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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0 夜访四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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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盈满,下过雨后的天鲜有薄云。
谢明瑛穿好衣服踏出了院子,夜风一吹,脑中清醒了几分,晴露怕她凉着,翻出了一件斗篷给她披着。
及至谢平镜的院子,远远地越过院墙看早熄了灯,晴霜上去敲门,半晌,屋子才亮起来。
侍女兰伊开的门。
“兰伊姐姐,姑娘要见四爷......”
谢明瑛脑袋又开始昏沉,她怕还没见到谢平镜就厥过去了,没等晴霜把话说完,一把抽出被扶着的胳膊,提了裙角自己便直往正屋里闯。
“哎,姑娘......”
凭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闷头到了正屋,正打算推门进去,屋门却从里面开了,谢明瑛猝不及防,一脑袋撞在一片滚烫的胸膛上,屋子里的人也虚弱的很,受着冲力顺势倒坐在地上。
晴霜等人刚到门口,便瞧见两个面对面坐在地上的人,一个捂着脑袋,一个捂着胸口低低地哀嚎着。
“谢明瑛你......”
谢明瑛觉得脑袋里淋的雨水被这么一撞,成了浆糊。
“我有事跟你说......”
谢平镜没什么力气,干脆坐在地上没动,捂着胸口,问道:“什么事啊?”
谢明瑛坐在门口朝外面挥了挥手,晴霜犹疑一下,还是合上了门,拉着兰伊走远了,却也不敢走太远,怕屋子里两个人随时厥过去。
门内,地上坐着两个气若游丝的病患。
静默。
“到底什么事?”
谢明瑛极力思考着,她背靠在门上,仰头盯着桌上晃动不停的烛火,直到它平静下来:“那个香,我好像闻到过。”
谢平镜不明所以。
空间里余下呼吸声片刻。
“那个掌柜。”她眼睛一亮。
谢平镜瞳孔收缩了一阵,他身后就是桌案,烛光洒在头顶,略低下头便看不见神色。
“嗯,我知道。”
“不是,你不知道。”谢明瑛突然撑起身子,朝他爬过来,双颊因发烧而通红,额头上隐有细密的汗珠,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能拧成绳,嘴里嘀嘀咕咕,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那个掌柜,他今天去了林晏家中,他有问题!”
谢平镜不动声色,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他今天也在,只问:“什么问题?”
他刚问完。
“我知道了。”谢明瑛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轻轻道,“我觉得他应该是宫中的内侍。”
谢平镜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紧,他和阿行两个人检查了那掌柜身上的身外之物,甚至扒了外衣查看胎记印记等,并没有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何指向性的特征,只是他没有扒人亵裤的习惯,便将尸体交给了敬伯,这会不知道是埋了还是烧了。
“你怎么知道?”
谢明瑛也不能十分肯定,宫中内侍虽平日里看着与正常男子无异,但是她常在宫中行走,大约知道有好些内侍私下里行为举止阴柔,好弄些花香脂粉一类的。今儿个是茉莉香,明儿个是栀子花香。内侍之中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流行些时节下的香粉。
这些内侍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搞这些,但是身上多少会残留些气味。即便常人闻不见,但是谢明瑛对这些味道太过敏感,即便似有若无,也会离远些。
那天在祝春茶楼闻到的气味,她便觉得不似茶香,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当是个人的爱好罢了。
如今回想起来,第一次在蜜香铺子门口瞧见那掌柜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捻指叉腰的行为倒正好贴合了,只是那掌柜的还是谨慎的,只下意识地流露了一瞬,后来在茶楼中再见到时便与常人无异。
谢明瑛脑中混沌,啰啰嗦嗦地拣着想到的说,大致的意思便是她在那掌柜的身上闻到的花香味正是前些日子宫中内侍间流行的茉莉花香,且他今天去了林晏家中。
她不知道这掌柜是今日死的人还是林晏的帮凶,但是他混在谢平镜的茶楼中,定然有所图谋!
谢平镜低着头,看不清脸,谢明瑛不知道他是在思索还是昏过去了。
忽然他低声笑起来。
“我的好侄女,承你个情,是四叔有所疏漏,不过......”
谢明瑛说完一堆话,脑袋里大约真的只剩下浆糊了,一晃,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以后可不许深更半夜,乱闯男人的屋子。”
“什么?”
她凑过头去听,突然觉得上半身好重,一个没撑住往前倒去,脑袋里的浆糊终于糊住了五识。
谢平镜眼角抽搐着接住了她,以免她的脸直接与冰凉的地面亲密接触。
“兰伊,兰柯!”
晴霜,晴露跟着推门进来。
兰柯一眼便瞧见地上虚弱的人正扶住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当即便要接过来。
谢平镜止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兰柯折身离开了屋子。
其余人叫大夫的叫大夫,来扶人的扶人,忙作一团。
因着请大夫,半夜里府中上下都点了灯,各屋里都来看过一回,只等大夫说病人已经安好且睡着了,才放心地各自回房。
......
