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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马车停在最热闹的正街一春熙路,那是淮州城内寸土寸金的地方。晨光覆在红叶馆上方,金牌姻缘店铺的匾额,像镶了层金边。

      许红叶刚一进门,周管家就了迎上来。

      “小姐好”周管家问了声好,随后手指向上面。

      看到周管家这样神神秘秘举动,许红叶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有客来了,什么样的客人不能让周管家直说呢?心中正疑时,连翘匆匆从二楼下来,把她拉过一边轻声附耳道

      "柳姨娘来了。"

      呵呵,原来是个不速之客。

      她与柳姨娘实在有些过节。

      许红叶的爹许洵是前任知州,淮州城不算大,普通百姓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州,比知州再大的官都不常见。即使见过也可能只是哪个官员办公差顺势经过,他们能远远能瞥上一眼。在淮州知州这样的官位怎么说呢?相当于当地的土皇帝。故而,当年的许府,一时风光无限。

      柳姨娘之前一直被许洵养在外宅,当上知州的隔年,就被抬进了门,随她而来的还有一个小许红叶两岁的妹妹。

      显然她爹与柳姨娘好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红叶常想她娘之前是不是知道呢?许是知道的吧!

      许红叶的娘亲周式是淮州小商贾之女,周家与许家祖上有些渊源,所以两家很早就定了娃娃亲。

      婚后,二人在外人看来算是相敬如宾,可这种关系也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淡"。

      周式对一直以为许洵就是这样一个有些木讷,呆板,冷淡的人,直到许洵不惜违抗父母的反对,坚持要迎柳式入府,她才知道自己终究是错付了,那些热忱,体贴,原本就存在,只是不属于她而已。在那个年代被休是件无脸的事,婚姻这东西,给别人看是一回事,给自己看是另外一回事,毫无意外,她娘选择了前者,只有她还是一天正妻,她就还有些许体面。

      但很快,这种体面就没了。

      许洵的爹娘先后离世后,柳式也变得更加有恃无恐,枕边风吹的越来越大,起初她爹或许不信,但架不住说的次数多,一来二去,也就真的信了。

      随即以侍奉公婆不周为名,把她娘休了把这位姨娘扶正,从此嫡庶颠倒,许红叶便从人人追捧的皎洁云间月变为了随手可弃的浮云脚下泥。

      她看向二楼,目光复杂。

      既然这位姨娘来了,也断然没有不见的道理,她倒要看看,这位无利不起早的姨娘到底是何用意。

      二楼,柳姨娘正坐在客椅上喝着茶,见她来了,忙放下茶杯,站起来,抖了抖裙子,带着三分殷勤的笑看着她。

      "红叶,好久不见"

      许红叶冷冷地看她一眼,也懒得寒暄,直接越过她走到临窗的塌子前坐下,半靠着蜜合色的锦缎引枕,微阖凤眼,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摇着巴掌大的金制蒲扇,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知姨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柳式现已被扶正,也称得上是她的嫡母,但许红叶偏要这么叫,姨娘二字还说重了些。

      "红叶,你看你妹妹这个婚事……姨娘要是有法子,也不会朝你开口

      柳式尴尬的坐下“你跟姨娘置气可以,但是红绸可是你亲妹妹,你可不能不管。她叹了口气道”要是你爹还在的话……"

      美人靠养,心气也是。

      当年这位姨娘在许家可谓是盛宠之极,吃穿用度一律上乘,如今再看只是普通宅院妇人打扮,眉眼间也没了旧日的神韵。

      许洵去世后,许家没落,她也跟着落魄,反观许红叶身着时下最盛行的苏州丝摆裙,手上戴的是通体莹透的翡翠玉镯,尤其是那面纯金打造的蒲扇,是淮州城最有名的工匠特制而成,扇面上还印有她的名字,差距不所谓之不大。

      说起来,她能脱离许府,自立门户,这位姨娘功不可没。

      周氏被休后,也并未见娘家人来接,她是待在府里也不是,待在外面也不是。一个无家可回的失宠女人,还要时常担心受人挤兑,情着实抑郁,没过几年,身体就被拖垮。

      柳姨娘乘胜追击,顺势说她娘染了病,将她母女二人逐出府。为防夹私,柳式亲自搜身,是一根绣花针都没让他们带走。对外有人问起,只说是娘家人来接,需要回去静养。柳式当年在府内手段狠厉,是以,当许洵问起,下人们也都不置可否。

