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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风 ...

  •   林昶上小学了。

      兰婶儿见林昶把学习放在心尖上,很是欣慰。

      她给林昶太奶家送去个护眼台灯,又在招待所院子内阴凉的地方安置了一张方形木桌。

      林昶选上少先队员,她给林昶换了张镇上淘来的二手学习桌。

      牛蛋和阿春排着队让林昶给系红领巾,报酬是从村口新开的小卖部买的两粒西瓜糖。

      日子如候鸟,随风来,随风去。又如麦子的颜色,随风变幻着,随风舞动了一茬又一茬。

      他像田间的野草,任凭风摧雨折,在不起眼的角落顽强生长着,年复一年,放肆奔跑。

      敏泽曾夹在他枕下的五千块钱红包,被手指摩挲得起了皱褶,烫金的浮雕被磨平,印刷的祝福语褪了色。

      敏泽送他的书,他到如今依然看不懂。

      他本以为,学会写字,就能窥探她的世界。

      于是他总是学校里最认真的那一个,翻烂了老教师的新华字典,抄写每晚的新闻联播。

      他相信老师是最博学的人,于是拿着敏泽给他的书去问。可是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读得懂晦涩的异邦文字。

      直到三年级时,学校来了两位年轻的支教老师。

      一个老师指着封面,有些磕磕绊绊地读到:“肉,肉满替……Romanticism?”

      “是romantic的,呃,名词吧?”

      “有道理。应该是浪漫主义。”老师鼓励道,“没事,这是英文,你上初中就会学了。”

      原来这就是电视里出现的英文啊。

      她的世界如此遥远,她的天地该有多么广阔。

      林昶虽然有敏泽的地址,皮老板也给他带来一盒子精美的明信片和邮票,但他一次信都没写过。

      用铅笔轻轻打了很多草稿,最后又全部擦掉。

      他怕自己烦扰到她。

      电话也没有理由打。

      倒是皮老板会告诉他一些敏泽的近况。

      “你姐姐现在上学很忙。不过上次她还问我,林昶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好好学习。”

      林昶挺胸仰头,期待皮老板的回答。

      “我说,林昶成绩很好,你不用担心。”

      ****
      其实他后来又见了敏泽一次,是他刚上一年级的寒假。

      和之前一样,先是来了几车行李,随后人才姗姗而来。

      林昶坐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在猎猎寒风中瑟缩着,遥遥望向汽车。

      然后,他跳下树奔跑。

      地上雪水残存,溅起来的脏污轻易刺穿了林昶身上薄薄的防护。

      停下后,他喘着气,风刀入喉,裂脏割腑,血腥味扩散。

      敏泽在和兰婶儿亲切热络地寒暄,司机递去年货和羽绒服。

      见到林昶,敏泽眼角的笑容淡了些许,添上几丝温情,招呼他过来,要给他介绍新朋友。

      半年未见,敏泽身边是另一批人。

      同行的几人皮囊光鲜,即使冬霜染红了他们的脸颊,依然精神焕发,生机蓬勃,眼神明亮,野心昭昭。

      村里人衣裳臃肿,总要把脖颈和手缩起来。

      或者像林昶,穿着轻便,脖颈通红,也毫无知觉一般,是因他整日野跑,被冻麻木了。

      外来者遍身绮罗,风光靓丽,是因羊绒貂皮一件顶五件。

      他们站在一起,像是割裂的平行时空。

      三个外国来客最为活泼,自来熟似的,见谁都要说一番蹩脚的中文。

      不到半小时,林昶已经得知,古铜肤色的男孩Koh是个ABS*,中文发音相对最标准。
      高个子白皮肤女孩Hilda说话像鞭炮开花,发音再诡异、语序再奇怪,挡不住她如火的热情和自信,语速飞快,抑扬顿挫。她从自己中文名为“李清照”,讲到家里某只小马是喝狗奶长大的。

      正说着,女孩眉眼一耷,捂着心口,就要流泪。

      一旁的红发绿眼男孩Julio及时打住:“可怜的Hilda,你要聊一些小笨友熟悉的话题。小笨友不是你的therapist(心理医师),请不要再讲狗妈妈去世的childhood trauma(童年创伤)。不是吗,Cynthia?”

