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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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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院的时候,已经临近春节。
吴城下了大雪。
我出院途径吴城古镇时,看到青砖屋顶上负着薄薄白雪,更是古朴婉约。但这里的雪终究是下不大的,不像宾城,每年都有一两场大雪,一夜过去,厚厚积雪一尺多高,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可纵然雪天景色最是洁净,可我还是不喜欢下雪天。因为一下雪,纪春山出行就更加不便。从前他拄拐杖走路,在雪天路滑摔过好几次。
今年纪伯伯和几个老友去国外度假过冬,纪春山说留在吴城过年,不回宾城了。吴城的宅院是江南园林的风格,婉约精致,园景设计精妙,假山连廊错落有致。我出院那天不停走来走去参观,纪春山怕我身体没复原,走路太多牵动伤处,苦笑说早知我这样好奇就不置大房子了。
秋容的房间在二楼,我要跟着秋容一同上去参观。纪春山头大如斗道:“站住站住,你多休息两天再爬楼梯。”
“爬楼梯不会怎么样的。我好了。”我拉着秋容衣袖,积极争取。
“不行。”
他靠坐在一楼沙发上,轮椅停在一旁。他左手撑在沙发上扶额乜斜看着我们,懒洋洋拒绝。
“我会慢慢走。”我不死心。
“不行。伤口那么深,恢复也要时间,不要乱动。”
他语气一如当年固执不同意我和秋容参加白祁的泳池party。不行就是不行。
我扯扯秋容的衣袖,示意她帮我求求情。二楼有个小花园,和秋容房间的露台连着,秋容拍了照片给我,很是精致,我很想去看看。。
“柠柠,我可以不敢帮你,这次你受伤我都难受死了,要是伤口出什么问题,我哥可能会打死我。”
秋容搂着我笑说。
纪春山见我们腻在一起,笑了,他换了种方式让我放弃去二楼的念头:“过来,柠柠,陪我坐一会,我这会有点累。我知道你住院憋闷,这几天我们两都好好休息,恢复好了,我陪你去散散心。”
我听他说疲累,不再坚持,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他笑笑握住我的手,不言语,只是轻轻摩挲我的手背,若有所思。
他的呼吸平静绵长。我坐在他身旁,听着他的呼吸声,转头才看到他深山夕照般眼睛深深看着我。他向来带着三分纨绔不羁,但此刻没有一丝玩世不恭,轻声说:
“万幸,你没事。”
他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声音带着悠长倦意。
我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我也很庆幸。”
“快过年了,给你们两个小女孩一个任务,买些花和张贴挂饰,装点一下房子。”纪春山扯开话题。不想再聊那场差点要了我命的惊涛骇浪。
“嗯嗯,没问题。”
“吴城这边我安排了车子司机,出门司机跟着,你们不要自己开车了,尤其是你。”
“好。”我乖巧点头。
“厨师我也交代好,你要重点食补,恢复元气。”
“好。嘿嘿,还有吗?”
“还有,走路行动都要当心,不要莽撞碰到伤口。我复健时你不要离我太近,我平衡不好,很容易摔倒,撞到你就糟糕了。”
他很啰嗦,事无巨细叮嘱着。
我好脾气,足够耐心句句应着他。
冬日的房间里暖烘烘的,窗外的风声也隐匿在纪春山轻柔的声音里。
我们两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聊天笑谈。
我说我看了杳霭阁主全部的文章。他淡淡说:“我看完了,也和他联系了。我画室墙上那幅《临川》,送给他了”。
我惊愕,不敢置信。眼睛瞪大,转头看他。
《临川》纪春山最负盛名的作品,曾经有人开出天价他也不为所动。那副画挂在他的画室已经十几年有余。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送给了季琮。
“我之前和你说起,你说不想看杳霭记,我以为你没有意愿……你会不会因为我……”我怕纪春山是因为我的缘故将他挚爱的作品赠人。因为我提过我们在争取春风广场的项目。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看透我又在内耗什么,说:“杳霭记我读完了,也在他的文章下面留了言。如果我们有幸得见,应是一见如故。很难相信脱俗淡泊的文字,是一个久经商场淬炼的人写出来的。”
“他文笔真好。娓娓道来,发人深思。”我赞叹。
“君子无双。”
纪春山语气中不无敬佩,目光悠远看向窗外。
我拿出手机,搜索季琮,页面出来许多旧照,俊朗清举。我说:“哥哥你看,他长得真好,真有气质。”
纪春山抿嘴笑,看我小姑娘犯花痴的样子,一把按灭我的手机屏幕顺手扔在一旁,把我扯到他身旁。
“咦?把我比下去了?”他笑问。
“那怎么会,你可不要乱讲。”我抱住他的手臂,拱在怀里任由他的气息包裹我。
他哈哈笑了。揉揉我的发顶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真说,我和季琮谁更帅?”
