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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赌约二 ...


  •   “‘酒甘泉滑鲈鱼肥’,未料到在西府也能得尝鲈鱼脍,多谢你啊!” 酒足饭饱,吴行歌心情甚好,嘻嘻笑着对于空说道。

      “唉,”于空皱眉做苦恼状摸了摸钱袋子,“谁知道看起来纤纤瘦瘦的小娘子胃口有如壮汉。还好你不是我婆娘。”

      吴行歌哈哈大笑,皓齿洁白,眉宇飞扬。

      二人回到客栈,天光仍亮。

      吴行歌问道:“于空,我们什么时辰入皇宫?”

      于空答:“丑时,夜至深至静,防卫最易疲倦疏怠之时。昨夜你未睡多久,现下你先小憩一会养足精神,到时我来找你。”

      “好。” 吴行歌看了他一眼,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暮野四合,市肆的喧嚣渐渐散去,终归于静寂。

      吴行歌并未入眠,她已换上夜行服,将长剑系于腰间。环抱双膝坐于榻沿,静静地听着,等候着。

      子时刚过,隔壁房间的窗格发出极轻微的“嗒”的一声,吴行歌立时跳下床,极快地窜出窗口。暗夜中一条黑色身影正踏檐而奔,果然是于空。

      于空见吴行歌追上来,便立住脚,望住她不发一言。暗夜将他的脸面蒙上黑纱,他的神情莫辨。

      吴行歌在他面前五尺处站定,正色道:“于空,你知闯王宫盗药危险,不愿我一同赴险。是也不是?”

      于空的沉默已是回答。

      “你却不知,我既已定意参与此事,便不会退缩,两人一起还可彼此照应。” 她走近一步,继续道:“况且,若不是我自那伙计口中套出‘冰川雪蝎’在宫中,你又怎会行此险着?若你独自行动而遇危难我怎能心安。我怎可置身事外?!”

      于空静默半晌,春夜的冷风拂面,却未觉凉意,风卷起他的衣衫,荡起层层縠皱。

      “此事极为凶险,桑婆婆为吾至亲,吾自是纵有一丝一毫机会亦不会放过。你却不必共涉险境。”

      吴行歌双手负于身后,将胸一挺,嘿嘿笑道:“你便当我这人好管闲事罢了。况且,我一直好奇王宫是何样子,平日里也进不去,正好借此机夜游王宫。”。其面上更现出向往之色。

      于空沉默片刻,缓缓道:“好吧。”

      他忽的唇角微翘,说道:“‘金珠落玉盘’的赌约你虽耍了心计,按着约定你确实比我先找着。不若这个赌约不算,我们再赌一局如何?”

      “好啊。” 吴行歌兴奋道。

      “就赌谁先找到‘冰川雪蝎’。若你赢了,我甘为小弟。若我赢了,无论发生什么,你即刻离开西府,不可再来找寻我,就当你从未认识过我。”

      吴行歌皱了皱眉,但见于空目光坚决,终点了点头。心道:“你若有危险,我总不会丢下你。就算我食言那又怎样。”

      心下打定主意,面上不禁露出得色,见于空狐疑地看着她,吴行歌嘻嘻一笑道:“好,就这样。我方才是遐想了一番你唤我‘阿姊’的样子。”

      于空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张图,走到吴行歌身旁,示意她坐下,语气郑重地说道:“此为王宫建构图,太医署位于西北方的此处。宫中侍卫每半个时辰巡行一遍。我们自西南角进入,得手后也从此处离开。因此处的偏殿无人居住,防卫最为松懈。”

      “切记,”他望入吴行歌的双眸,她的眸子清亮明润,闪着初生牛犊的自信和跃跃欲试的光芒。

      “若我被困,你人单力薄,不可轻举妄动。总要伺机逃离,而后…” 他微顿一下,说道:“可至暮随巷旭园找周礼大哥,他必有法子。”

      ————————————————————————————————————
      暮色深沉,大地落入厚重的黑暗之中。高贵肃穆的王宫也隐了身形,仅被柔和的月色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王宫西南角的一片暗黑中摇曳着几支烛光。

      “何人在此?” 问话打断了正孜孜不倦挑灯夜读的路辛的思考。

      他起身开了门,门外立着一气宇轩昂的锦衣男子。正是吴越王钱镠第七子,湖州刺史、镇海军节度副使,兼土客诸军都指挥使钱传瓘。

      路辛忙行了个礼道:“钱刺史,我今日留值,已在太医署金医丞处报了备。因越太医宿于太医署,金医丞准我在此处歇息。”

      路辛心中有些讶异,吴越王已成年的王子均在宫外另置住处,且钱传瓘兼湖州刺史一职,为何会深夜在宫内巡视。

      钱传瓘目光扫视一遍厢房,室内空荡荡仅有一几一椅,一塌一被,数卷书三支烛。

      他转向路辛道:“路医监为何尚未歇息?”