      敏泽笑着耸肩。

      Julio发音不准,把林昶叫为“蔺杖”。好面子的他干脆称所有小孩为“小朋友”,小笨友。

      “Yeah good catch,Dr Strauss.**”
      Hilda收放自如,斜了一眼好为人师的Julio,冲敏泽比口型“white guy”。

      敏泽无声大笑,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

      林昶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对话也听个一知半解。

      他只觉得,自己成长得太慢,敏泽的世界无垠。

      因为不想被落下,他也咧嘴附和一个笑容。

      可惜,敏泽这次是和同学一起来考察学习的,公司派了经理陪同,出行多半有汽车坐,林昶没有理由跟去。

      他只能目送他们清晨离去,入夜归来。

      “林昶,药煎好了!”

      林昶条件反射般地回到厨房,脑袋还在出神,没戴手套就去掀药钵盖子。

      手指冻僵了,接触滚烫盖顶的一瞬间竟然无感,半秒后才烫得甩手。

      “啊。”

      林昶痛得轻喊。

      兰婶儿闻声而来,锤了一下林昶的背,拉着他冲冷水,心疼地用方言骂道:“发什么呆呢,手烫伤了都不知道?”

      “婶儿,今天有没有面条?”

      兰婶儿愣了下。林昶平时很少提请求。她第一反应是,林昶想妈妈爸爸了。

      她瞥了一眼窗口挂着的被煤炭熏得发黑的日历,惊觉今天似乎是小孩的农历生辰。而林景明人间蒸发了一样,已经三个月没来过电话了,唯一的痕迹是存折上每月按时增加的数字。

      她语气软了下来:“有,今天做肉丝烩面。余老板看样子晚上不来吃了,肉丝全给你。”

      林昶眨眨眼,嗯了声。

      他倒希望余老板能回来,肉丝什么的无所谓,哪怕分给其他几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年轻人。

      想这些没用。他戴上宽大而僵硬的手套,去给太奶送药。入冬了,太奶搬来了煤球较足的招待所,和兰家老人一起住。

      是夜,孤光如萤,村落已经入睡,林昶在一楼的小房间躺着发呆,等敏泽归来。

      打盹几次后,耳朵才敏锐地捕捉到汽车驶近的声音。

      他蒙着厚重的被褥,趴在窗口,欣喜地探头望去,越过杂乱的手机电筒光束,一眼看到了敏泽。

      他们看起来像喝了酒,开心地搂抱,压低声音大笑。

      林昶见敏泽和同伴拥抱、贴面吻,莫名地面红耳赤,不知他们为何对此习以为常。

      敏泽和同伴们告别,说要在院中醒醒酒。

      她仰头和二楼的伙伴挥手,随后关闭电筒,叹口气,摸出电子烟。

      黑暗中,敏泽依稀可辨的背影,在残月下如此落寞,仿佛有千斤的山压在她的肩头。

      林昶想起初见时,她说她在戒烟。

      半年过去,瘾很难戒吗?

      他或许见识不多,但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不免有些担心。

      因为她是他的家人,虽然不算熟。

      他想告诉敏泽,吸烟不好。还想告诉她,今天我又长大一岁,离你更近了。

      正想着,敏泽忽而转身,向他走来。

      林昶心一紧,身体缩回床榻。

      笃、笃。

      “昶昶,睡了吗?”

      敏泽声若蚊音,这个世界上只有林昶能听到。

      林昶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直直盯着漆黑中的天花板,压抑紧张情绪,随后缓缓起身,掀起被子。冷风侵袭,他披上棉袄,前去开门。

      咔哒。

      又是趁势灌入的寒气,而一块手机也伸到面前,屏幕上生日蛋糕的烛光闪到了林昶的眼睛。

      “生日快乐!”敏泽微微颔首,笑眯眯地轻声祝贺。

      “啊。”

      她竟然知道他的生日。

      林昶反应片刻,惊喜汹涌而来,他嘴唇微微颤动,不知是冻得还是感动得,只知眼睛被风吹得干涩。

      敏泽打个响指:“不请姐进去啊?”

