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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没等孟渊再开口,不远处的湖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听着熟悉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调转方向走了过去,远远便看到一身黑衣的魏知安站在湖边的歪脖子树下,腰间挂着佩剑,双手撑在湖边的围栏上,眼角眉梢都是风流轻快的笑意。

      走到近了,才听到砰砰的声响。

      原来是魏知安将一个人倒挂在了树上,绳子一边系在那人的脚腕上,另一半穿过横在湖面上的树杈,被魏知安握在手里,不断松开,又抓紧。

      那人便也不断的下落,又升起。

      绳子很长,足够那人掉在冰寒的湖面上,随着他身体不断砸在湖面上,身下厚重的冰层也渐渐出现了裂缝。

      “呜呼——”

      魏知安远远的看见两人,随便将绳子往侍卫手里一塞,欢快地冲着孟渊跑了过来。

      “哥哥们。”

      还差两步的时候,大概是才反应过来身份早已不同,魏知安才骤然停下,笑得如不谙世事邻家少年,随便扯扯衣服,低头行礼。

      “见过陛下,将军。”

      “不必拘束。”

      孟渊的视线只在湖边停顿一秒,便不甚在意地收了回来,“我刚刚听阿毓说,他给你找了教书先生,要好好学习功课,不要再像之前一样到处疯玩。”

      “好哦,我听皇兄的。”

      魏知安乖巧地应下,言罢,又冲着孟渊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只是皇兄,这城里好玩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啦,可比北疆有趣多了。”

      “这倒是……”想起这些天见过的奢靡,孟渊又忍不住道:“适当玩乐,想要什么就跟皇兄说。”

      “那臣弟就先谢过皇兄了。”

      魏知安话音刚落,身后便追来一个已颇有年岁的太监。

      这太监名叫宋安,虽然是个阉人,却极有本事,光是从他侍奉过两朝雍帝,仍能活到现在便可看出一二。

      “陛下,兰相求见,已经候在御书房门口了。”

      孟渊点头,“如此,朕便先去了,两位弟弟代为兄好好欣赏这园子中的花吧。”

      等待孟渊走远,孟毓转头,看向嘻嘻哈哈的魏知安,“你在做什么?”

      终于等到有人问他在做什么,魏知安难掩脸上的兴奋,“我抓到一个姑娘。”他牵着孟毓的袖子往湖边走,刚刚那人还在空中吊着,身后的侍卫一动不敢动。

      “他非要给我抓鱼,真是个可爱的美人。”

      魏知安脸上浮现一丝羞赧,然后冲着湖上的莲落开心招手,“嘿——我回来啦。”

      莲落:……

      孟毓:……

      孟毓已经习惯了,冲着抓着绳子的侍卫道:“放下来。”

      莲落摔了好几次,额头一片青紫,要不是有武功傍身,早就撞死在这一片冰面上了。

      又岸上又下来几名侍卫,将他押到岸上。

      “不能烤鱼了,有点伤心诶。”

      魏知安蹲在莲落身边,一脸哀伤地去看他的脸,“刚才为什么要反抗呢?”

      莲落的脸离他只有分毫,撞进这双浓黑的眸子中,从心底升起一丝渗意,忍不住往旁边躲去。

      “好奇怪的哥哥。”魏知安兴致勃勃地去掐莲落的脸颊,“从刚刚就这幅表情。”

      折磨这人这么久,这小侍卫不仅没喊,表情都没变两下,像是一尊不会动的木偶。

      “他幼时中过毒,常年是这样子。”

      原来如此。

      魏知安一脸惊喜,“七哥,原来你们认识?”

      孟毓没理他,伸手搭在莲落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咔哒——

      被魏知安按错位的骨头瞬间复原,莲落痛得后撤一步,吐出一口淤血。

      “我们送他回去吧,七哥。”魏知安抓着莲落的手腕,一点点将人扯回来,“看样子是个奴才,不知道主子是谁呢,好想看看。”

      孟毓低头看看莲落,淡淡地道:“好。”

      魏知安满脸兴奋,以至于没有看见孟毓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悯。

      ……

      回廊曲折环绕,层层人声掩在深处,尽管已经大不如前,但毕竟长乐宫位置好,位于背风处,宫中的湖面上都只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燕明,将炉子烧热些。”

