      第二日,主院不再来人请楚怜去书房。

      再过三两日,楚怜由老侯夫人安排,搬出了芜居。

      新院子离主院和老夫人院子都远极了,窄且荒,跟楚怜走的仆从们里外收拾好半天,个个面露惨色,估摸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楚怜随遇而安,提着裙摆四处转转,忽地问道:“大虎呢?”

      猫爱乱跑,搬家时走得匆忙,竟把它拉下了。

      璀璀忙点了两个丫鬟的名字,让她们回芜居找。

      楚怜却摇头否了:“算了,随它去。”

      它本是只野猫。

      ——猫去主院书房了。

      它习惯主院芜居两头跑了,楚怜好几日不陪它巡视地盘,它作为统领,万不能松懈,甩着尾巴趾高气扬,一路无人敢拦它。

      兴旺远远看猫过来,打起帘子问,“爷,猫来了,咋办啊?”

      封应淮近日朝上遭了弹劾。

      宁王无凭无据,非要对陈大人发难,他力保下了人。

      宁王……赵鹤成疯狗一条,霎时把矛头对准他,死缠烂打硬说封应淮与他不和,转而害他爱妃泄愤。

      圣上只作两头为难,宁王到底皇室宗亲,便让封应淮告假几日,暂避其锋芒。

      “猫来了要吃人不成?”

      封应淮正心烦意乱,厉声道:“抱回芜居去。”

      兴旺不敢抱,折下根细长树枝赶猫,“可是爷…”

      他边和猫比划起来,边道:“芜居空了,没人住了。”

      风掀了门帘子,外头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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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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