      林昶赶紧拉开电灯,打开门,有些心虚地瞥一眼刚刚被拱乱的床铺。

      敏泽正要脱下羊绒大衣,又倒吸口冷气,摇摇头:“你的房间也太冷了,来我屋吧。”

      林昶站着不动。

      “走呗。”敏泽一昂头。

      饮酒后的敏泽的面部表情生动了许多,不再和往日一样清冷平淡。若无其他目的,她不习惯问别人意见。

      林昶也不习惯问原因。敏泽喊他走,他就披着棉袄趿着拖鞋跟在身后。

      敏泽的房间果然温暖明亮,地面上提前铺了绒毯,电暖风在两个角落烘烤着床铺,床铺看起来很厚实。

      林昶犹豫着要不要拖鞋进去,又担心自己的脚丫不如绒毯干净。

      而敏泽脱下皮靴,换上棉拖,直接踩在了绒毯上。

      “你等下,我还有双拖鞋,送你穿。”

      一双毛茸茸的棉拖,鞋面镶着两颗灰兔毛做的绒球。

      “换鞋进来,正好请你吃……算了,好像没什么可吃的,小孩也不能喝酒。”
      敏泽抱臂思考一番,瞥向正在充电的笔记本电脑:“玩游戏不?”

      林昶想想,点下头。

      “来,坐!”敏泽打开笔记本电脑,跳到床上。

      林昶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不知为何床铺热烘烘的,全身的血液都暖和起来。

      或许是醒酒未半,敏泽思维尤其跳跃。本来在搜索4399双人小游戏,又问林昶:“有Q/q号吗?”

      林昶摇摇头。

      敏泽满意地点点头,摆出一副要打仗的架势,雄赳赳道:“注册!”

      随即林昶被敏泽一把捞了过来,靠在软和的靠枕上,一种奇异的花香悠悠萦绕。

      林昶身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想陷入被褥,却不敢放肆,便绷直双腿,上半身端正挺着,满心崇拜地看敏泽手指在键盘上纷飞,屏幕闪过一个个色彩斑斓的画面。

      “Q/q号现在很流行的,比写信打电话方便得多。而且只要能上网,就可以随时随地联系到你想的人,不用花钱。”

      林昶眼中盛满期待。

      “不过呢,对方什么时候回复你就不一定了。得看对方有没有时间。或者有没有心情。”

      一直沉默的林昶发问:“什么意思?”

      “呃。就是说,即使你的消息发送成功了,可如果对方不想理你,那你就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敏泽打开一个页面,问:“你的专属Q/q号注册好了,改该昵称了。你想起个什么名字?”

      林昶犯了难。他不懂何为昵称。

      敏泽看出林昶在犹豫,便又迅速登上自己的□□号:“你可以参考我的,还有我一些同学的。网名而已,想叫什么叫什么。”

      联系人列表里的名字哗哗滑过,色彩缤纷的符号、头像,让林昶眼花缭乱。

      “可以叫林昶吗?”

      “可以是可以……但网络世界,信息安全很重要,还是不要泄露自己的隐私了。起个和自己名字相近的也行。”

      林昶似懂非懂,指向“特别关心”一栏的某个名字:“这个是路老板吗?”

      敏泽噗嗤一笑,看向浮夸而简短的名字“路少”。

      “是啊。不过不要学他,也不要学盛秋霜姐姐,太……艺术。你看罗历文哥哥的,‘历尽千帆’,朴实有内涵。个性签名也很有格调:‘文章天下事,得失寸心知’。虽然给人感觉很老气。”

      “姐姐,你的昵称是什么?”