      魏鸢靠在湖边小亭中的软榻上,身着雪一般洁白的锦裘,袖口和胸襟点缀着淡银色的云纹,墨发垂在胸前,远远看去像是一副淡然而纤雅的水墨画。

      燕明拎着一小笼碳,哀哀怨怨地道:“好冷啊,主子。”

      魏鸢手中握着一本古籍,手指纤长,唯指尖冻得微微发红,闻言瞥他一眼,“谁叫你把屋里的炉子碰倒了。”

      滚烫的火炭一落地便烧的木质地板噼啪作响,灰烟四起,魏鸢讨厌那股烧焦的气味,便让人将软榻搬了出来,不肯进去。

      燕明吐吐舌头,看见他冻红的指尖,道:“我再去给您拿个手炉。”

      甫一转身,便隔着湖面远远地看见苦大仇深的莲落,以及跟在身后的孟毓。

      “主子!主子!”

      魏鸢翻了一页书,头都懒得抬,“再闹腾就把你丢到湖里去。”

      燕明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蹲在魏鸢的身边,声音裹着料峭的冷风吹过来。

      “主子,我看见小阿毓了。”

      翻书的手指微顿,过了半响,直到能听到错落的脚步声,魏鸢才再次动作。

      他站起来,如同平常一般整理下衣襟,不用见客,也便没有束发,长过腰际的黑发随意的垂在身后。

      没有人通报是正常的,攻城那日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下几个与魏鸢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卫,在偌大的宫殿中操持。

      赶在孟毓和魏知安身前,莲落快步走上前,一身伤痕尽数展现在魏鸢眼底。

      魏鸢:……

      燕明怔住,顿时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呜呜呜兄长,你怎么受伤了。”

      “哇塞,好漂亮的小丫头。”

      身后少年跟了上来,正是魏知安。

      他笑得轻快,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娇羞,“都怪我啦,是我想让这位兄长陪我玩一玩嘛。”

      莲落被他顶到一边去,扯了扯嘴角,看样子十分想大骂一场。

      魏知安走上凉亭,不用多说,目光便瞬时从燕明身上移开,落到魏鸢的面颊上。

      美人乌发四散,白衣如雪,眉目却不寡淡,薄唇微抿,黑眸潋滟如寒山水,粹着细碎的冷意,好似雪山降世的仙人,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摇曳。

      “……嘶。”魏知安顿了一下,他并不是蠢笨之人,一眼望去便看出此人危险,那是金堆玉砌,在权力和鲜血中凝练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危险。

      尽管如此,魏知安还是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他的手掌搭在佩戴的剑柄上,忍不住微微向前探过身去,腰间玉佩叮铃作响,桃花眼中写满了惊叹。

      太美了,像是北疆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美人的面颊。

      魏鸢只惊讶一瞬,便恢复了平静,俊眉一挑,主动握住了魏知安的腕骨。

      “你是谁?”

      魏知安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眼中闪着奕奕的光,夹着声音:“兄长,我叫魏知安。”

      “是吗。”魏鸢微微笑起,似乎被这话哄得开心,忽然踮起脚尖,迎向魏知安,朝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兄长,你好香……”

      魏知安沉浸在美色中,陡然僵住了身子。

      多年战场厮杀的敏锐直觉在此刻救了他一命,察觉到不对的瞬间魏知安猛地后退,可是腕间刚刚还柔弱无骨的手骤然强硬地按住脉门,全身剧痛。

      后退的动作放缓一步,无可避免的吸入一点尘雾。

      浑身力气开始迅速流失,魏知安惊愕一瞬便反应过来,杀意顿起,抬手推出一掌。

      没等这一掌打在魏鸢身上,便被莲落轻而易举地化解。

      吸了这一点雾气,还能动就算他底子深厚。

      魏鸢松开手,冷冷地看着魏知安摇摇晃晃地往后退去,他拼着最后的力气转身,企图向孟毓求救,一转身,却见他仿佛一无所察般坐在亭中的木桌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飘飘地吹出一口气。

      砰——

      魏知安倒在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魏鸢懒懒地冲着地上抬抬下巴,“扔湖里去。”

      “是。”

      莲落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一个人扔有点费劲,他冲着燕明勾勾手,两人一头一脚地将魏知安抬起来,经过桌边的时候有点挤,孟毓偏了偏腿,让开路,冲着两人温煦地笑了笑。

      燕明有点开心,小声地道:“小阿毓。”

      孟毓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却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人一只脚地拖着魏知安走出去,走出凉亭能听到的范围,莲落突然开口:“阿明,不要跟孟毓多说。”

      燕明愣了下,很是乖巧地应下,“好。”

      但是又实在疑惑,小声地问:“为什么呀,小阿毓不是跟我们一起的人吗?”

