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ON》林原爱

57、第 57 章

　　林原爱次日醒来，发觉高山信介不在枕边，顿感不妙，忙起身出去寻找，四下张望都不见高山信介身影，她更加慌乱，脚步踉跄地往各个房间去。在她急得口干舌燥，几乎晕厥时，轻微的说话声传入她的耳边，她摸索着走至一间房间外，贴在门边听，听到里面对话的人是千口百惠和高山信介。
　　“……你继任家老了？”高山信介的声音。
　　“姑祖母下葬了，姑母也落发了……”
　　“你姑母……？”
　　“姑母看到枢大人的亲笔信，就服毒了。但我不想……她如今在庵中落发，一生守着枢大人的墓……”
　　“美纪姑母对枢大人一片痴情，想必是不会……”
　　“嗯，俊哉也是同意了的，所以……而且姑母，现今是没有什么力量的了。”
　　“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是吧。”千口百惠的声音有些凄凉，“但如果日后姑母有异动，我还是会亲自……”
　　“所以你能站在俊哉那边。我是做不到的。”
　　“……”
　　“百惠，我请你来，是为了拜托你一件事。”高山信介说道，“爱，现在有五个多月的身孕，我想请你帮她堕胎。”
　　“嗯……爱的想法呢？”
　　“她不愿意。”高山信介苦笑，“所以……”
　　“她不配合的话，是有些……”
　　“给她吃药。你把药拿来，我给她吃。还是，去医院堕胎比较好吧？她的身体不太好。你带些安眠药给我，然后送进医院打麻醉，把孩子拿掉，再观察几天。”
　　“信介，不要再和爱商量？”
　　“她的性子，固执得和我不相上下。要她同意这件事，比杀了她还难。但时间不能再拖了，爱的身体太差了，月份再大下去，我怕她的身体受不了，太危险了。”
　　“这是你唯一的孩子啊，还是和爱的……”
　　“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只能如此了。我现在只想保住爱，其他的，都顾不得了。”
　　“好吧。明天吗？”
　　“嗯。”
　　“爱要是知道孩子没了，该多难过。”
　　“让她恨我吧。也好，也许能让她少痛苦点。”
　　“信介，你……”
　　“百惠，我现在在世上唯一挂念的只有爱。只要能让爱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承受，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好吧，信介。就算不了解爱，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的性子啊……”
　　“以后，拜托你多照顾爱了，她……”高山信介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有说下去。
　　林原爱蜷缩在墙角，她听到千口百惠离开，高山信介经过时看见了她。她慢慢站了起来，看清高山信介的脸时，举手扇了他一个巴掌。
　　生平第一次被掌掴，高山信介神情有些愣住了，但他看见林原爱悲痛欲绝的模样时，他没有说话，眼中也泛起了悲哀。
　　这天起林原爱便不肯再进食，甚至连水也不喝，她担心里面被添加了药物，无论高山信介怎样说，她都不相信。不过两三天，她就虚弱得下不了床。
　　林原爱想，不如就这样带着孩子一起死去。不论是高山信介死，还是筱原俊哉死，她都是活不下去了，与其死在他们之后，徒增悲恸，不如先死。如今看来，筱原俊哉是必要处死高山信介，高山信介也准备引颈就戮，以已之身，安定时局。倒是她的存在，拖延着两人的决心，动荡着局势，徒劳地延长高山信介的性命，但却并非两人所愿。只要她一死，两人无论有何恩怨，都没有丝毫顾虑了，都可以放开手脚走向自己想要的终点。而腹中的胎儿，也是天命为难，她本无心生育，却因为痴爱高山信介而怀上他的骨肉，她本意诞下一个平凡、能自由一生的孩子，但这孩子却注定会是嵯峨野高山家族的继承人。世事难料，胎儿尚未成型，他的命运却已跌宕，高山家族倾覆，高山信介从顶峰跌落，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万夫所指，不得终命。她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是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孩子周全的，这也是她拼着一丝心力还活到现在的原因，但环顾四周，她不仅孤立无援，所有人都对这个孩子虎视眈眈，就连孩子的亲生父亲，也不想孩子降生，甚至不惜亲手扼死他，这不能不让她心如刀劈。与其逆众意强将孩子生下，却无力保护他成长，令他成为阴谋诡谲下的牺牲品，不如在他未降生之日，神智未开启之时，安详地泯息了这缕神魂。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陪同他一起。
　　如此怀抱着死志，林原爱更是饮食不进，何言不听，只一心求死，几天后便气息奄奄，神智昏昏沉沉，不得清明。
　　“Sophie，Sophie……”这天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唤自己，不是高山信介，倒像是筱原俊哉，她勉强睁开眼，看见正是筱原俊哉，她靠在他的怀里，手背一片冰凉，正在输液。筱原俊哉想喂她喝东西，但她不想喝，也没有力气张嘴。
　　“Sophie，喝一点，不然，你的身体……”筱原俊哉劝道，等了许久，见她不回应，他低声道，“你很想要这个孩子？……好吧，那你把他生下来吧。我来想办法，好吗？”
　　林原爱的睫毛微微颤动，又勉力睁开眼睛，看向他。筱原俊哉将汤匙再次送至她的唇边，林原爱喘了喘，才张开唇，也尝不出是什么，只勉力吞咽下去。
　　筱原俊哉照顾了她一夜，到第二天清晨，嵯峨野的人来接，催促再三，他才不得不离去。
　　到中午，高山信介来喂食时，林原爱又不肯吃了。高山信介叹了口气，道：“俊哉和我谈过了，孩子的事他会想办法，会尽力保护他……他甚至可能不惜声称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俊哉下了这个决心，想必是可以做到的，日后这个孩子的安危和命运，我们不必过度操心了。爱，我是不赞成生下这个孩子的，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不仅是我唯一的嫡子，甚至是我唯一的血脉，他必将成为风波的源头。我若在还好，可他尚未出生，高山家族就遭此巨变，他日后该如何自处呢？他是高山信介的孩子，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也无法逃避。他该如何面对俊哉？他会落入和我一样的困境，向他挥刀，便是不忠；向他效忠，便是不孝。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会成为俊哉的隐患。俊哉再怎么护着他，也难逃背刺。俊哉那边的人会畏惧他，猜忌他，而残存的高山家众，又会利用他向俊哉复仇……”
　　林原爱虽精神不济，但神智已清，她默默听着，一滴冰凉的泪水从眼角划落。
　　“但不管怎样，你是孩子的母亲，母亲想要保护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份至情，是胜过世间任何的勾心算计、权谋经营的啊，倒是我……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高山信介苦笑，低下了头。他再给林原爱喂食，林原爱想起那日的对话，还是不肯吃。高山信介不禁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尚可冒险一试，你既已知道了，我怎么还会那样做？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你，免得你做出更加惨烈的事情来。你连这都不懂我？”
　　林原爱不说话了，高山信介脸贴着她的脸，抚着她的腹部，叹道：“吃点东西吧，爱。你这么些天不吃不喝，也会饿着我们的孩子，也许，他现在正在你腹中哭呢……”
　　林原爱闻言，心中一揪，终归还是不忍，默默地从高山信介手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