“你你你!”我窝在他臂弯里,同他一人一句闲聊,尽是甜蜜。
我忽然想起什么。
“哥哥你会不会坐太久了?”从回来后他一直坐在沙发上,应该有一个多小时了。平时在家里,他坐一阵子,会有人帮他调整姿势或者扶他起来站一站。
“我扶你起来?”我问
“胡闹”,他瞪我:“我没穿支架站不稳的,主要怕弄伤你就糟糕了。你去叫护工过来。”
他拂开我要扶他的手,拉我重新坐下。
直到护工过来,推着他到墙跟前,撑着他靠墙站。这里没有复健设施,纪春山只能简单做做被动运动或者靠墙站立。他不以为意,还和护工玩笑说,他的复健成果被我吓到归零。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吃力站立,玩笑说他退步了。 “果然退步不少哦纪老师。之前已经站的蛮好了,也能走动。你看你现在,全靠别人支撑着。”
纪春山不以为意,扶着护工的肩膀,因为站不稳而有些气喘。
“这段日子我全部精力都用来担惊受怕了,哪有心思锻炼。只要你没事,我再也站不起来又有何可惜。反正,本就是残疾的身体。”
他语气稀松平常,心不在焉说着,注意力都在自己无力的双腿上。他不停仰头,试图用后仰来保持平衡,可整个人摇摇欲坠。
护工说:“先生前些日子天天守在柠柠小姐床边,后背和腿部肌肉僵硬得厉害,躺下来腿都伸不直,晚上难受得失眠。”
可他从未提起。我那时在病床上反复问他身体状况,他都一笑而过。
纪春山见我忧心,埋怨护工:“唉,你和这丫头说这些干嘛,她就是容易担心性子。”
“害,瞧我这嘴。不过先生看着柠柠小姐好起来,脸色见着都好的多了。”护工笑着找补。
“别担心了,真没事。我比谁都想让自己恢复多些。”
他漫不经心说着,垂眸看着自己歪斜无力的腿,声音却没有晦涩,反而多了些明亮的音色。
冬日的吴城,下了大雪。
水乡的青砖黛瓦,更添风色。
因为我身上的伤还需休养,恰逢春节前,公司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庄伟给我批了长假。经过这一次,庄伟和秋容以及纪春山的熟悉程度上了新的台阶,秋容还特意请庄伟吃了饭,说是感谢救命恩人。CM年末因为现金流的问题在项目周转上吃紧,纪春山和他商议后成为入股CM,解决了公司发展的掣肘。这件事我是后来在和张雯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的,张雯说纪春山是在还庄伟救了我和秋容的恩情,分红要求低得不可思议。大哥程宇来吴城看望我时也提到了这件事,说是纪春山让人把手上的投资撤出一部分,火速支援庄伟。
我后来问纪春山为什么不和我说,他不以为然说:“小事儿,没什么好刻意说的。他救了你,哪怕要我全部身家我都给,更何况只是帮个小忙。”
他操纵轮椅在客厅来去,整理我和秋容买来的部分新年装饰。他的身影孱弱单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轮椅上的人不只是不良于行,身体状态远远不及常人。可是他语调尾音上扬,磁沉纨绔又带着未经摧折的少年气,一双明亮浪漫的眼睛,又让人容易忽略他身体的不便,全然被他的魅力吸引了去。
我被他轻飘飘一句说的心里暖烘烘的,在这清冷的冬日,如同在荒野上燃起的篝火,驱散迷雾和风雪。我曾经破碎彷徨,多疑又谨小慎微,在这慢慢岁月里,我被他一点一点重新构建,他不断加固着我的内核,鼓励我去追求所想,去找寻自己。
我望着他,想起他的朋友们说他门客三千绝非仅仅因为他才华横溢家世显赫,而是他处事带侠气,快意恩仇,扶持了很多有才华的青年艺术家。兰礼、柏涛这些都受益于纪春山仗义疏财的扶助。他认为庄伟于他有恩,所以不计成本助他脱困。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他不爱喝水,总是推脱说不喝,其实无非是觉得去卫生间麻烦。他刚想拒绝,我抢先说:“喝完,喝完有奖励。”
“什么奖励?”他接过杯子,不明就里,歪着脑袋看我。
“最近闲着,研发了新的小蛋糕。里面的草莓酱是我自己熬的。”
他仰头几口喝完,把空杯子递给我。
“喝完了。蛋糕呢?”