夏日每下一场雨,便又热几分。
谢明瑛烧了整整一夜,身子有些发虚,躺在榻上又闷得很,晴露便将小池边,亭子的帷帐放了下来,内置一美人榻,供她躺卧,既消解暑气,又不至于吹风受凉。
着了院子里的下人做事都静悄悄的,不可扰了病人。
谢明瑛喝了药,听着小池里水流淙淙,浅浅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有脚步声重重地踏进了院子,许是晴露使了眼色,脚步声便轻了下来,她的眼皮太重,也不想睁眼,只将毯子往上拉了拉。
有人在低语,问询她的病情,窸窸窣窣的。
她干脆不睡了,哑着嗓子问:“谁来了?”
外头话一顿,影子倒映在帷帐上,接着影子消失,帷帐掀开了一角。
“你醒了?”
谢明瑛眯着眼看那处,竟是李恒!
“你怎么来了?”
李恒也不压着嗓音了,掀了帷帐便进来:“天气闷着,实是无趣,你近些日子也不进宫来,我便求了二哥一同来找你玩,谁知你竟病得这般不巧。”
说着,晴露也从帷帐外进来,却没看到李悯。
“二殿下呢?”
“二哥去见外祖父了,稍后便来。”
谢明瑛往后瞅了瞅,还好文澜没有来。
“你怎不去?”
李恒耸肩:“二哥叫我先来的,我晚点去,外祖父也不会怪我的。”
谢明瑛低了眼帘一瞬,也就这家伙心大。
*
书房内,寒光毕现的甲胄铁衣矗立在一隅,谢桢站在博古架前擦拭着一柄旧剑。
李悯闲坐于八仙椅,不疾不徐地品着一盏龙井。
茶盏起落间,他轻轻开口:“外祖父还没有想好吗?”
静默了片刻,谢桢道:“我老了,只想谢家平安。”
“外祖父确实是老了,当年辅佐皇祖父立下大虞基业时何其凶险,可想过谢家平安?”
“正因未想过,谢家才为大虞献了三将,如今只换个家门平安。”谢桢道。
沉默。
谢桢忽又道:“大殿下仁厚,殿下与他一同长大,当真能不顾往日情分?”
李悯豁然起身,直直地看着谢桢的背影:“外祖父,苏映一直都是李恪的人,您知道吗?”
谢桢擦拭着剑的手倏然停下。
他虽常在营中,朝堂上的事却一清二楚,苏映刚举荐了谢平钧协助大皇子审查西南门一案,若苏映是大皇子的一党,此举便不是平衡党争之举,而是另有阴谋。
同室操戈率先挑起的是大皇子,这是圣上想看到的吗?
李悯见他不语,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秦克初已经得了城防营统领的职,外祖父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推门出去了。
那壶上好的茶叶静静地沉了底,阳光透过窗纸,将那具棱角锋利如刃的甲胄映射得愈发斜长魁梧,角落里苍松般的背影也未动分毫。
李悯离开书房,便去了揽月庭。
揽月庭内栽的都是寻常的常青树,不见一株艳色,即便是东隅的池塘边也只栽了几丛湘妃竹,清新别致。
亭中传来二人谈笑声,竹叶随风细响,如丝如缕,帷帐在塘风中微微鼓动。微露一角,便见美人榻上的少女素容浅笑,衣袖堆在肘处,玉肌雪肤,虽生着病,但中和了往日里太阳一般的热烈生气,真如月色皎皎。这揽月庭无任何花卉,却又何需花色点缀。
回忆起来,那个幼时会叫着二哥哥的女孩也要及笄了。只是那时她对他毫无芥蒂,和对如今的老五一样。
他知道,变的是他,才会叫她渐渐对他生疏起来,连二哥哥也不叫了。
“阿恒!”在谢明瑛看到他之前,他率先出声,“出来。”
李恒背对着,被这一声唤得一激灵,起身望着他兄长,不知犯了何错。
“二殿下来了。”谢明瑛瞧见站在亭下的李悯,便要起身。
李悯当即摆摆手,示意她别动:“是我们吵着你休息了。”
谢明瑛领会他的意思,是在呵斥李恒不该入帷帐,没有礼数,便道:“此处又不是我的闺房,晴露也在,五殿下在此,无妨的。”
但是李恒一听,还是讪讪地退出去了。
李悯:“本就是应了阿恒的话来外祖父这里坐坐,没成想你病了,便来探望一番。”
谢明瑛知道自己脸色肯定难看,索性也没想真起来,便用毯子半遮着脸应答着。
李恒方才嘀嘀咕咕和她说了许多这些日在观学堂和南苑御场的事,这会一下冷了下来,若不是李悯来,他怕是停不下来。见兄长脸色不佳,他便也没有多待,说怕扰了谢明瑛休息。
走的时候,李恒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帖子。
“天气酷热,我央了母后在竺台山行宫办一场游湖宴,本皇子亲自来给你下帖子,你可要尽快好起来。”
“承你吉言,有五皇子庇佑,谢小五不敢不好。”谢明瑛藏在毯子下声音嗡翁哑哑,却藏不住笑意。
晴露代她收下帖子。
待他们走后,谢明瑛又问晴露:“四叔怎么样了?”
昨晚上折腾完之后,谢平镜也没能撑住,此刻还卧在院子中呢。
谢明瑛把毯子蒙过头,她头脑还晕乎着,但心中又急切地想知道那掌柜的后续。
晴露看她不爽利的模样,劝慰道:“姑娘还是先养好身子再想其他吧,忧思伤神病也好得慢些。”
是,她要尽快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020 夜访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