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千梦》玉关遥

13、入梦

　　花皖沁，这个名字一经脱口，那女鬼就停止了挣扎。
　　她抬眸盯着顾言呆了半晌，而后又像突然反应过来，嘶吼着朝顾言爬过去。
　　楼卿见状，立马收紧了捆住绸布。女鬼被收紧的绸布捆的不成样子，血肉横飞。但她没有停下，用断头支撑着身体往顾言那里挪。
　　楼卿还要收紧，顾言却冲他摇了摇手，说：“不必了，她奈何不了什么了，等会直接让启明天来解决便是。”
　　听顾言这么说，楼卿只好放手。感受到绸布放松，女鬼突然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顾言脚边。
　　顾言退后一步，手攀上腰间寒萧。虽然这东西现在被捆成这样，但是还是小心为好。
　　但女鬼却没有别的动作，趴在地上再也爬不动，血泪止不住的流。
　　顾言似听见那女鬼呢喃着什么，小心翼翼蹲了过去。
　　楼卿突然出声：“小心！”
　　顾言道：“我知道。”
　　女鬼见顾言蹲了下来，似是有些兴奋，身体颤动几下，口中的声音越发清晰。
　　“不是...$%@ ...我不是... ^O#$...是他... ...”
　　顾言从含糊不清的言语中只听见这么几个词。
　　什么意思？不是什么？
　　顾言心中有些烦躁，冲着女鬼说：“什么东西？”
　　女鬼浑身颤抖，但口中还是含糊不清。她拼命抬起来她的头，嘴巴张合，却只能发出嘶吼声，血泪留的更猛。
　　顾言拽起女鬼，想要听得更清，自己好像忽略的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紧缩眉头，脑中事物早已乱成一团，启府，花氏，花皖沁，嫁衣，贪污... ...顾言手指慢慢收紧，难道只是表面上一样吗？
　　“啪”一声，顾言从思绪里拖出身来。只见是楼卿合了扇子，站在月光下的他似是黑夜中的唯一明亮的光。
　　顾言扔开了女鬼，擦了把头上留下的血渍，自己不能过多的沉迷于这里。
　　他走向楼卿，冷冷说道：“你先前费劲心思拉我入局，恐怕不止想让我抓住她那么容易吧。”他眼中浮现戾气，走近了楼卿。
　　顾言抢过楼卿挡着脸的折扇，粗暴的扔在地上，对视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质问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楼卿任他拽着自己衣领，没有回答。他伸手抚上顾言脸颊，怜惜的擦去干涸的血迹。微微一笑，嘴角明明是向上扬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顾言眉头皱起，手指紧握衣领，虽暴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若是这人不想说，这么样也不会说的。
　　顾言咬了咬牙，倏的将楼卿狠摔在地上。
　　楼卿闷哼一声，忍着巨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洁白的衣袖沾满灰尘。
　　楼卿慢慢走到窗边，停止，对视。那是一双极为漆黑的眸子 ，身影隐在夜色里，背后苍白的月光显得他脸上的微笑更加诡异。这样的模样，分明是美艳的。
　　他笑出声来，眼中似有泪光，却说道：“我知道真相，我也可以让你知道。”勾起一缕发丝，撩到耳后。
　　“只是你敢知道吗？”
　　“若是现在将她扔给启氏那老东西，这事就完了，说不定他们一家子还会感谢你呢！”楼卿说着。
　　顾言看着他，似乎这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但又好像不是。
　　“我可以，我可以帮她。”
　　此话一出，楼卿的笑渐渐停了下来。他走到顾言身前，又是一副安静无辜模样，顾言都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什么。
　　“好。”楼卿柔声说着，伸手抚摸着顾言脸颊，眼神温柔的似要出水来。
　　但只有一瞬。
　　楼卿迅速收手，露出腕间银铃，严肃道：“世人皆知梦铃可使人入梦，却不知也可摄取记忆。”
　　顾言大概猜到了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只听着楼卿道：“所以如若你要寻找真相，我可以让你入梦回溯。”说到这里，楼卿指向瘫在地上的女鬼，道：“但前提是她得愿意。”
　　顾言想了想，语气坚定，说：“她应当愿意的。”
　　这时，女鬼似乎也是为了验证顾言的话，配合的抽动了一下，嘴中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如此。”楼卿嘴角上扬，露出了顾言从没见过的神色，说：“便可。”
　　楼卿苦笑道：“你还是这样，从来不会变。”