      被扫地出门的母女,只能暂居禅泉寺。然而,清粥白菜的日子没过多久,她娘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禅泉寺也不是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多两口饭还可以,再没什么多余的钱,搭在一个病人身上。

      许红叶去过许府几回,皆被柳式以各样的理由打发走。她一气之下把自己卖进春香楼,她不信许洵不来赎她。只要他来,她娘就有治病的药钱。

      漫漫长夜,等待似乎没有尽头,第三日,终于有了回复,他要与她断绝关系。

      想起此间种种,许红叶闭眼凝神,眉心紧蹙,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她再也压抑不住。

      "姨娘,莫不是忘了,我已经不是许家人了!哪来的妹妹?

      她言语犀利之极,像刚磨好的利箭,穿得人透心凉儿。

      柳式五官紧蹙,脸色似上了墨的难看。若在当年,听到这话,定是一掌掴过去,再治她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然今朝不比往日,眼前人再也不是那个任她磋磨的小姑娘,如今红叶馆大有许府当年的光景,既然有所求,便要舍得下脸。

      半分思虑过后,她耐着性子变脸道

      "当年我也劝过老爷,我说叶儿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你爹背着我写了什么糊涂信,你爹的性子你知道,认准的事,那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我私下不是没有想把你寻回,是你爹断然阻止,如若不然,便要把我们母女逐出去,一来二去这才耽误了时间。"

      柳式原本是秦楚馆的戏子,被许洵看上后,才抬进府。许红叶自然知道她的来历,现在看她这般只当是听戏一样,丝毫不往心里去。

      没过多久,又听她絮叨。

      "叶儿,姨娘是过来人,这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有的人是先甜后苦,有的人是先苦后甜,你算是熬过来了,以前要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担待。'

      听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她缓缓睁开眼,柳式正拭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能屈能伸,进退自如,姨娘真是好手段!

      柳式轻飘飘地把自己过往摘得一干二净,说话半真半假,面上我见犹怜,倒是不能怪她爹当初被蒙蔽心智。她要是不了解她的做派,大概也要认为她是天下一顶一的好姨娘。可惜……

      "夫人要是真的替小姐着想,就不应该给小姐添麻烦,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更好。"连翘在旁立了好久,忍不住插口道"当初小姐难的时候,您怎么不出现?难道老爷去世后,夫人也做不得主了,如今到这里哭哭啼啼,红叶馆每日也是很忙的,可没什么时间跟您在这儿话家常。"

      连翘一口一个夫人,看似恭敬,却字字诛心,大有撵人之势,这话说到许红叶的心里去了。

      她悠悠地坐起来,端了几上的茶盏,借着茶盏掩饰着唇畔的笑意。

      "你.…"

      柳式听后肠如刀绞,她呼吸急促,举起帕子狠狠道:"你一个丫头也能羞辱我?"说着就要上手拧连翘。

      “咚”

      许红叶硬生生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姨娘有事不妨直说,知道的以为姨娘是在跟我商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我这里拿人呢?"

      柳式循声转过头,张牙舞爪的手顿时泄了气,识相地坐回原位,脸上堆着笑

      "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沈候府要到淮州定居,他家的沈大公子还未婚配,你看…"

      她说她在这儿磨蹭什么?好大的口气,公爵候府也敢打量。

      宸国的爵位从高到低依次为:公爵、侯爵、伯爵,只有开国功臣或有过军功的人才能获封世袭罔替的爵位,因此文官加封少之又少。然沈候府是个例外,沈府祖上曾官至宰相,辅佐三代帝王,功绩斐然,故是宸帝特赐的文官侯爵。

      再之后,朝局趋于稳定,宸国也逐渐重文轻武,沈府本就是书香门第,早在上京城也颇受瞩目,如今竟要来淮州。

      候府,嫡子,尚未娶妻,定居淮州,将来还可以继承爵位。暂不看相貌,单独拿出这几样,就足够令城里的姑娘,心驰神往,芳心暗许。若是得了这样的姑爷,那……

      柳式是个有心人!

      许红叶掩面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原来姨娘也想与候府结亲。"

      沈候府从京州转到淮州的消息不胫而走,柳式能知道,其它有门路的人家岂能不知?

