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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58 乌枭 ...

  •   殿中又聊起绣样烹茶之艺来,谢明瑛听得实在无聊。

      不知是谁说起上个月京中哪家小姐嫁给了良人,感叹之余,又有人不要命地问向她:“听说贵府要与那累世簪缨的萧氏大族联姻,不知是真是假?”

      谢明瑛摸着玉坠子的动作停下了,她克制着没在众人注视下去瞧李文澜的脸色,只道:“是真的,请帖不日就会送到各位府上,届时还望各位光临寒舍。”

      一时间,有人道贺,有人赞叹那南郡萧氏豪族威望,甚至还有人问及谢明琅的婚娶情况,颇有与谢府再结姻亲的架势,谢明瑛都一一应答。

      最后再去看李文澜时,只见她低头把玩荷包上的穗子,不言不语,是失了兴致。

      正要叫散了,殿外照进来的光亮忽然一暗,从外头快速踏进来一个人影,却在抬头时立在门口不动。

      李恒只听外头人说了声李文澜在这里,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且是一屋子的年轻女子,一时尴尬地立在原地。

      谢明瑛想叫他,李文澜却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这小子最近脾气古怪不定,前几日闹着要出宫还跟母后顶了嘴,你也别管他,且看他自己应付。”

      谢明瑛便不说话了,低头端茶来抿。

      这不是她不想解围,是你亲姐姐不让。

      在座的都逆着光,从愣神里缓过来,瞧清楚是谁后才又起身行礼。

      李恒数日未见谢明瑛,肚子里本也有气,原想进来就撂脸子,等着谢明瑛主动来逗他,他心里舒爽了再给几分面子,眼下人多,却撂不开了,立在原处不知道说什么,想退出去又怕被女孩们耻笑,慢慢地,一张脸竟微微涨红了起来。

      他不住去瞥坐榻上的两个人,她们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直到左前侧传来一声轻浅的叫唤,他顺声看去,是个有些面熟却叫不上名的女孩。

      张莺莺拧着帕子,也不管近旁看过来的鄙夷,再次投以娇俏一笑:“五殿下可是有事?”

      如竭泽之鱼忽得甘霖,李恒躁气稍解,才想起来叫屈膝行礼的人都起身。

      他轻咳了两声,道:“南苑御场的比试正酣,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这一屋子的大家闺秀哪里喜欢去跑马场,一个个都互相瞧着,又觉得不好驳了五殿下面子,只等有个人起头。

      却也真有起头之人,正是刚刚提醒李恒的张莺莺,她虽不习骑射,却素爱热闹。在殿中坐了这么久也闷了,便想要去宫里的御场看看,她长这么大,别说去御场,就连皇宫也没进过几次。

      见张莺莺应了,剩余的也有想瞧热闹的,也都收了矜持,应和着想去。

      李文澜情绪不佳,谢明瑛便索性叫她们自去了。

      小姐们退出,李恒却落在最后,等人都走尽了,又折回来,一屁股坐在离谢明瑛最近的圈椅上。

      殿中只剩下浣纹几个贴身伺候的,谢明瑛便没再忍话,笑道:“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去南苑御场?”

      李恒还没说话,李文澜嗤笑道:“想叫去的没去,他怎肯?”

      被戳中了心思,李恒腾地站起来,怒瞪着李文澜。

      谢明瑛知道他是来找她俩,就想逗他一回,却没想到他倒气起来了。平日里都是她占便宜,他吃亏的多,今日好言一回也算不得什么,就下了榻想去拉他到身侧来坐,李恒却像根杆子似的定在原地不动。

      这小子好似又长高了许多,力气也大了,和脾气一样见长。

      “罢了,不如我们去南苑赛马?”

      这话问向的是李文澜,眼色却瞟向李恒。

      李文澜自己待着也无趣,也不看李恒,拉着谢明瑛回宫去换衣服。

      出来时,仍见李恒在宫门外等着,人走在前,他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

      谢明瑛撇头正与李文澜视线撞上,没忍住笑了。

      “我料得可准?他指定不会一个人先去。”李文澜附在她耳边。

      到了南苑御场,各家公子小姐们已上了望台,要入场子的都在马厩前整备。李文澜拂了礼,三人便去了马厩前。

      李悯的黑鬃马早已被洗得发亮,这马烈性,出自北敕蛮族,等闲人难以接近,是以李悯常常亲自洗马喂马,驯得得心应手。

      李恒和李文澜离得远远的,谢明瑛上前和几位要上场的皇子见礼。

      李悯扯着缰绳道:“你来得晚,马厩里那些温驯的都叫人挑走了,叫阿恒把他那匹牵给你,也是一匹银鬃。”

      李恒的那匹虽也是胡种良马,却是经过专人驯养后才落到他手上,早已失了野性。

      她的银鬃可是爷爷给她挑选,她自己驯化的,除开灵气通人外,从矫健的四肢前后蹄到水光鬃毛和勃发的腰背,无不昭示蛮族的野性,京城中若有能相较的也不多了。

      眼前的这匹黑鬃算得上一匹。

      李悯见她不说话,只盯着他身旁的马瞧,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乌枭性猛难控,否则便让给你了。”

      谢明瑛收回目光:“怎敢夺殿下的爱马。”

      本也没打算真要他让马,只是乌枭甚是威武,她见了多回却无缘近观,一时打量住了。

      “不知可容我僭越摸上一回?”骑不了,摸一摸也是好的。

      李悯低眉时瞧见李恒往马厩去了,手下紧了紧缰绳,答了句“好”。

      谢明瑛便乐滋滋地上手了。

      马首高昂,见人靠近,打了两个响鼻。

      她顺利地靠近乌枭,它被李悯勒着,有些不耐地晃着脑袋,乌黑的眼瞳映着静默的人影。

      周围嘈杂,她在等它习惯她在身侧。

      李恒牵着那匹毛色纯正,净白如雪的银鬃出来时,谢明瑛正缓缓伸出手,刚刚瓦解一点的不快立时涌上心头,她竟要用二哥的乌枭!