      “我的?”敏泽点开自己的资料,“我的没什么意思,三个符号而已,太阳、月亮、星星。”

      “那这个签名是什么意思?”林昶手一指。

      “哦,这是拉丁语,‘carpe diem’,意思是‘seize the day’。中文大概指珍惜光阴,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林昶喃喃复诵。

      敏泽还在帮林昶想名字,看到自己的太阳符号,灵机一动:“昶昶,你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吗?”

      林昶茫然地摇摇头,答非所问:“兰婶儿说,是妈妈给我起的。”

      “你的名字很好啊。永日,寓意永远的太阳。你知道在地球最南端或最北端的某些地区,每年都要经历极夜,那时笼罩在黑暗中的人们就会期待,太阳快快升起;而极夜过后没多久,他们又迎来极昼,太阳永不坠落,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哦对,英国曾经还号称日不落帝国呢,可惜他们不懂汉字,不然可以直接改国号为‘昶’了。”
      敏泽罕见地眉飞色舞,随即语音温和:“昶昶,你的妈妈很爱你。”

      林昶眼眶湿热,垂眸。

      敏泽心中责怪自己,怎么好端端地非要提起林昶家人。于是故作轻松:“所以昶昶,你要勇敢地、快乐地长大。太阳会永远照亮你,你也要成为自己的太阳。”

      林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年纪尚小,不知“五味杂陈”这个词。

      “那姐姐,我也起名‘太阳’这个符号吧。”

      敏泽挑眉:“学我啊。”

      “没有!”林昶连忙辩解,“我……”

      敏泽没有追究,笑着帮他改了昵称,又道:“个性签名我就不干扰你了,等你长大些可以自己想。Peter……皮老板说,过完年后,大概四五月吧,度假村正式开幕,会给村小捐几台电脑,到时候你就可以上网,就可以登录Q/q号找我玩了。别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家内部消息。”

      林昶用力点点头。

      “姐姐,你还会来吗?”

      敏泽含糊其辞:“不敢说。我的命运不在我的手里。”

      林昶难过地垂下头。

      “别丧气了,今天你生日哎。我没法决定我来不来,但你可以好好学习,长大后来找我玩啊。”

      好好学习。

      林昶心想,要学习多好,才足够呢?要花多久,才能长大?

      嘣!

      林昶错愕地察觉,自己的脑门竟然被敏泽弹了一下。

      “来吧小孩,打两局游戏,烦恼的事明天睡醒再想吧。”

      敏泽的笑容清浅,透着难得的活泼与狡黠。

      林昶望着有些失神。

      她的笑容和她的足迹一样捉摸不定。

      明天,或后天,她就要走了。

      如何才能追上她的脚步?

      她就像一场风,在广阔的世间游荡徜徉。

      而自己是麦田里一棵树苗,兴许还没麦子或玉米高,只能在原地等待。

      要怪,就怪世界太大,自己太小。

      Carpe diem.

      林昶瞥到屏幕上弹下来的Q/q聊天框。

      那就享受当下吧,应该是这么理解。

      当心静下,五感被放大。

      靠枕的清香,和敏泽身上残存的巧克力烟中的香精味道,驱散了林昶的困惑。

      丝丝缕缕的愁绪被心尖涌上的一汩热流融化,林昶莞尔。

      ****
      后来,林昶再也没有见过敏泽。

      度假村开幕,纪录片公映,他被村小选中上台献花。

      锣鼓齐鸣,他按要求敬了少先队礼,与草长莺飞的麦田间那株参天桦树杳杳对望。

      越过喧闹的秧歌队,越过络绎不绝的人群,目光随着东南风吹去的方向,寻找太阳。

      游人南来北往,风呼啸,他在原地生长,静悄悄。

      村小的办公室添了三台灰白的电脑。

      他和几位老师一起,跟着年轻的大学生村官学习使用电脑,有时还比老师反应迅速。

      他学会了旁观唯一的好友,敏泽的Q/q空间。

      敏泽很少发表说说、日志,相册也空无一物。

      但林昶还是把敏泽仅有的八十几条说说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上网搜索图文中的信息。