      无媒不成婚,沈府这门亲事,在柳式没来前,许红叶已经接到三份,只是她没想到,柳式也有这份心思。

      柳式脸色讪讪道"许府现在虽然落寞,但至少曾经也是官宦人家,那候府高门大户,如果指望靠妻家发达,也不会来淮州这种小地方,想必他们也就图个女子家世清白,知字识礼,况且你妹妹进了候府,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柳式想的通透,许红叶倒是有些看不清她的底色。说她蠢吧!分析的貌似有几分道理,说她精明吧!候府的人还未到,淮州城稍有门第的人家已经蠢蠢欲动,即便是做上侯府夫人,后院必定也消停不了。

      她抬眸看向柳式,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很快,她琢磨明白了,柳式是个自作聪明的蠢人,要不是这样,许府留下的钱财,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因她贴补娘家亏空败光,聪明的蠢人只看眼前利益,想到此,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姨娘,可想明白了?"她说话的语气意味不明。

      "想明白了,"

      柳式拍着大腿,大喜过望。

      "红绸是个没主意的,她一向都听我的,只要你出马,那没有不成的事。"

      她的话正中许红叶下怀!

      她淡淡道"要我说帮姨娘可以,但是红叶馆有红叶馆的规矩,我不能因为姨娘坏了规矩。"

      许红叶是淮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媒人,既然是首屈一指,自然是能办别人办不成的事,行随市走。是以,红叶馆没百两银子难以入内。她话锋一转,柳式一颗心瞬间呈抛物线式坠落。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钱,姨娘说了半日,你竟一点儿没听进去?"她会心一笑"姨娘严重了,红叶怎么能要你和妹妹的救命钱呢?"柳式眉心舒展"那你要什么?"

      "我记得许家东边有块地,卖掉的话,大概能有一百两,不知姨娘.."许红叶欲言又止。

      许家东边那块地,年年收租还能收二十两,如果没有那块地,柳式母女也就没了进账的款项。

      "不成,"她跳脚道"现在府里除了宅子,就那块地值点钱,把它给你,以后我们靠什么生活?

      柳式态度强硬,但许红叶断定,不消一刻钟,她就会改变主意。她朝连翘使了下眼色,眼睛扫向她身后的檀木柜子。

      连翘会意,转身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三张纸,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陆通判嫡女年方十七定金一百两,礼金另算,婚定后补齐礼金两百两。"

      "步军都总官嫡女,年方十七,定金一百两,礼金另算,婚定后补齐金三百两。"

      "淮州首富嫡女,年方十六,定金一百两,礼金另算,婚定后补齐礼五百两。"

      连翘边读边不时地瞟向柳式。

      三位小姐不仅芳华年纪,家世也是无可挑剔,许红绸今年也有十八,许府一朝没落,再拖上两年,不要说候府,配个稍有脸面的人家都艰难。

      "停停停"柳式坐立难安,挥手询问道""这么多人,都看上了沈公子?"

      连翘挖了她一眼,不屑道"夫人不信自己来看,难道我们还骗你不成,看在过世老爷的份上,小姐给你们的都是良心价?再说了你们还有什么好骗的?"

      柳式赶忙接过来看,白纸黑字,果真如此。

      连翘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气儿,但是柳式觉得她有一点说的很对,以许红叶今日的身价,确实没有必要费这个力气跟他们争一块地。但是许红叶能忘记以前,她能那么好心?柳式一时间踌躇不决。

      见柳式还在犹豫,许红叶故作疲乏,下了逐客令。

      "姨娘可以好好看看这份契约,回府再细细的想,我稍后还有客,就不留姨娘了。"

      柳式经她一番刻意提醒,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拿着契约仔细瞧了瞧,忽然间她眼中精光一现。

      "红叶,这契约中说的婚事不成,可退定金,可当真?"柳式半信半疑问道。

      "那是自然,这是红叶馆的规矩。"许红叶瞥了她一眼道"姨娘把红叶馆当成什么的地方了,这里是姻缘馆,不是土匪强盗窝,若是不放心,尽管出去打听。"

      柳式是个聪明人,听许红叶这么说,方才悬着的心才放下。毕竟她能让她打听,这事就有九成可信,淮州城内,哪个不认识她许红叶,若是她有毁约的心思,红叶馆早就关门了。

      柳式还在低头思虑,连翘却俨然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夫人,下回再来的时候,麻烦您提前下个帖子,小姐,可不是每日都向今日这这般清闲。"
      一块破地与候府相比,孰轻孰重!柳式心里的算盘叮当作响,有了决断一一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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