      路辛挠了挠头道:“先前是歇下了,但脑中有一问思来想去解不开,便起身自卷中找寻答案。”

      钱传瓘“唔”了声,说道:“时日已晚,路太医还请早些歇息。” 便转身离去。

      他走过几条宫道,转入了太医署东侧的一间偏殿。以门环轻敲了下门扇,停顿片刻后再连敲三下,木门悄无声息开了半扇,他侧身闪入。

      屋内灯烛未燃,黝暗中蹲伏着几条持弓负箭的黑影。

      见到钱传瓘进屋,桌旁静坐着的一条纤细身影立起身来。

      钱传瓘压低声音问道:“越太医,为此事你特意调到这几日晚间轮值,为何今夜路医监也留在宫中值守?”

      越葳讶然,旋即明白缘由:“路医监是个医痴,今日他与我讨论了半日《奇脉论》,他必是意犹未尽故而申请了留值以专心研读此书。”

      钱传瓘凝眉道:“宫内西南角的这几间厢房向来冷清偏僻,而我们所等候之人必定颇为熟悉王宫布局,很有可能选择由此处出入。我虽已加强了对该处的守卫,但路医监宿留此处恐为拘捕带来不便。”

      越葳想了想道:“金医丞不知我等有此机密计划,路医监的留宿实为偶然。若此刻去将路医监转至别处,又恐惊了未落网之雀。”

      钱传瓘道:“暂以不变应之。亦未知对方是否会于今夜出手。”

      越葳带着期盼道:“七和丸的诱惑极大,他必定会现身。算来就在这两日了。”

      夜色更沉,白日宁静平和的太医署此时如黑暗中张着大口的捕兽井,等待那莽撞的猎物一脚跌入。

      墙内众人屏息凝神,耳闻风摇竹叶沙沙声起伏不歇,荷塘内偶起几声蛙鸣唱和。头顶云走月移,未知时辰已过了多久。

      黑暗中越葳的眸子忽地一闪,以眼神示意钱传瓘:“有人来了。”

      钱传瓘心中一凝,几乎未闻任何声响,来人功夫不弱。

      越葳以手指鼻,告知‘来人使了迷香。’

      微如丝缕的气味中,越葳心中却起了疑惑——他们所等之人即便使用迷香,当不会是此等寻常市井货色。

      于空蹲在太医署药材间的窗口,极轻而缓地将窗启开了道小缝,将迷香吹入。合上窗等了片刻后,再次轻巧的打开窗与吴行歌潜入室内,未发出丝毫声响。

      吴行歌见他吹香,启窗,合窗的动作流利之极,心中暗笑:“他于此道,倒真是个中翘楚。”

      两人略立了会儿,双目适应了黑暗后,籍着透过窗纱的月光将此室看了个大概。

      只见南、北两侧各立着一排百眼柜,柜旁的架子上满摆着医籍及药盒。屋正中置着一张六尺见方的方桌,上面搁着几把小铜秤,一摞桑皮纸,几只药杵,以及笔墨纸砚。

      于空与吴行歌对视了一眼,各自走向一边开始找寻。

      于空走近了药柜,正待自第一个抽柜查起,一道极微极淡的幽香钻入他鼻中。

      此香味极为奇异,即非木香,亦非花香,也与药香不同。

      如三月酥雨后山林的涳濛,兼有夏日夜风的疏朗、九月肃霜的清冽,严冬皓雪的纯净。

      他凝目细细查看百眼柜,随即将第七行七列的那只柜抽的铜环轻轻向右转动,转至半圈过后又六分之一处时,柜抽轻轻弹出,其内静静躺着一只木制小盒。

      木盒小巧精致,朴素无雕饰,异香正是由此盒中发出。

      于空打开盒盖,其内藏有一枚樱果大小的药丸,色如黄玉。他虽失望于找到的并非冰川雪蝎,但转念一想此异香丸药被如此小心收藏,或有什么疗病奇效对桑婆婆的病症或有帮助也未可知,便将其塞入怀中。

