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配》漫山雪景

1、第 1 章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励志变革，说是要沈疴积弊，规定男子二十二岁以上，女子二十岁以上，没有成婚，官媒便要指定婚配。

　　一时间，淮州城大大小小的姻缘铺忙得不可开交，眼见红叶馆生意日益火爆，身为掌柜的许红叶却趴在窗口犯了愁。

　　她离满二十岁仅仅还有两个月，若再不成婚，便要被蒙眼选夫，胡乱指配。

　　仓促间，想找称心的人成婚谈何容易，何况她的名声……

　　城里的大户人家，以她现在的身份怕是难了，毕竟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允许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思虑再三，只有找个夫婿入赘这一条路了。

　　夜幕笼罩的淮州城比白日更显璀璨，朱红色屋檐下，各色灯笼依次亮起。街道两旁酒楼内吃酒声不绝于耳，茶棚里外烟雾升腾，处处流露出笙歌曼舞般的喧嚣。

　　春香馆门前，几对男女情谊正浓，嬉笑声与丝竹管弦之声交杂在一起时，一辆马车悄然而至。

　　倏忽间，似乎一切声音都静止了，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那个是许红叶吗？”

　　“怎么不是？看她腰上的扇子就知道是她。”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说她以前就是从春香馆出去的。”

　　“听说她以前还是个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流落风尘，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她如今可比你有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自觉地聚在一起，讨论着眼前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烟粉色水仙散花裙，正了正白色帷帽，掠过众人的目光，望向春香馆。

　　春香馆内，人声鼎沸，宾客如云。徐妈妈正在一楼招呼客人，脚下左右徘徊，眼睛不时地向门前踟蹰张望，好似是在等什么人。

　　恍惚间，一位身姿娉婷，带白色帷帽的女子入了她的眼，那女子掀起帷帽一角，刚露出一边，她就认出了她。

　　“哎呀，我的小祖宗”徐妈妈热情道“你可算是来了，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秦香馆平日男客居多，突然间来了位女客，再听到徐妈妈的话，好似特意在等她，谁会让徐妈妈如此上心，众人不自觉都将目光投来好奇的目光。

　　许红叶赶紧放下帷帽，低声问“人靠谱吗？”

　　“靠谱靠谱，”徐妈妈甩着帕子答道“都是我按照你的要求认真挑选的。”说着徐妈妈引着许红叶上了楼。

　　就在几日前，许红叶私下与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徐妈妈便当即承诺会尽心尽力。

　　能不尽心吗？须知，赎一个好模样面首的价钱不亚于一个头牌姑娘的身价。

　　这不，刚定好人选，她便着人请许红叶过来相看。

　　二楼的牡丹厅是徐妈妈特意为许红叶留的。

　　两人刚走进去，徐妈妈就道“红叶，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他们。”

　　不过一壶茶的时间，三位粉面含春的男子就被她带了上来。

　　他们整齐站成一排，身上披着彩纱，头上梳着花髻，状似美娇娥，细看之下又都是相貌英俊，身材匀称的俏男子。

　　许红叶粗略打量了一眼，又走近几步，在其中一个男子身前停住脚步。

　　她问“你今年多大”

　　“十……十八。”

　　那男子磕磕巴巴也不抬头，回答声音如同细蚊，明显有些胆怯。

　　“十八？许红叶听后连忙摇头。

　　徐妈妈手里帕子一紧，心道不争气的家伙。

　　许红叶目光投向下一位。

　　“你呢”

　　中间的男子，稍显稳重，扬起头淡淡道“二十”。

　　他面似芙蓉映月，神如秋水湛波，许红叶不眨眼的端看着，隔着帷帽红了脸。

　　“红叶，红叶。”

　　经过徐妈妈的提醒，许红叶才意识道自己已经愣神有一会儿了。

　　她慢慢回过神，还未张口便听到有人抢先道“我今年二十一了”

　　他是一个有打算的人，这个年纪当面首已经不是最好的年纪。若是有人能为他赎身，得一位贵妇傍身，那下半辈子他的富贵人生将指日可期。

　　这女子虽然没露真容，但身形婀娜，嗓音纯净，他判断她应该年纪不大。对比之下，再想想那些腿粗腰肥，人老珠黄的女人，就让人多少有点倒胃口。

　　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被这位天仙儿式的美人选中。

　　不过，他也确实吸引了许红叶的目光。

　　星眼含情，檀口欲语，回话间揶捋侧发，细长的手不经意划过他那块壮实的胸肌。虽然再没多说一句，但却让人遐想连篇。

　　许红叶不经意间退后一步，半晌故作镇定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事要和妈妈商议。”

