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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天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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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熏香扑鼻。
楼卿皱眉,用衣袖掩住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迅速挥手打开窗户,将这股味道驱散出去。
“先生!”
还没转身,腰间就被一双手环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更多是厌恶。
他讨厌与人接触。
楼卿忍着耐心将少年推开,道:“作甚?”
少年道:“先生可算来了!我都要被烦死了!!”历千洵欲哭无泪,他指着桌上半人高的卷轴。
“先生!我要疯了!”
楼卿:“怎么不让下人帮您。”
历千洵:“他们说宦官不得干政!”
楼卿:“……他们骗您的……”
历千洵:“……”疯了疯了!他真的快被逼疯了!
“您不能这样啊先生!”他就差给楼卿跪下了,“您最近越来越敷衍了啊,您不能教一半不教了啊!”
“在下哪没教您了?”
“您都不帮我了!这些奏折屁大点的事都交上了!”
楼卿道:“这叫事无巨细。”
“你这是借口!”历千洵生气道,“你可知那群死,呸大臣都让我杀了你!”
楼卿慢慢走了两步:“嗯……我知道。”
“那还不管?”历千洵瞪眼看他,“真不怕我杀你?”
楼卿叹口气道:“你敢吗?小兔崽子?”
“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问你啊?”
楼卿无所谓一般摊手:“不知道,殿下您看着办。”
历千洵气的快冒烟了,见当事人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门口那人叫嚷起来:“还有这他妈是谁?怎么什么人都带过来!”
站在门口的虞娇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正思考怎么弄死这个未来“皇帝”的时候,楼卿侧身绕过历千洵对她道:“过来。”
虞娇:……
“干嘛?”
楼卿含笑:“你帮他把这东西处理了!”
虞娇顺着楼卿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那沓高高的卷子。
……你妈……身体健康……
“所以这是谁?”历千洵探出头。
楼卿:“新来的,当丫鬟使唤就成。”
历千洵还要说话,却见楼卿慢悠悠灭了香薰,道:“走吧,让我去会会各位前辈吧。”
他掐灭最后一丝火星,转身离去了。
“什么?你要怎么做?哎……等等我!!”
历千洵跟上了。
只留下虞娇一人,面对着半人高的卷轴了。
——
在寂静中,微弱的灯光映在楼卿身上。沉默里,历千洵注视着前方的背影,仿佛试图从他的步履间读懂一些隐藏的心思。
听说这人曾是琴师,如此看来也是弄臣,可历千洵看不透他。
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收自己为徒,莫名其妙把自己推上皇位……可偏偏为什么是自己?
他想不通。
“在想什么?”
盯着楼卿背影沉思的历千洵被吓了一大跳。
“没,没什么。”
楼卿侧头,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轻笑一声,道:”别多想,我这么帮你自是有我的用意,你只当是个交易便可。”
历千洵一愣:”什么?”
“我教你诗书,帮你成王。”楼卿道,“这是个交易。”
历千洵沉默半晌,继续问:“事成之后你要从我这里什么?金钱?地位?还是权利?”
他自嘲一笑。
“是权利吧。”
毕竟他这个废物最合适做傀儡了。怪不得那么多兄弟中独独选了自己。
……
“不。”
听到否定答案,历千洵抬起了头。只见红衣人继续说:“我不要权利,你当皇帝自己当。”
“那你……”
没等历千洵说完楼卿就打断了他:“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在下只求一个承诺。”
历千洵有些意外,这人莫不是抽风了。
“你说。”
“若日后有需要,您必须尽数帮我。”
楼卿道:“无论什么。”
没想到这么简单,历千洵顿时有些意外,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连忙说:“一言为定!”
楼卿一笑:“一言为定。”
这段对话完已经到了地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大臣们跪地磕头纳言的声音。
楼卿侧身行礼:“请吧,殿下。”
历千洵叹口气,对他说:“一会我该怎么做?”
楼卿:“只随本心。”
历千洵道:“那就随本心。”他轻轻走出,楼卿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历千洵的身影,默默露出一个笑来。
这笑说不上高兴还是欣慰,只透露出一股奇怪。
外面的大臣还在呼喊,可宫殿内却陷入了一片沉默。那呼喊声在这宁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历千洵一现身,群臣便开始吵闹。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人,名姓刘,曾为太傅。他见历千洵坐下,便开始纳谏。
“今先皇已去,余下殿下一人可谓天下之大事。尔等甘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愿殿下听尔等一言。”
历千洵端坐御座,俯视众臣,皱眉道:“有话直说。”
刘太傅继续说:“您久居深宫,不知外面之事。今虽登顶,却不知已被小人盯上。”
历千洵只想发笑,这不是明里暗里都在说自己年少粗鄙,这皇位来的不干净嘛。
谈话中,一片宁静,楼卿已经抬脚进来,宽袍轻拂,步履轻盈。
历千洵来了兴趣,问刘太傅:“那孤可害怕极了,您快些与我说说,孤好把这小人剥皮抽筋好好照顾一番。”
楼卿含笑,渡过来为历千洵沏茶。
众人皆安静几分,刚刚强硬的气势也被压了下去。
只听挨着刘太傅近的几个官员还在哆哆嗦嗦朝刘太傅使眼色。
刘太傅叩下去,道:“那小人就在殿下身侧,常伴君侧啊。”
这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等了半晌,无人搭话。楼卿还在悠闲的倒着茶。整个房间只听得见流水滴滴答答倒进茶杯里的声音。
历千洵故作惊恐:“太傅莫不是唬孤,孤身边亲近之人可只有楼先生。难道您的意思是先生要害我?”
