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引路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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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位于大屋和北墙之间，隐藏在一片许久未经修剪、长得乱七八糟的灌木丛后面，这牢房其实是一栋粗糙的混凝土建筑，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上面钉着几根横条，以及一扇用生了锈的金属锁锁起的木门，仿佛黑暗世纪的产物。
纽特拉开牢门，示意他们自己进去。“里面只有一把椅子，什么也做不了，好好享受吧。”
那是一把丑陋的椅子，一条腿比其他三条腿都要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许是故意设计成这样子的，地面上连个坐垫都没有。
“自己玩儿吧。”纽特说完便带上了门。
搭扣搭上、门锁咔嗒锁上。纽特的脸出现在那小小的玻璃窗外面，他正透过横条看向托马斯，而不是她。诺莉撇撇嘴，抱紧双臂，机械刻意地移开目光，假装自己对那个椅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们破坏了规矩，这是应得的奖赏。即使你们拯救了几条人命，但是还是得记着......”
“是啊，我懂。”诺莉说，“遵守规矩。”
“凡事按规矩来，这样能让我们活得久点，”纽特大笑，可他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同情惋惜，而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你在这里，就要守规矩，绝对自由是不存在的。坐在这儿盯着墙看的时候，就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个小时。
诺莉靠在墙边盘腿坐着假寐，托马斯努力压制寻找话题的欲望。
两个小时。
诺莉靠在墙边盘腿坐着假寐，托马斯无聊得想拿头撞墙。
三个小时。
“诺莉，说点什么啊。”托马斯揉着自己的肩膀，他转转眼睛，“听说你和纽特早上吵架了？”
“注意用词，汤米。我们只是在讨论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只不过情绪激动一些。”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查克中午时带着一人份的午饭来了，托马斯狼吞虎咽地吃着鸡肉，查克像往常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查克骄傲地宣布道，“行者已经去迷宫里了，所有人都在工作——也许到最后我们都能活下来。依然没有盖里的踪迹——纽特跟他们说，一旦找到他的尸体就立即回来。哦，对了，艾尔比已经能走路了，情况不错，纽特很高兴，他不用再做头儿了。”
诺莉想知道纽特在做什么，可查克一刻不停地说，让她实在无从下口。最后，“再见伙计们。”查克冲窗户竖起大拇指，然后走了。
“我总是想起本，”托马斯摸着自己的肩膀，打了一个哆嗦，“死亡离我那么近。”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死亡了吧，艾尔比昨天差点自杀，”诺莉环住自己的膝盖。
“诺莉，事实上，我不认为艾尔比是对的。”
“什么？”
“他说你不属于我们，这件事。”托马斯两只手在空中飞舞，似乎觉得说出这种真诚的心里话很令他为难，“我是说，你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诺莉眯起眼睛，托马斯感觉自己后背发毛，“你不可能不属于我们，也许，我是说也许，你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这没什么。你是空地人，更重要的是，我信任你，我们都信任你。”
“你想说什么？”
“你不孤单，诺莉。”托马斯宣告最终判决，就像带着假发的法官一锤定音，“你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热气，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着的热气，几乎要把她的双眼烤化了。诺莉站起来，转过身背对他，她蹩起眉毛，极力压制心中翻腾的情绪——她并不是需要这种面对面的确定性回答，但托马斯刚才说的那番话的确使她抽搐了一下——一种许多年前就已经消失的情感，受到火星的引燃，开始缓缓燃烧起来了。
“谢谢你，汤米。”
托马斯耸耸肩，即使他知道诺莉看不见。诺莉接下来什么都没说，但托马斯确信自己听到了轻微的鼻子抽吸声。
石头相互摩擦的隆隆声刚刚响起，预示着夜间大门即将关闭，艾尔比在这时候露面了，准备释放“犯人”，诺莉有些吃惊——他昨天还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钥匙与锁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当声，牢房门开了。
“还没死吗，傻蛋们？”艾尔比问。他的状态比一天前好多了，诺莉盯住他看了好久。他的肤色恢复了正常，眼睛上不再有纵横交错的红色血丝。短短二十四小时之间，他似乎长了有十五磅重。
艾尔比注意到诺莉和托马斯正瞪着自己，“两个呆瓜，你们在看什么呢？”
“什么……没事。只是你恢复得这么快，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你现在没事了吧？”托马斯走出牢房，像一只母猴子上下打量艾尔比。
“好得不能再好，快出来吧。”艾尔比鼓了鼓右胳膊上的肌肉。
诺莉照办了，但她希望自己的目光没有飘忽不定——担心他再次失去控制。
他关上监狱门，上了锁，回身面对两个人。“说实话，那是假的。我感觉自己像一堆被格里弗踩了两脚的屎。”
诺莉弯起嘴角。
“是啊，你昨天的样子的确如此。”艾尔比怒视托马斯，后者连忙说道，“不过今天你已经完好如初，我发誓。”
艾尔比把钥匙放回口袋，背靠在牢房门上。“好吧，我们昨天的确深入聊了聊。”
“嗯，印象深刻。”诺莉耸耸肩。
“影像依然重现，虽然它在淡去，但我永远无法忘记。实在太可怕了，单单谈论起它，就让我如鲠在喉。现在那些画面消失了，似乎有东西不希望我记住它。”
这很正常，就像战争后遗症似的，过去的经历总是在不断闪回，感觉身临其境，就像真的一样。但是，没有什么能治愈，至少对于经受这样创伤的人来说，活着总是困难的。但同时他们也蔑视死亡，对他们而言，以自主结束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就是侮辱他们的自尊。