      内容几乎都是旅游相关,譬如蒂卡波湖的蓝雪山、苏梅岛的粉海豚。

      之后几年,敏泽大多定位在美国,配图阿拉斯加的麋鹿、西海岸的火山。

      林昶沉浸于搜索,还下载了不少纪录片,就像在学地理。

      每次登录Q/q,林昶都期待不减地点入敏泽的空间,尽管他知道敏泽从不发自己的照片。

      结局定格在敏泽24岁生日那天。

      林昶特意拜托老师准许他看一会儿电脑。

      敏泽在蛋糕前许愿,双手第一次出境,无名指上是夺目的一颗戒指。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别人拍的。别人,自然是另一半戒指的主人。

      是和路老板吗?

      两百多的点赞和数不清的评论祝福,将原本空落落的空间挤得如同蚂蚁攻占了心房。

      路凌可能更换了名字,点赞评论中没发现他的身影。

      林昶怅然若失,不知何故。

      他反复关闭Q/q,又登录,打开聊天框,又闪退。

      Q/q空间再也没有更新,头像再没点亮过。

      皮老板也不再带来敏泽的消息,而是和他闲来多嘴一些余铮和余老太太的家事。

      林昶对他人的隐私八卦不感兴趣,可皮老板却像话痨鬼上身,非要讲什么余老太太认养了干女儿啊,余铮行事作风多犀利可怖,甚至盛秋霜和罗历文因何吵架、路氏老头的风流韵事等等。

      他想,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年与时驰,林昶去镇上读初中。

      同学问他要Q/q号,他说没有。拉他进班群,他说没空。

      他只知要好好学习。

      可他月末放学回招待所后,打开新添置的电脑,还是登上了Q/q。

      空空如也。

      就像短暂拥有过的母亲父亲一样,敏泽还是从他的生活淡去。

      难道村口闲话,他命中孤煞,是真的?

      可她说,“我向来不信克不克那一套。所以林昶,你也别信。”

      因为他是她的家人。

      家人,终将会渐行渐远、各走各路吗?

      就像兰姑婚后搬走了,牛蛋初中辍学去混社会,阿春的父亲工伤离世,阿春母女丢下田宅,远赴南方。

      而他刚考入市一中的深秋,太奶奶去世了。

      天空灰白,如翻肚皮的鱼,阳光被死鱼淹没,泛滥一圈圈阴郁的残云,那是鱼挣扎求生的印迹。

      桦树老迈,树皮的瘢痕狰狞。

      出殡的队伍不长,绕过熙攘的游客,行至坟头,人声寥落。

      鉴于环保要求,如今纸扎也不可焚烧了。

      只有香烟杳杳如流霭,气味呛人。

      瘦高的林昶独自守孝几天,眼中浮光疲惫。

      太奶奶去世突然,他们根本不知如何联络林景明。

      几经辗转联系到了正在国外出差的皮老板,又没了下文。

      林昶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抹去额角沾染的土砾。血丝渗出,叫嚣秋风。

      “解脱了,没受罪,寿终正寝。”

      兰婶儿抹去眼泪,拍拍林昶。

      林昶心里没起太大波澜。

      是啊,解脱了。

      他仰头想要直视太阳,太阳却仍躲在云层后。

      他戏谑地自我嘲笑,转身准备回家,瞥见不远处一辆黑色大车停驻,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

      田垄小路不好走,她虽风衣配运动鞋,还是被土疙瘩绊了一下。

      林昶心想,游客只知来此拍照打卡,不知麦田生活。

      他正要高声劝阻,这边接近坟地,路途坎坷,游客心有忌讳的话别勉强。

      又怕游客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影响了莺村百姓的生意,便转身要走。

      可当他转身的一刹,他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待他眯眼看清来人的面貌后,秋风惊愕,将他困在原地,只等女子缓缓走近。

      “对不起,我来迟了。”

      女子有些气喘,眸光恬淡。

      林昶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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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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