      “阿瑛!”

      在人马围聚的场子里,这一声乍然而起的高呼,人闻之不觉骤响,却能激起烈性马儿的一蹄暴起。

      烈马嘶鸣一声,前蹄立即不受控地蹬了起来,朝她这侧踢来。

      谢明瑛没时间去看声源,立即反应过来弹开了数尺远。她也是骑马之人,知道危险,脑海中随时绷着一根绳,做好了闪退的准备。

      没等她站稳,立即有饲马的内官上前一同控制住了乌枭,再有李悯当机立断一番安抚,才算稳住了。

      她瞪了眼呆住的李恒,再去看乌枭的情况,却瞧见缰绳内侧一抹不大明显的红色印记。

      刚刚是李悯在乌枭抬蹄时硬生生拽住了缰绳,才缓住了落蹄的趋势。

      李悯却一言不发地背了手,神色平静地望去别处。

      谢明瑛模糊地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时的李悯还没有现在的李恒大,他是姑母第一个孩子,她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和李文澜一起喊他二哥哥,那时他似乎也是会笑的。

      但那年冬天他得了天花,病得十分厉害,没日没夜地烧,还说胡话,姑母哭得也病倒了,连太医都说听天命了,满宫上下尽是哀戚。

      李文澜和李恒尤不知什么是听天命,但谢明瑛知道那是件极不好的事。她已初学了些功夫,会翻窗了,便应了李文澜的嘱托偷偷去看他。

      内殿里整日整夜地燃着烛火,宫人却都眯了过去。

      她并没有看到他,只是隔着纱帘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哥哥,床榻上的人忽然着了梦魇一般惊坐了起来,声音沉得不像个少年,却像被油锅煎过的尖叫厉鬼,暴躁地喊着:“不是哥哥!我没有哥哥!”

      她顿时闭了嘴。

      宫人被吓醒了,见到她在这里,就要来拉她出去。

      谢明瑛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管不得太医说的天花会传染,便要去掀开纱帘去瞧他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她还没碰到帘子,后面的影子便急速地翻滚到了床榻的里侧,声音又恢复了少年人的清醒:“别看我,我很好,你别看我......”

      宫人见他醒了,一时大喜,即刻吩咐了人去请太医,一边又把谢明瑛拉了出去。

      其实,她已将那日的情形忘得差不多了,隐约只记得他让她别叫哥哥,后来他的病好了,人也变了。

      她听李文澜偷偷说过,那场天花在李悯的身上留下了许多难以消去的痕迹,他却从来不叫太医医治,也是从那以后,皇姑父也好一阵子不喜欢他的沉默寡言。

      眼前人的模样却叫她想起了这一茬。

      伤口不及时处理是会留疤的,这一点,谢明瑛自己再清楚不过。

      乌枭被牵回了马厩里,谢明瑛同李文澜说了声,便跟着去了御场旁供人休憩的小殿。

      “阿瑛......”

      李恒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不敢大声,只在她从身旁经过时低声唤了句,可谢明瑛这回却没有理他。

      他有些不安,丢了缰绳要追过去,前面的人却头也没回地扔了一句:“别跟着我。”

      直到人走远了,他自己又懊恼起来。

      凭什么她不让跟就不跟,纵然他有错,但他也是皇子啊。

      一咬牙,也不管随侍的劝说,趁着李文澜没注意,离了人群。

      小殿中,李悯屏退了左右,刚坐下去瞧掌心那道被缰绳磨得深见血肉的口子,便如期地看见谢明瑛推门进了来。

      他手掌轻握垂下。

      谢明瑛却直直地走到他跟前,从袖口里掏了一只小玉瓶来:“这是我随身带的伤药,虽不济事,好歹能止一止流血,殿下先用着,我再去找人要一些金疮药,不会叫人知道。”

      李悯望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过。

      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冒犯他。他因她受伤,先前又多次有恩于她,她却一次也未报答,只希望别着了他的痛处。

      刚这么想着,李悯却看着她,翻开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落了一滴下来,他却没什么反应。

      谢明瑛皱眉。

      “替我上药吧。”他从案几后找出为御场上受伤之人备好的金疮药,递给她。

      小殿里清冷,随侍也不知为何没有跟进来。

      不过上个药而已,不是什么难事,她也不是没给李恒上过药。

      谢明瑛见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抗拒,总算歇了口气。

      他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她只好蹲下身,打开了药瓶。

      李悯的手掌宽厚,细看了才发现掌心指腹上皆有薄薄的茧子和浅淡的伤口,谢明瑛想着大约是勤勉辛劳所致,又不喜示弱与外人,养尊处优的皇子竟也这般顿挫。

      她细细地替他抹药,却看不见头顶的人从她低下头开始便没移开的目光,渐渐地,原本冷寒的眼里染上了一层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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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058 乌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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