他们朝外面走，托马斯问道，“那关于我的事呢？你一直在说看见过我。我究竟在做什么？”
艾尔比朝空旷处凝望了一阵，这才回答：“你跟......创造者们在一起，助纣为虐。不过让我惊讶的并非这一点。”
托马斯看起来就像肚皮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艾尔比接着说：“我希望痛变期并没有带给我们真实的记忆——只是给我们植入虚假的记忆。有人会怀疑它——我只能希望。如果世界真是我眼中的样子......”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只留下令人不安的沉默。
托马斯继续问，“难道你就不能告诉我，究竟看到我在干什么？”
艾尔比坚决地摇头。“不行，傻蛋，不能再冒险把我自己掐死了。也许不过是他们植入我们的头脑，用来控制我们的某种东西——正如抹去我们的记忆一样。”
“你还记得什么？艾尔比？”诺莉问他。
“我回忆起了成长中的一些事情，我住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如果现在上帝亲自走下来，对我说我可以回家......”艾尔比盯着地面，又摇了摇头，“如果这是真的，我发誓在回去之前，我宁愿跟格里弗共处一段时间。”
“好吧，也许它们都不真实，艾尔比，也许格里弗血清是某种精神药物，会给你带来幻觉。”托马斯清楚自己的尝试不过是徒劳，他试图引导艾尔比，“药物......幻觉......”他摇摇头，“我怀疑我们还是必须逃离这地方。”
“是的，谢谢了，菜鸟，”艾尔比讽刺地说，“没有你鼓舞士气，我们都不知道需要那样去做。”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两个去找点儿吃的——艰难的禁闭已经过去了。”
纽特和珉豪坐在篝火旁，诺莉径直走过去。
“我不明白，我先前觉得你爱上她就已经不可理喻了。”纽特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叹息，“傻蛋，你们才认识两天，结果呢？你看起来像是下了要把命都交给她的决心。要我说，别轻易原谅她，反正我是接受不了我的女友对我有所隐瞒——”
“嘿！”
“你结束禁闭了。”珉豪转过头，动作迅速得几乎要扭断脖子。
“是啊。纽特，可以过来一下吗？”
“牢房好玩吗？”
“糟透了。迷宫怎么样，你有欣赏到悬崖的美景吗？”
“我们等会儿再讨论。”珉豪跳起来，他奔跑进厨房，弗莱潘发出一声怒吼。
纽特看了她一眼，把手插在腰间，又放进口袋里，他那两条胳膊就像零件错位似的，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早上实在是糟透了。”他说，嗓音沉静得有些怪异，“是吧？”
“没错。”诺莉把视线从他的左脚移向右脚，就是不肯看他。
“那我想我们到此结束了？”
“什么？”她抬起头，直视纽特的眼睛，仿佛他正像一只地鼠一样浑身□□。
“我是说，你和我，反正迟早得结束。”他被瞧得不安起来，诺莉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们早上吵架啊。”他不安地挠着头，试图捋顺后脑勺翘起的头发。
“纽特，你疯了吗？”
“什么？不，我没有。”他更加无所适从，“但你生气了，你早上冲我吼了。”
“我？没有，那没什么。”
可纽特不这么觉得，他脸上又显出那副神情来了——受害者、无辜、羔羊。该死的。
她轻轻叹息。“你有理由生气。”
“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说得对，我的确对你隐瞒了许多事情。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把你拖进了痛苦的深渊，所以对不起，我不常说这句话，因为通常没有任何用处。但我真的抱歉，我不应该说出那种话。”
纽特松开抱着的双臂，半信半疑地打量起她来。“好吧？”
“听着，我不是不想让你了解我，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好要怎么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它们在我心里已经堆积太久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处理它们。而且，你知道的，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通常不会花心思去了解我，所以——”
纽特走上前去，拉着她坐下，他的手热烘烘的，而她的则是冰凉。
“我不会强迫你的，诺莉，说不说这是你的自由。也许我是个傻瓜。也许我需要你正如你需要我一样。关于你的过去，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所以我们干脆跳过这个部分，不要去想它了。”
假装一切正常很难，但如果不只是她想这么做，这件事情似乎还能简单一些。
“那么，我们没有结束吗？”纽特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这似乎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至于诺莉的过去，他坚信，只要他还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敞开心扉，全身心地接纳他。
“你真可爱。”她笑起来，纽特也忍不住咧起嘴。“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吵架，吵过之后就算了，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看来我们已经步入成熟恋人行列了。”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膝盖。
“等一下，”纽特稍稍后撤，两人拉开一点距离，他垂下眼睛看着她的嘴唇，“我们算是恋人吗？”
“恐怕是这样。”
“那太好了。”他轻轻地说，吻上诺莉的嘴。
诺莉对于两人的关系产生出了极大的信心，这种恋爱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想想看，对方是一个初尝禁果的孩子，而她只需要稍加引导，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就能把这段关系维护好。
但这不意味着，她会肆意挥霍他的爱，只是说，在接受这种爱的同时，能够更加游刃有余。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引路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