　　顾言正对着莫名其妙的话感到诧异，正要开口反驳，楼卿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既然你决定了，那便坐好，我来施法。”楼卿道：“暗号就用我的银铃。”
　　所谓暗号是为防止入梦者陷入梦中无法脱离，必不可少。最好是入梦者最熟悉的或者是最不可割舍的声音。
　　为什么是铃声，这一句顾言还没问出口，就看见楼卿已经开始设阵。只好原地盘腿坐下，心中暗骂这阴晴不定的人。
　　顾言闭上眼，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效果，以前自己只是听说过有些乐武有这样的能力，不知道真正实践起来是怎么样的。
　　虽然觉得楼卿这人心机深沉，唯恐是害自己的，但就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顾言就这样想着，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不对啊，我对这银铃声又不熟悉，万一没听见怎么办？
　　顾言心中一慌，连忙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条大街上，看来是已经入梦了，原来这么快的吗，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言舒展腰身，感觉非常好，之前受的伤也不见了。
　　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顾言突发奇想，他们能不能看见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言随意走到一个小贩面前，用手晃了晃。那人没反应，确认了看不见。顾言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顾言慢慢转过身，这宽阔无边的大道，这样要他怎么找，找谁，花皖沁吗？
　　就只看了几眼她变厉鬼的模样，还是断头的。先不说满脸是血，自己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疏忽了啊，入梦前没考虑清楚这一点。
　　顾言漫无目的的到处转着，心中感叹这大街是真的繁华。
　　“哎呀——”一声小孩惊呼从街尾传来，
　　顾言被吸引了注意，索性别人都看不见自己，反而还可以无事他们穿过去，很快就到了声音发出的地点。
　　入眼的是一群衣衫破旧的小男孩围着一个小女孩。
　　顾言心道：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下一秒，就听见那带头的男孩道：“你说你是花家大小姐？”
　　顾言扶额，看来真是。
　　一群小孩围绕着中间的小女孩。
　　顾言看着她，眼前的花皖沁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的样子，又白又软的脸蛋，一双圆润的杏眼，看上去就像一个软乎乎的小兔子。
　　“你是花家的？”带头的小男孩一脸嫌弃的质问。
　　小花皖沁懵懂的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眼角，看上去无不可怜。她弱声说着：“... ...嗯。”
　　许是不好意思，小花皖沁双手紧抓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虫。
　　一旁的另一个女孩看她这么个样子，嘲笑起来：“瞧她这么个样子，笑死人了！”
　　一群小孩子就跟着哄笑起来，顾言心道：当时花家应是名门望族才是，怎么会让嫡女被这样羞辱？
　　小花皖沁低下头，肩膀不停地耸动，顾言无法看清她的脸。
　　看着小花皖沁衣着也是华丽，与这群小孩简直是天差地别。顾言环顾四周，没有随从。
　　莫不是走丢了？
　　“我真的是花家的小姐！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小花皖沁突然喊起来。
　　虽说是吼，但也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与其他小孩相比，可谓是文静的不得了了。
　　顾言不禁扶额，自己小时候被这样欺负过吗？不知道，好像忘记了。
　　那小孩被“吼”了之后，楞了一瞬，随后生气的说：“你竟然敢吼我！”说着就扬起手来要打在花皖沁脸上。
　　不好，这么一张软软的脸，被打上可就不好看了，恐怕还要肿上许久。
　　顾言连忙想抓住那小孩，但手却从身体穿了过去，他才想起来自己不能碰到他们。
　　就在那巴掌要落在脸上的时候，一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击在那小孩手上。
　　她痛呼一声，捂着手心，扭头看着来人。
　　那个小男孩一脸严肃，可毕竟是个孩子，他圆润的脸庞和认真的表情形成了一种滑稽的对比。
　　顾言心中猜测，这不会就是他吧？
　　“何人在此喧哗？”那男孩说着。