我失笑。
这哪里是纵横捭阖风姿卓绝的纪三爷,分明是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我打他的手,被他逗得无奈:“烤箱里呢。”
纪春山一笑,说:“都是给我的吧?别人不能吃。”
“撑死你。”
我瞪他。又被他难得可爱的样子逗笑。
他一把将我拉坐在他腿上。而后握着我的脖颈,将我向他拉近。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鼻梁、鼻尖,而后试探般温柔开启我的唇瓣。他的气息清冽,轻柔攻占我。我笨拙回应着他。
我感到后背有道轻轻的力,温热、孱弱。我知道那是他瘫痪的右臂,努力抬起,试图揽住我的腰,又颤抖着掉落。
我眼眶发热。我永远不能释怀他的伤废。不能原谅老天给他的折磨。
纪春山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平静暗哑:“老天留给我一双完好的手就好了。”
我心口一紧,以为他哀怨于再也不能泼墨挥毫:“其实现在也不错,你在讲台上也风采依然。”
“不,柠柠,与那无关。我是想给你完整有力的拥抱罢了。”
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仿佛他早已接受现实,又好像有无尽的遗憾与无奈。
我托起他无力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纪春山怔住。
他已经变形萎缩的手指微微颤抖。
“它刚才的努力我都感受了。你不许无视它的努力。”
他半晌没有说话。
而后扯着嘴角笑笑,恢复他的玩世不恭,说:“唉,早些在一起就好了。搞的现在手指残废,不能尽然感受香吻。”
我搂着他的肩膀,嗔怪问:“那你当年干嘛不早说?马后炮。”
“怕吓着你了。我怕你依赖的是哥哥,是哥哥这个角色。我有半分逾矩,都会破坏你的安全感和心理秩序。”
他说得云淡风轻。清了清喉咙:“不过遗憾真切,从前可以自由行动时,未曾带你游玩。现在残废的身体,麻烦的要命……”
我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
“现在也可以出游。你有寒假,我在开春前也没什么事。”
“嗯…”他没有拒绝,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见他当真了,雀跃站起来。
“可以吗?”我满心期待。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心疼:“当然。我来计划。”
我边笑着跑进厨房,边说:“蛋糕都是你的。”
刚出炉的蛋糕有种特有的烘焙的香味,氤氲在冬日的房子里。今日一楼没有别人,只有我和纪春山。他笑望着我端出小蛋糕,叮嘱我不要烫到,而后满心期待看着我把蛋糕放在桌上。
馨香的房间,轮椅上的人笑意盈盈。
我望着他,心里漂浮着的东西,仿佛一点一点落定下来。
周末时,庄伟给纪春山电话。不知庄伟说了什么,纪春山是一副应允的样子。
“可以。就来我这里吧,我叫厨师来做。对,家宴。”
我听他说。
他挂了电话,说:“春风的一位副总裁要来,张立文。说是代季琮道谢。”
“我知道他,他是分管春风行政,我们和他见过,一直很想以春风广场作为突破口,拿下春风系的全部咨询项目。”
纪春懒懒一笑:“知道,庄伟大概和我说了,张立文一直想亲自拜访。”他又一副混不吝的公子哥样子,说:“我对这总裁那总裁没兴趣,不过既然他是替季琮,就答应了。”
他很欣赏季琮。
