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吴希木

7、纸枷锁

　　高二的第一学期还是蛮轻松的，许妍希自从选了文科，级部排名傲然群雄。她本来就只有物理是弱科，其他科目的成绩都不差，尤其数学，在一众理科生中数学成绩算是可以，可到了文科班，可以就变成优秀了。月考，期中考，她都在排行榜的前列。杨澈高二退了校足球队，开始专心学习了，毕竟还是要走文化课考试的。他只要开始发力，便是一匹黑马。许妍希和杨澈在互相帮助，相互促进这一方面简直是地下情侣的典范。她俩的事，有些同学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但是除了羡慕，还有什么呢？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谁不希望在艰苦的读书年代有个人能并肩作战？但是如果因此影响了成绩，那还不如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自前行算了，艰苦是艰苦，胜在安全。
　　又是一年冬天到了，期末考试结束后再上一周课就要放年假了。高二了，老师为了赶进度，把寒假砍了两周，也就是今年的寒假只剩两周，凑合着让大家回去过个年而已。许妍希和黎薇站在楼上看风景，幽幽地叹了口气，过年的两周，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一堆亲戚，肯定不让出门了。是啊，挡箭牌也有失灵的时候！估计那个时候想出去学习，也会被家人劝回来，就两周，该放松放松啊！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让我们紧张，我们就要紧张，让我们放松，我们就得放松。我们是橡皮筋吗？”黎薇愤愤不平！
　　“我可不是橡皮筋，我是气球，要我一鼓作气，我就得充气；让我歇会儿，我就得泄气。真难啊！”许妍希也很烦，她巴不得趁寒假整日待在有杨澈的地方，听听英语，做做题，看看闲书，怎么都行，这才叫放假嘛！
　　虽然时间不充裕，许妍希和黎薇还要计划着，“咱们哪天出门”？腊月二十八到年初七都不行，家里陆续有人，初十就开学了，不用选了，初八吧，保底初九。嗯嗯，没得选。许妍希想着，给杨澈一个新年礼物，选个什么好？一时没有了主意。快考试了，等考完试的一周，心情比较放松，她要好好想想。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学习的努力与否，要拿到卷面上来检验。许妍希若干年后回想起学习生活，才知道那时的可贵。因为生活中的努力与否，没有一张试卷可以检验。考前的突击能提高分数，然而生活没有突击，每天像都是裸考，没有人给你打分，即便打分，分数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善于考试的学生，走向社会会不适应，因为他们认为只有分数和排名才能证明他们的优秀，但社会中没有分数，无所谓排名。只要自己生活得惬意舒适，怎样活都可以。生活不需要自苦，不需要攀比，最终赢过现在的自己的，必将是以后更好的自己。
　　这一点，杨澈要比许妍希看得透彻。考前突击阶段，许妍希整日眉头紧锁，不好好喝水，不好好吃饭。杨澈轻松许多，并不是他学的有多么好，只是即便是期末考也只是阶段考，他享受的是接受并掌握新鲜知识的过程，至于结果，没那么重要。
　　许妍希已经忙到没办法跟他见面了，杨澈心想，“老毛病又犯了”。他是她的男朋友，他愿意看着她成为更好的自己。如果她觉得这样才是对的，那么陪着她就好了。杨澈适时地退出了许妍希的圈子，等着她的女朋友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这次考试。
　　下午5点，最后一声哨响，考试结束。许妍希长舒了一口气，这两周的突击耗干了她的精气神，收完卷子，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累瘫了。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飘过一阵熟悉的气味，只一瞬，许妍希诈尸一般猛地起身。只见杨澈拿了她的书包，站在她面前，爱怜地看着她：几天不见，许妍希从内往外透露出疲惫，脸微微发白，眼底一层淡淡的青色。
　　“拼的这么厉害，走，去吃点好的！”
　　“从不考前突击的人哪能知道突击队的辛苦！我需要汲取点能量才能走。”许妍希慢慢地瘫软在位子上。杨澈侦查了一下散去的考场周围，走没人了！他牵起许妍希的手，不是一只手，而是两只，慢慢地摩挲。
　　“有能量了吗？”许妍希只感到两股电流涌进身体，全身触电般，不一会儿，脸庞涨的红彤彤的，一抹少女的娇羞神态。杨澈此时真想把她拉入怀里，霸占这个小妖精！霎时间许妍希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礼物，笑出声来。
　　“看来是满血复活了，走。”杨澈放了手，许妍希默默拿过自己的书包，跟在杨澈一米远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左拐右拐，进了一个烧烤店。许妍希看了看店门，其貌不扬，位置挺好，离学校近，但窝在幽僻的巷子里，学生和老师注意不到这儿。