      燕明年纪小,又一直被魏鸢养在城郊,最近几个月才带回身边,他只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个年长又温柔的哥哥总是跟魏鸢一起去看他,对两人后来的龃龉一无所知。

      莲落摇摇头,“你听我的就好。”

      两人走到湖边,气沉丹田,扔垃圾一样抬手将人扔了下去,魏知安昏昏沉沉地撞破冰面,不知道砸到哪里,人掉下去不久,水面上便漂上刺目的血来。

      凉亭里,端坐的两人显然都听到了砸破冰面的巨大声响,缓风吹来,魏鸢挑了挑眉,“你倒是心大,什么都不管。”

      一边说着,一边仰起头,那天晚上太黑了,也太仓促了,他没能看清孟毓的变化。

      似乎是黑了一点,也瘦了,整个人犹如一柄陵劲淬砺的宝剑,身姿笔挺,气如沉钟,只是坐在那里,便透出一股冰冷而森然的压迫感,一举一动都跟多年前那个顶着一头卷毛,阴郁又烦躁蹲在他的窗口念道歉信的少年相差甚远。

      他难得有一点不自在。

      孟毓放下手中茶杯,端起一旁的玉壶,又倒了一杯茶,淡淡开口:“不敢。”

      “不敢?”

      孟毓将新倒好的茶水推向魏鸢,嘴上噙着笑,眸子中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我什么都不做,还要忧心你迁怒于我。”

      他缓缓眨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这人,似笑非笑,“更逞论偏袒一点我那位弟弟呢……你莫不是要将我一同丢进这湖里去。”

      闻言,魏鸢走上前来,坐在他对面,冷风吹起散落的黑发,飘来一股冷香。

      “……这倒也是。”

      一时无言,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更何况此刻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亭中却也不显得尴尬,孟毓用内力将茶壶中的水温热,给魏鸢又添上一些。

      沉默半响,他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魏鸢有点意外,以为他的性格断然不会这样直接,他竟就这么把两人间摇摇欲坠的平静打破,他并不是很想回答,目光偏了过去,落在亭外萧瑟的枝头。

      “嗯……宫里缺一些碳,你叫人送些过来吧。”

      孟毓几乎叫他气笑了,捏着杯子的指尖紧了紧,“我要是说不呢。”

      “那我……”魏鸢声音低了一度,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手支着下巴,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那我便将就一下吧。”

      孟毓:“……”

      手中没有把握好力气,一个不留神,茶杯便碎裂在手中,残片四分五裂地散落到桌上,掌心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流出很少的一点血。

      “这么不小心?”

      魏鸢低头看了一眼,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还是尽快去找太医包扎吧。”

      一个碎片从桌上落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无端的寂静中异常的突兀。

      孟毓保持捏碎茶杯的动作,寂然无声,回到北疆的三年,无数次濒死,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又无数次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都比不上魏鸢这一句话带来的痛苦。

      “……魏鸢。”

      魏鸢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孟毓一点点凑过来。

      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之间弥漫。

      “……攻城的路上,魏知安问我当年那个婚约。”

      他话音刚落,魏鸢便猛地一怔,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却被孟毓扣住后脑,不得动弹。

      昔日少年的模样渐渐模糊,变成如今这副冷峻逼人的模样。

      “他们不知道,有婚约的不是我。”

      孟毓将掌心的血慢慢地抹到魏鸢的唇上,在雪白的面容上越发鲜红刺目起来。

      “带绿帽子的也不是我……”仿佛是一声低低的喟叹,无声的压迫袭向魏鸢,他的手撑在孟毓胸前,怔怔地盯着他,听见他一字一顿地道:

      “跟你苟同的,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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