纪春山让人请了吴城名厨团队。晚上客人多,除了张立文和庄伟,还有完成项目回到吴城的张雯和还有张立文的一位友人。秋容晚上也会回来同聚。
傍晚,张雯先到,看到我恢复得不错,笑着摸摸我的头:“哎呦呦,小柠柠,终于被纪老师养胖了点。”
纪春山笑:“你是柠柠朋友,往后叫我春山就好。她每天吃的比小猫还少,能长这点肉不容易。”
我和秋容带张雯参观庭院。张雯啧啧赞叹,说纪家实力雄厚,明明能住这样的宅院我何必和她合租公寓。
“你赶我走?”我好笑问她。
张雯哼了一声:“怕不是你要丢下我,直奔你哥哥去了。”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
这时院门开,庄伟和张立文以及另一个男人进门。
纪春山同他们问好。
庄伟一一介绍:“这是春风行政的张立文总,这位是负责春风商置的何楠总。”两位分别和纪春山握手,看到纪春山坐着轮椅伸出左手,两人显然都很意外,而后快速反应过来伸出自己的左手和纪春山相握。
“抱歉,我右手不太方便。”纪春山坦荡解释。
两人连连说着无妨。
我和秋容同两位春风的管理者问好,庄伟介绍我是CM优秀的咨询顾问。
他们看到我自然推着纪春山的轮椅,大致也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众人落座后,纪春山招呼大家动筷,让人开了两瓶好酒。
“柠柠养伤,就不喝了。我与舍妹今晚陪几位小酌。”
纪春山让人倒上酒。
他是爱热闹的潇洒性格,兴致来了什么都不顾,一醉方休。我有点担心他,扯扯他的衣角。他朝我眨眨眼,低头轻声对我:“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喝多。”
席间张立文和何楠同时起身向纪春山敬酒。何楠真挚说:“谢谢纪先生赠画。承礼非常高兴,《忘川》当年展出的时候,我陪承礼看过展。当年他就很欣赏,没想到纪先生竟慷慨相赠。”
纪春山潇洒豪爽:“赠与季承礼,倒是它的好归宿。”
张立文从外套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我和何楠前阵子去看望承礼,他嘱托我将此小礼送给纪先生。”
纪春山双手接过,轻轻打开锦盒,是一枚印章。阳文清俊典雅的铁线篆印,文字是: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边款刻着:承礼治印。
张立文说:“承礼从前喜欢篆刻。这是他多年前手刻的闲章。”
纪春山仔细看着手里的印章,不住赞叹:“刚健遒丽,骨力内含,好印!”
纪春山感动又高兴,斟满酒,同他们碰杯,一饮而尽。
何楠比张立文健谈些,说起季承礼于他们来说,是老上司,是兄长,是老师。然后讲起当年季琮筹建春风,他们是刚毕业的小孩,季琮手把手教他们,带着他们做项目,给他们机会成长。
纪春山就着话题说希望庄伟张雯也能对我倾囊相授。
庄伟笑,眼神掠过我时有释怀和坦然。
秋容也喝了些,举着酒杯向庄伟道谢时声音不稳。
张立文邀请我们去长福山庄。崇山峻岭中的度假村,如今隆冬时节,银装素裹最是美丽。
纪春山很有兴趣。
一顿饭,大家兴致很高,聊得很是投机。因为有纪春山的催化作用,张立文说年后春风的咨询项目启动,请我们递交方案。
庄伟、张雯和我都很高兴。
纪春山后来明显有了醉意,众人散去后,他让护工帮他洗漱。他醉了后,几乎没有了自理能力,歪在轮椅上。
我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解酒含片。他却半晌没有接。
我问:“给你。含一个,舒服些。”
他才疑惑问我:“什么?”