　　还不太到饭点，人也不算太多，没有八中的师生，许妍希轻呼了一口气，走进店里。杨澈找了一张远离门口的位子，地形很好，离厨房近，万一碰到麻烦，可以躲进厨房暂避。许妍希不得不佩服！他俩地下接头一年了，期间约会无数次，他也曾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接她，竟没有被发现。有时候真的怀疑他俩是否偷了葫芦娃的隐身衣。杨澈按照许妍希的喜好点了餐，还拿了一瓶可乐，太周到了，光听到瓶盖拧开后二氧化碳涌向瓶口的滋滋声就跟解压。
　　很快，各种烤串就被端了上来。杨澈拿起一根肉串递给许妍希，“假期要不要见面？”开门见山，抓重点。
　　“当然要见啊，不过可能得初八或者初九。”许妍希像在汇报工作一样，一面撸串，一面掰着手指头数，二十八扫房子，二十九买东西，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拜年，初二姥姥家，初三舅舅家，初四………
　　“放假期间就没有跑步的计划吗？”
　　“跑步？天啊，你简直是个天才。”多么好的借口，谁规定过年不能跑步？
　　“过年档有影片，你和黎薇不要去看嘛？”这个也棒，父母肯定同意她暂时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学期的神经。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鸡贼？”
　　“你的知识没能支持你好好生活。”
　　“你笑话我学傻了。”
　　“记得给手机充好电，不要失联！”
　　“那就把手机挂在充电器上。”
　　“小心过度充电，影响电池寿命。”
　　“不如你就一天来找我一趟，这样比较靠谱。”
　　“也不是没有办法！”两个人一面吃，一面安排假期的约会。出考场的委顿，随着烤串和可乐下肚，随着期待假期的各项安排，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年以来，在这段不见光的关系里，许妍希被宠成了公主，只要有杨澈在的日子，除了学习，她就只负责吃喝玩乐。杨澈是生活的哲学家，他张弛有度地安排自己的学习和训练，见缝插针地渗透进许妍希除了学习以外的空白时间，在高压紧张的高中生活中建了缓冲地带，让他俩不至于抑郁发疯。他始终认为，学习是一生的事情，任何阶段性的考试，包括高考，都不能否定或者肯定一个人的一生。人应该有些理想和梦想，并为之奋斗终身，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许妍希周围有各种社会成功学为她洗脑，自己又读了很多心灵毒鸡汤，像大多数高中生一样，她认为只有考上好的大学，光宗耀祖，才算不辜负自己的青春，不辜负父母的养育和老师的教导，才算标志性成功。学校每年的高考英雄榜，也宣扬着这一点：985，211是你们奋斗的目标！
　　杨澈从来没有要求许妍希改变自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价值观，他尊重她的价值观，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外强中干的内心。而他的胸怀要多么宽广，志向要多么远大，才能不计较一半次考试的得失，包容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的许妍希。
　　“妍希，生活也是门学问，学会跟自己相处，接受自己，跟自己和解，非常重要！不要崩得太紧，或者太过放纵，于身心不利。”杨澈有时也会想要劝说她轻松一点。
　　“可这是高中，面临的是高考。我想跟你一起努力，我想我的未来有你。”许妍希眼眶有些发红，她何尝不想放下一些包袱。可是每当她放下的时候，她的父母，朋友，老师就会劝她继续背上。
　　“你不明白，我有多努力才能维持现在的成绩，才能坦然地面对你。我不想让所有人看我们的笑话：‘看，鱼找鱼，虾找虾。’我想让我的名字出现在英雄榜上，让大家知道，我们在一起，并没有耽误学习！”许妍希第一次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杨澈，她多么希望他能理解她。
　　杨澈以前认为许妍希是那种因为父母老师让她好好学习，她就好好学习的乖孩子，她的压力来源于大家的期望，她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不敢停歇。他心疼这个姑娘，担心她有一天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超出了承受极限，就像坍圮的大楼，一蹶不振，那只怕比死更加可怕。他想成为她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的理由，但却不想，她把她俩的未来也背了起来。
　　杨澈没有办法了，心疼地看着她：“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你不用自责和担心，我很享受当下。幸福也来源于此。我想成为跟你相配的人，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亲人的希望，和对爱人的承诺，让许妍希自动戴上了一副纸枷锁。杨澈想要做他的救世主，给她自由。但这一瞬，杨澈放弃了，那副纸枷锁是她活着的意义。一阵悲凉袭上心头，“亲爱的妍希，希望有天你自己还自己自由。哪怕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人，依然要坚强勇敢乐观地生活。是你自己，是好好生活的理由。我和你的父母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