刘太傅还未回答,却听见水声一滞。众人皆呼吸慢了三分。
“刘太傅的意思是指在下是那个卑鄙之人吗?”
刘太傅抬头,对上那双眼睛。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照得眼睛里泛着光芒,显得清澈明亮。
极美的一双眼。
难是刘太傅也怔了一瞬,直到旁边有人用手肘顶了顶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卑不亢道:“正是。”
“在昔日先帝统御天下之际,你曾以巧舌如簧,迷惑君心。在先帝殁时,尔曾同在场。今日新君登基,你又欲踌躇参与其事。”刘太傅又一磕头,“妄想依仗你那卑微的琴师身份,谋得太傅之位。请殿下三思而行,切莫让这个心腹大患留在身边啊!”
话毕,鸦雀无声。
历千洵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瞧着面前的楼卿,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一声笑打破了此般寂静。
“大人说笑了。”楼卿轻声说道,“卑职虽身份低微却也不比在座各位差上几分。你说我不配,你就配吗?”
刘太傅还没作答,楼卿却拍手称快:“好好好,你是名门望族,教导皇子,可你教出来的人,又有几个长命的?”
刘太傅骤然抬头,气的眼球突出:“尔乃奸邪之人,竟然在龙颜之前口出狂言!居心叵测,言辞毒蜀,实为罪莫大焉!我……”
话没说完,楼卿却快速掐断了他的声音:“口出狂言?”他喃喃着这个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呲一笑道:“在下说的可还有假?不知那日死在火里的是哪位大人的学生?”楼卿笑起来。
刘太傅额头上渗出汗珠,狠狠地盯着楼卿,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终于楼卿笑够了,一改语调:“大人这般说不出话来,可是被在下说中心事了?”
刘太傅嘴唇紧抿:道:“荒唐!我怎么可能……”
“还是说见我得储君喜爱,您不满意了,想要杀我灭口取而代之。”
楼卿思索着,听了会群臣的低语,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完这句话,他冲刘太傅笑起来:“我说的对吧。”
“满口胡言!先帝驾崩之际,众目睽睽之下,皆见你所为!尔岂亦欲加此嫌乎?
刘太傅当下立即驳斥,并且随即向周围的众人呼喊:“诸位观点如何?是否如此?”
立即有人应和。
“对啊对啊!”
“都看见了,是这人亲手杀的!他当时满身是血!”
……
坏了!历千洵心道,这可怎么办?莫不是真的是这人杀的父皇?
这下该如何保他?
正当历千洵不知所措之际,楼卿却冷哼一声。
“既都看见在下杀人了,那就来杀我吧。”
他转身朝向历千洵,询问道:“殿下作何想?也同他们一样要杀我么?”
历千洵不知怎么作答,却看见楼卿面色不变。
刘太傅还在呜嚎:“殿下,烦请将贼人处以枭首,以报还先帝遗恨。”
杂乱之中,历千洵看向了楼卿。那人微微仰起脸,眼中全是平静。
心下了然,他眉眼一横,当即下令:“来人,还不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人压下去!”
刘太傅当即愣住,当被押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大声叫喊着:“殿下!殿下!”他扣着地板,眼睛恶狠狠盯着楼卿。
“啊啊啊!今日殿下若不消除这些祸根,先帝所建的辉煌业绩迟早要亡啊!醒悟吧,殿下!”
楼卿已经走过来,他站在老人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刘太傅下巴微微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恶狠狠的话语充斥在空气中:“楼无言,你此阴谋之徒!汝必遭天谴!你——”
声音戛然而止,这场面连历千洵也惊了一惊。
楼卿凝望着老人垂下的头,慢悠悠道:“我讨厌别人骂我,特别是你这种废物。”
他满脸是血,扫视着群臣。良久,他含笑:“诸位还有什么不服吗?都说我杀人了,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朝廷上一片寂静,官员们纷纷缄默,偶尔有几个声音从喉间涌出,却又被无声地淹没了。
历千洵终于开口:“先生……您应也乏了。这人颇不识趣,脏了先生的手。”
楼卿轻拭面上殷红,恭身行礼:“愧对殿下,血染亵慢,应当受责。”
“不必了。”历千洵道,“先生下去歇歇吧。”
楼卿磕头。
“此事就此作罢。孤欲再闻到有关先生一丝一毫的谣言!”
历千洵默默离去,不留半分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