我举着含片说:“喏。解酒的。”
他无奈笑笑,有些颓唐:“柠柠。我看不见,视野缺损,太小的东西你要放在我手里。”
我心猛然一收缩。
我忘了他曾自嘲,说他已经是视力障碍者。只是他平常无异,让我忘记他眼睛的问题。
我捏着含片,小心喂给他。
他醉着,笑问:“我以后要是不幸全盲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年纪又大,又看不见东西,偏瘫的身子,脑袋里还有个不定时炸弹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那以后你不幸全盲了,动不了了。你会停止爱我吗?”我反问。
“应该不会。如果我神智尚在的话。”
“我的答案也是一样。”我看着他,定定道。
纪春山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晕,看起来倒是比他平时多了些血色。
他迷蒙望着我,良久未曾开口。末了抬手摸摸我的发顶,没头没脑说:“这样傻的小动物,放在自然界要被第一个吃掉的。”
我看他醉意深重,就让护工扶他上床躺着。我自己去厨房,拿了蜂蜜和柠檬,给他冲些温水。
他今晚很高兴。这样的兴致延续到此刻。季琮送他的那方闲章他很喜欢,让我放好他要带回宾城。
我端着水杯送到他卧室。
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靠在床头软枕上。
我让护工去休息,我来照顾他。
我把柔声劝他多喝水解酒,他却笑着一把拉住我的手。
或许因为酒精的缘故,纪春山的手很烫。滚烫的手钳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侧。
我枕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平稳而踏实。
他缓缓开口,带着醉意:“柠柠,许久之前和庄伟初见的晚上,你喝醉了。他说他喜欢你,爱上你了。他说他知道我对你的情感,说我自私,身有残障,却绑住你。”
我第一次听他说起。心里酸涩。我不知道他们那晚聊了什么,只记得我酒醒时他们在谈笑。
“你猜我怎么说的?”
“你怎么说?”我问。
“我说啊…只有我知道柠柠的内里。我知道你不懂的怎么和人生气,我知道你太过善良容易把过错归于自己,知道你不善言辞有时需要很大的耐心才引导你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如果是其他的男人,我不确信他们做的会比我好。”
他的气息有酒香。平静说着,语气微醺。
“所以柠柠,我认真想过的。即便我身有残疾,我也不能放手。比我条件好的男人,没有我了解你。或许有人自诩了解你,但物质条件不如我。庄伟也不行。柠柠,我不允许你受委屈,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我在他身旁躺着,侧身拥着他,眼眶涌上一阵潮湿。
“如果有一天。你倦了,想走,我不会留你,柠柠。但只要你一天没有厌倦我,只要我神智尚清,我便是最能给你幸福的人。我有这个自信。”他酒意沉沉,却是无比真挚。
他平日很少和我说这些话。
“你是。哥哥。我只要你。别人都不要。”
我把头埋在他胸膛闷闷说。
“你的喜欢,便是我最大的胜算。”他笑了。
我欺身吻他,手顺势想去退他衣裤,却被他按住。
“今天不行。”他声音里醉意褪去一半,听起来有些艰涩。
“为什么不行。”我扯着他的衣领问。
“不行,柠柠,今晚去你房间睡。”他声音高了点。
我扯着他衣领的手没有动,没有妥协的意思。
他败下阵来,声音也降了下来,听起来轻飘飘的:“我喝了酒,可能会失禁,所以穿了纸尿裤。”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仿佛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说出口。而后自嘲:“真煞风景。刚说完我有自信,现在却是这样糟的状况。”
“不糟。”
我仿佛看不到他的颓丧的眼神也听不到他的拒绝。
兀自宽衣。
纪春山的呼吸渐渐不平。
“柠柠。脏。”
“不脏。”
我懒得理会他的自怨自艾。
他喝了酒,左手无力,几乎动弹不得。我的舌头轻轻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呼吸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变得粗重起来。
他枯萎的身体,暴露在我的面前。
从前宽肩长腿的纪春山再也不见,眼前的男人两条腿消瘦病态,尤其是右脚足尖已经变形下垂。他的右手因为激动而手指痉挛起来。
我抓着将那颤动的手抚上我的胸膛。
我们在云端在对方的温暖里释放……
窗外的夜已深沉。
夜风呼啸。
我气喘吁吁躺在纪春山身侧问:“现在我要怎么帮你?”
男人失笑。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柠柠。你得帮我简单擦洗一下,穿好纸尿裤。”
“好。然后呢?”
“套上睡裤。”
我一项一项照做。
“然后呢?”我问。
“你把我的脚摆正,在我的腿中间放个小枕头。”
我照做。
“帮我稍微往左侧翻个身,右边垫个三角枕。”
我照做。
“床头有个吸管杯。给我喝一口水。”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点水。原来,如果他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连自己起身喝水都做不到。
我做完这些,重新躺在他身旁。
“很麻烦吧?”
“乱讲,不麻烦。比一还简单。”我咕哝着回答。
睡意起。我在纪春山的臂弯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