      于空快速地翻查着百眼柜内的药材,眼见已查看过半,仍未见冰川雪蝎。

      此时吴行歌已查遍她那一侧药柜,走到他身侧,摇了摇头示意未有所获。

      于空心下焦灼起来,动作更加快急。他拉开一支柜抽,柜内躺着些纤薄洁白的片状药材,他见不是蝎形,便又关上。

      吴行歌忽地眼中一闪,取出方才那支柜抽放于桌上,只见她素指纤纤灵活地跳动着,片刻后抬头一笑望向满眼惊喜的于空。

      柜内卧着一只通体雪白肥肥胖胖的蝎子,身足俱全。

      于空心道:“若我带走整只雪蝎,王宫若有急需其入药之用,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抓出二钱的量,以桑皮纸包起。又自怀中取出几粒金豆放于抽内,将抽柜塞回原处。

      二人正准备离开,于空忽地一把拉住吴行歌的衣袖,伸手抓了桌上的一支细豪笔掷出窗外!

      “嗖嗖”,窗外响起箭矢破空之声。

      于空低声道:“不知何时竟惊动了守卫,听脚步声来人不少。此时这屋子怕是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欲令我们插翅难飞。”
      他凤眼微眯,薄唇一抿,傲气道:“却是不能够!”

      他长袖一甩将桌上杂物卷入怀中,反手将两支青石药杵掷向屋顶,药杵破顶而出。侍卫将箭矢转向屋顶的同时他拉着吴行歌破窗而出,一扬手撒出袖中的笔墨砚!

      暗夜中他听声辨位,极为精准。“啪啪”几声,侍卫纷纷倒地。

      于空带着吴行歌跃上墙檐,向着皇宫西南角飞射而去。

      “哪里逃!” 身后一声暴喝,耳闻得此人近在咫尺,于空将吴行歌向前一推,道:“走!” 回身迎向来人。

      钱传瓘厉目扫向面前人。对方身形高瘦,黑布遮面,一双细长眼眸清冽如刀。

      钱传瓘冷哼一声,飞身向此人扑去,手中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吴行歌被于空一推之下落于前方屋顶。她立定脚,回身望去。只见追来之人身形健硕,用剑老练历疾。

      他剑剑凌厉,于空仓促间以铜秤作挡,“叮叮”声中于空渐落于剑光笼罩中,应对得颇为吃力。而不远处,一条绿色纤细的身影及几名侍卫正直奔而来。

      吴行歌正待提剑冲进解围,眼角余光瞥到檐下厢房门口一团灰色的阴影。

      她飞身跃下,抓起那团灰影,扼住其喉咙,压低嗓音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影’骤然被抓,倒不惊惧,镇定答道:“我乃太医署医监路辛。”

      路太医被兵器交接声惊扰,出了厢房正待看个究竟,却正撞上吴行歌。

      吴行歌长剑抵着路辛脖颈,依旧哑着嗓子粗声喊到:“若你们不想这太医丧命,就立时住手!”

      越葳此时已奔到近前,叫道:“路太医!”

      路辛在此情形下竟仍能笑言:“哎,越太医。原来你也会飞檐走壁。”

      他挺了挺胸,喊道:“不用管我!若我真遭了不测,今日我研读《奇脉论》第三奇与第四奇的心得在我的枕下,请你取了去。我本想明日与你探讨,不知你是否赞同我的想法。那第三奇说道……”

      吴行歌打断了他,“让我们二人离开,你们莫说二奇,二百奇也有的是时间讨论。若定要紧逼,”

      她看着越葳,目光如冰道:“你纵有回天之术,不妨试试。”

      越葳双目清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冷意自二人身上发出,在空中碰撞、冲击。

      一触即发之际,路辛忽又喊道:“越太医,你别靠近!这女子的剑快得紧!小心危险!”

      长剑抵喉令他转动不得头颈,只将眼珠转向吴行歌道:“你虽隐了真音,我学医十数载,又怎听不出你为红妆。”

      吴行歌一掌劈落路辛的幞头发簪,剑尖微抖一绺长发飘然而落。

      她学着匪盗的狠恶声道:“下一刻落地的就不是须发了!”

      钱传瓘与于空打斗间将此处动静收于眼底。心道:“路太医一门忠良,且为家中独子……”

      他心中短暂交战后扬声道:“我放你们出宫,但你们一出宫墙便得放了他!”

      紧抵着路辛颈项的长剑丝毫未移,吴行歌以绝无可商之气势道:“你们不可追来,离宫两百步后我会放人,绝不食言。”

      她思道:“纵使你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两百步的距离你也只能望我们俩个‘小贼’的背影兴叹了。”

      钱传瓘回道:“我便放你两百步!但若你们胆敢伤害路太医一分一毫,我便令你们以命来还!”

      剑锋一转,迫人的攻势骤停,于空跃至吴行歌身旁。二人挟着路辛跳出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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