　　三位男子走后，徐妈妈将门关紧，快步上前询问

　　“有看上眼儿的没，没有，我再帮你找找。”

　　一个长相温润如玉但言语中稍显冷淡，一个是热情似火般的撩人，但又好像太过殷勤。

　　许红叶一时间也犯了难。

　　此时，敲门声响起，门外隐约有个小厮的身影。

　　“妈妈，隔壁那位公子在门外说要见你。”

　　隔壁包房那位公子，初次来就出手阔绰，做派豪放，眼尖的徐妈妈一眼便认定他日后将是春香楼的常客。

　　“红叶，我让下人给你上壶茶，你坐这儿慢慢想，我先出去看一下。”

　　徐妈妈转身出门，朝楼下穿着翠绿裙摆的女子接着吩咐道

　　“翠儿，给二楼牡丹厅上壶上好的碧螺春。”

　　许红叶坐在房间里细细的品着茶，思绪飘远。

　　她年少时也读过书，美貌的女子若生不逢时，大多要被冠以祸水的罪名，可亡国并非全部是女子的错。

　　世上哪个男人不喜欢有情趣的女子，就像现在她明明看得出来，那位星眼含情的男子表现的有些造作，但她也想把这份刻意理解成他对她的好感。

　　要是日日夜夜守着一个冰块脸，那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思虑间，有了决断，只是刚想开口叫人，便感觉口中干涩，不知不觉中这茶已经喝了大半壶。可这茶越喝越渴，还来不及多想，全身传来一股燥热，四肢顿时酸软无力。她用手强撑着桌子，艰难站起，迈着踉跄地步子，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

　　二楼均是上等贵客包间，此时并无人外出。一楼大堂徐妈妈正专注地跟一位华服男子说着话，许红叶试图唤她两声，然微弱的声音顷刻间在笙歌曼舞的喧嚣声中湮没。

　　她忽然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左摇右晃。脚下一空，跌入隔壁房间，与一白袍男子撞个满怀。

　　冲撞间，许红叶头向后一仰，帷帽不小心滑落。眼看要跟着帷帽一起落地，那人上前揽住了她的腰。

　　再之后，她忘了.....

　　只记得红烛灯光中摇曳着两人缠绵的身影。

　　东方泛白，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明瓦榄窗，打到昨晚垂下的白纱床幔上时，她醒了。

　　起初，许红叶余光不经意瞥见身旁的男子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是当她转头再看一眼时，顿时心中一惊，身体下意识退到床边。

　　活了快二十年的许红叶，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胆战心惊，她手忙脚乱地拨开床幔，拾起地上的衣裳，慌乱震惊之际，动作却蹑手蹑脚，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这男子。

　　好在男子一直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始终没出声。

　　轩窗半开，晨风沁着丝丝凉意飘进来，许红叶冷静下来。

　　不对，她为什么要害怕，她受害者呀！

　　昨日她喝完茶，身体就出现异样，那男子刚巧出现，会不会是有意为之？她想拉他起来，一问究竟，却又很快没了责怪的底气，毕竟是她主动进门在先，左右不过是看她要找个面首当夫君，这男子便多存了份心思。

　　“你可愿入赘？”

　　许红叶整理好裙摆，系上帷帽，隔着床幔问道。

　　那男子身姿颀长，肩膀宽阔，听她这话也没回头，只是身上一抖，便默不作声。

　　这一动，许红叶就知道他已经醒了，随即露出怜悯的神情。

　　到底是个苦命的人，做这行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如此算计自己，也不过是想换个自由身而已。既然他无心入赘，又何必强人所难，以后再找就是了。

　　她伸手探入袖囊里，取出一锭银子，潇洒道

　　“这锭银子你留着，应该够你赎身用了，出门以后，你我就两不相欠了。”说完，脚上带风，出了门。

　　此时天色尚早，出门的时候，秦香楼大部分人还在昏昏欲睡，但许红叶却没有丝毫困意。

　　回程的马车上，她心绪辗转。

　　这面首竟是个有骨气的，早知道不走那么匆忙，看上一眼也好。心里有些遗憾的同时，又觉得这男子的手段……她自问在女子中也算聪慧，却不料被名男子算计，而这男子却不愿入赘。

　　她本来是来找夫婿的，结果夫婿没找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思及此，她轻拍额头“还真是荒唐一场，荒唐至极。”

　　那白袍男子见许红叶走后，才起了身，他看着桌上的银元宝，嗤笑一声。

　　这声音里有着不屑，有着轻蔑，有着不解。

　　这女子把他什么了，他可是....

　　他拿起桌上的银子，紧紧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