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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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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申七十二年寿宴，自称不喜奢华，于是在自己家别墅里一切从简。林家老爷夫人都是做学术起家，生意虽说做得不算大，但书香门第的名声在外久了，难免各界都与其攀上几分关系，也算侧面光耀自己。
蜿蜒的石板小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交。随着小路的延伸，尽头便是林家那座古朴端庄的别墅，一扇巨大的铜制门后，暗红色琉璃瓦屋顶与白壁相映成趣，精致的木雕和石雕舒朗交错。
寿宴开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降临，别墅的花园里燃起了数盏灯火，隔窗遥望，如同繁星点点。屋内餐厅，两侧是装点了些许颜色古朴的布艺装饰与瓷器的嵌入橱柜，墙壁上挂着精美的水墨画。十余人围坐圆桌旁，说说笑笑。林申位居主座，林家两个儿子相伴左右，妻女渐次排座，川渡云则坐在远端，低头沉默地吃着盘中菜肴。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林申并不喜欢女儿林稚非——也就是川渡云的母亲——林申也一连不怎么待见川渡云。何况母亲已经病逝十余年，川渡云后来也出国留学，很少有机会再来。仔细算算，川渡云已经有五年没见母亲的家人。
林老爷子两个儿子没有遗传他年轻时秀气的长相，更像林夫人那样浓郁大气。而林申则生得线条柔和，他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清高之气，气质儒雅而内敛，无论是行走、坐立，皆从容不迫。如果注意观察就会发现，林申的面容虽早已不复青春，却还是跟川渡云惊人般相似。
川渡云生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线条柔和，皮肤白皙细腻，泛着淡淡的红润。眉毛修长而柔和，鼻梁挺直而优雅，尤其那双清澈的浅棕色圆眼，像极了他的母亲，甚至更加晶莹剔透、纯真无邪。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不仅动人，更有常人无法侵扰的坚定宁静。
重外孙女前来贺寿，她今年不过四五岁，生得娇嫩可爱，口齿清晰，一声声“老爷爷”喊得林申如沐春风。现在可爱的小姑娘又钻到林申怀里，毫不怯场，朗声说着生日助词。
林申被这可爱的重外孙女逗得捧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朗声道：“老爷爷今天高兴，谁都不能带走我的小宝贝儿！今天都不走了，我们都陪着你玩好不好？”
看着重外孙女兴高采烈连连答应，林申笑意更浓，立刻吩咐叫人去安排。
川渡云远远站在一旁，侧耳一听，自己幼时借住此处时那间房屋已经被分配给他人，自觉是林申对自己无形的拒绝，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向一家人告别之后，他又单独来到了林申面前，微微俯身，柔声同他道：“外公，我还有点事情，今晚先回自己那里住了。……这是我给您选的礼物，您有空看看您喜不喜欢。”
他在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包着手工羊皮小袋子的宝石，放到了林老爷子座位旁与之齐高的小茶桌上。因为拿不准外公打算把它用在何处，所以川渡云没直接给他成品，而是找人打磨加工，做成了方便镶嵌的形状。
林申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宝石后低头了喝口茶，嘴角添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好，放这吧。……一个人住，多留心多注意。”
川渡云听见林申关切，抿嘴笑了笑，又添了几句关心话才缓步离开。他走后，林申望着那柔软的羊皮袋，没有打开，而是顺手放在了会客厅茶几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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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从天边翻涌，径直而来。
一人高的野草在热浪里匍匐，血液与腐尸混合，发酵成令人作呕的腥臭，一路踩着漆黑的骸骨凝固着暗红的血液，几乎是盲摸着向前爬去。
他要逃。无论如何。
明明是鲜活的肌肉，硬朗的面庞，都变成了刀斧下破碎飞溅的血浆，针剂下暴突的青乌血管破裂，皮肤覆盖的红色血肉暴露于空气，散落一地的指甲和牙齿，还有成块的、被头发绞紧的头皮。
那一切历历在目。男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酸水吞回肚里。
如果不想让他的魂魄在此永不瞑目，如果自己还想想看到浓烟尽头的光明。
可鲜血蔓延成脉络，野火烧尽了原野，四下起伏的热浪之中，无数枯朽凋零的头颅堆成山岗，不甘的白色瞳孔一齐望向他。
信仰的旗帜被撕碎，烧成灰烬，散落四野。
所有感知被滚烫的温度击破践踏，仅存的认知唤醒痛觉，唤醒剧烈的痉挛与滚烫交织迂回，剥夺他的理智，将他反复凌迟。
眼前看不清任何一处完整的轮廓。
“……醒……醒醒……”
昏暗之中，有人对他呼喊。
破碎的血腥气断断续续，他感受到全身剧烈撕扯与疼痛。
他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在衰弱的感官中无限放大，再萦绕、往复。每一次吞吐氧气都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与感知。
最终面前人渺远的呼喊也一点点消失。
世界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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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川渡云正色，附身轻摇躺椅上的男人。
江尘野埋在报纸后头的眼缓缓睁开。彼时他一身冷汗，捏着扶手的双臂在衣料下青筋暴起。在他差点出手的前一刻，胡同的嘈杂熙攘让他一点点回了神。
拿掉报纸，坐起身，江尘野对上川渡云白皙瘦削的脸庞。
“……”
与此同时，川渡云不甚自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碰过他的手，清了清嗓子。心里暗想，里面身材明明这么有料，还偏偏在外面套个大马褂，真真是暴殄天物。
转视江尘野的眼睛：乌黑深邃，没有一丝波澜。左眼外有一道似有若无疤痕。
江尘野从睡梦中清醒之后火速定下神来，环顾四周，而后他转身笑盈盈地朝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生意人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呢？我陪您看——”
江尘野的的声音低哑，全然不似自己一开始想象中那样青春。
江尘野的脸很有辨识度，因为长了一张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凌厉的脸，那种尖锐的锋芒不自觉地让人想起少年的傲骨。所以即使仔细去看他的脸已经不再年轻，但是还是会让人生出他年纪偏小的错觉。
川渡云问他：“你还记得我吗？我前几天来过的。”
江尘野点头：“小爷眼光独到、出手阔绰，我自然记得。”
“上次我在这买了一块瓷松，很好看，这次来是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类似的玩意儿。”
“小爷好品味！”江尘野请他往里去，“您到里面来选选，这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您肯定满意。”
江尘野贴身在川渡云斜后走，进门之前给屋里正忙着擦桌子的秦昭抛去个眼神。
秦昭心领神会，顺手点一根烟出门看摊子去了。
室内昏暗，江尘野摘了墨镜，又为他开了一盏小灯，站在矮柜后看他饶有兴趣地附身观察，自己静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前几天江尘野清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用的那张副卡，推测这位应该是川家小少爷。小少爷生了一张秀气瘦削的鹅蛋脸，鼻梁细弯，睫毛细密，细窄的银色金属眼镜下是一双微微下垂的圆眼，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此时因为专注而抿紧，更加泛白。
他认真地伏案观察玩物时，垂坠的面料下隐约露出白皙的颈部，不时抬头问问题，轮廓逆着光散发淡淡光辉。川渡云一边听他的回答一边频频点头，目光轻跃，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脸颊因为燥热散发出的红晕，不过反而衬托了他原本就白皙的肤色。
而江尘野自始至终挂着恰如其分的笑，不会显得不耐烦，却也不会过分热情。
看着川渡云饶有兴致地一件件把玩观摩，江尘野得空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动身去L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