　　那群小孩眼见吃了瘪，三两下就全散了。
　　男孩看见站在中间的小花皖沁，神情惊讶的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冲小花皖沁伸出手，道：“花小姐怎么在这里，您父亲找你都快把整个大街翻了。”
　　小花皖沁听他说话，觉得有些熟悉，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眼泪止不住的流。
　　“谢谢你，你认识我爹爹吗？”小花皖沁牵着男孩递过来的手，呜咽的说着。
　　男孩递过手帕，道：“当然，跟我来，我带你去找。”
　　听着要带自己去找爹爹，花皖沁破涕为笑，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男孩提小花皖沁擦着脸上泪花，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花皖沁任他替自己擦脸，牵着小手往前走的时候，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启君同。”男孩头也不回的说。
　　君同，真是个好名字。
　　小花皖沁握紧了热乎乎的手，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顾言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想道：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遇，竟然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这时顾言眼前视线突然模糊，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已展现出全然不同的景象。
　　眼前似是一处宅院，复古繁华。
　　顾言四处张望，却见一侍女匆匆跑来。顾言连忙抬手应挡，那侍女却直接穿了过去。
　　顾言又一次忘记了，此刻他已变成了灵魂，无法接触任何物体，无法触摸实体。
　　他跟随着那名侍女，直至她进入了一个小院子。刚打开门，她就兴奋地大声呼喊：“小姐，启公子来了！”
　　侍女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内，但怀揣的激动之情无法掩藏。
　　“小姐啊，小姐啊... ...”
　　背坐在梳妆台上的花皖沁身形颤抖了一下，道：“青青，气顺了再说话。”顾言听得出来，她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盖的喜悦之情。
　　青青喝了口水，歇上一会。就迫不急待的说：“小姐，启公子刚刚来啦！”
　　顿时，花皖沁站起来，因为起的太快，脚都在桌角那里绊了一下。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青青面前，眼睛里都是溢出来的喜悦。
　　她愉快笑起来，抓住青青的手，道：“真的啊？”
　　青青连忙说：“真的！”
　　花皖沁转身就要跑出门，却听见青青喊着：“等等小姐，您要不要换件衣服？”
　　花皖沁低头看着身上衣着，可谓朴素至极，甚至在用膳时沾染上了些许污渍。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见人，确实不太好看。
　　她连忙又跑了进房，边跑边喊：“快点，青青快来帮我！”
　　青青连忙跟了进去。
　　顾言猜测应是去换衣服，就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这怎么好意思跟进去？
　　看样子，这梦都是按照原主的记忆深刻的场景出现的，之前的少时帮助就应当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知这次是什么事？
　　这时，花皖沁已经走了出来，淡粉色华服裹身，外披白色纱衣。一头乌发垂在腰间，再配上那长眉杏眼，简直一个秀丽美人，与启府中的恐怖女鬼简直天差地别。
　　花皖沁直走出门，身后青青跑了过来，喊道：“等等小姐，还有这个。”
　　花皖沁停住了脚步，看着跑过来的青青，抱怨道：“怎么了？快点，万一启哥哥走了怎么办？”
　　青青面对花皖沁的抱怨也不害怕，走到她跟前，在额上贴了花钿。说：“好了，这样好看！”
　　花皖沁摸摸额上花钿，道：“好吧。”
　　这场景活脱脱像是一幅描绘着恋爱中的少女和朋友为她的婚姻担忧的画面。
　　顾言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两位少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言笑了笑，自己真的是路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