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盖》天野鹰扬

5、钟表

　　秒针滴答，一刻不停。时间在流动中永恒，我们在永恒中流动。
　　我有一块表，是舅母送的，我与妹妹一人一块，是所谓的“情侣表”，妹妹的是阳，我的是阴。然而妹妹不久就把它弄丢了，我的表仍在。据钟表匠说如果不进水，它可以伴我一辈子。表金灿灿的，蓝色的表盘，上面写着“情”，旁边两行竖着的小字：“风雨同舟，天长地久”。有一次，我对它说，你的“伴侣”没了，谁还和你天长地久啊，它说我根本不信什么天长地久，那都是人类刻上去的骗人的鬼话，为了麻醉自己的神经。我只要和一个爱惜我的主人在一起尽我的本份就可以了。我说虽然现在电视上的生死绝恋都如你所说是赚人眼泪的，但你也不能对你的创造者们这样没信心，若真那样人类也就没什么发展了。它一撇嘴说斯蒂芬·霍金说他不相信一千年后还有人类存在，除非人类向太空移民（前些天我看报纸，霍金又说二百年内地球毁灭），我看哪照现在的滑坡速度都用不了一千年，科学家想得太天真了。我还想再问，脚下一滑恍若梦中猛醒，它再也不作声了。它就在半梦半醒间和我对过一次话，我怀疑它是表精。
　　表针永远向前。怀表倒走时光逆流的情形在现实中永远也不可能存在。不管你有多少回忆，可现在就是现在，并随着秒针的滴答声一点点趋于未来。钟表是时间的实体表现，公正无情，一如地狱里的天平。
　　钟表也有停的时候。主人不在，没人给它上发条，这就不再是时间的代言人，而是停住了长长短短的与时间同步的腿，等待主人回来。《平常人的故事》里的龙衣（书名号里的故事纯属杜撰，龙衣是“袭”字，本来想写这样一个故事，却一直没写），在爷爷去世后回到他的房间里，给停滞的老钟上发条，希望生命也随着秒针的走动而继续，然而一切已不可挽回。龙衣不停地上发条，发条由于拧得太紧而绷断，老钟也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永远停了下来，安详地休息了。
　　岁月流逝，我的表已不是刚买时的那种耀眼的金色了，而褪成了一种浅浅的黄白色，表盘里的蓝色也淡了，什么都逃不过时间的冲刷。我依旧珍爱它，这时间的跳跃的精灵，我还要它陪伴我一生一世呢，当然不可能天长地久，因为无论是我还是这块表，都不可能永世长存。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粒，真正永恒的，是时间，是空间，是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