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霞光》尘影向南

7、独处时光

　　单位安排赵颖晨出差，这次要办的事比较严肃，而且单位里其他事也很多，她没法再把钟晓楠也给一起带过去了。为此，她向钟晓楠表达了自己的歉意。钟晓楠听了她的道歉，不禁笑出声来：
　　“不是，你为什么要道歉啊？你做事的时候带着我，是以给你自己添麻烦为代价来带我成长的，这是你个人对我的好，又不是你的义务，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何必为了这么个事而道歉呢？好好工作，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
　　“接什么风洗什么尘，出差对我而言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太在意。”
　　“那不行，这是我入职以来你第一次留下我一个人，我必然会很想念你的。”钟晓楠开着玩笑：“所以你到时候要是回来了，我必然要有点仪式感接你回来啊。不过话说回来，你都不想我的吗？”
　　“嗯哼。”赵颖晨应了一声，微微抿嘴笑着，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闪身去继续整理桌子上那一大堆材料了。
　　“狗女人。”钟晓楠笑骂，也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
　　习惯了一个人的照顾，当有一天这个人消失的时候，即使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多少也还是会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因为习惯了和她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家，现在归为一人，不禁感到有些落寞。
　　虽然平日里和单位的人相处得没那么好，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无论怎样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碰了面也会打招呼，几个科室一起干活的闲暇也会一起聊天。即使是王柯蕾，两个人之前有过一些正面冲突，但是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手里的工作已经不需要帮忙了，因为有赵颖晨尽心尽力的帮助，她的上手以及熟悉都要快于大部分人。科长在和她进行了直接的工作交接后夸奖道：“小赵果然没看错人啊，怪不得那么器重你，你这个工作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哪有，平时承蒙赵组长照顾了，才能那么快就适应。”钟晓楠谨慎地回答道，说实话，把颖晨的名字读作组长，实在是很让人不适应。如果现在她在的话，听见这个称呼也会笑出来的吧。
　　因为组长的出差，组里的活相对就少了一些，晚上也就不用加班了，钟晓楠少有地和父母一起在饭桌上吃了晚饭。其实现在的她并不怎么想和父母一起吃饭，因为总免不了地要被催着找男朋友。妈妈甚至还联系了许多同事来为自己物色未来的另一半。爸爸倒还好，不怎么管自己这一点，但是他对妈妈的行为也不阻拦。尽管多次和妈妈说让她不要白费力气了，自己不会去相亲的，但仍阻止不了妈妈的热心。今天，实在受不了妈妈的叨叨，她气得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贯：“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去见不就行了！”
　　“这就对了嘛，早这么说不就好啦。我给你讲，这个男孩条件还是不错的，也是研究生学历，现在在……”
　　“他什么学校毕业的？”钟晓楠打断了妈妈。
　　听了妈妈报出的学校名，不仅冷笑一声：“就这？”
　　“男孩子，用不着上那么好的大学，工作好就行啦。”
　　“什么叫男生用不着上那么好的大学？合着我们女生就活该必须要多努力才能跟男生勉强取得一样的地位是吗？”钟晓楠猛地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直接走进了卧室。在屋里一个人刷着手机生闷气的时候，听到妈妈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许久，讲话声才停止，妈妈轻轻敲门进来：
　　“楠楠，明天中午十一点，和小杨在小花盆饭店见面吧？”
　　“好啦，我知道了。”钟晓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待到屋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钟晓楠无奈地仰躺在床，侧过头看着手里的手机，调得过亮的手机屏幕有些晃眼。手机静静地躺在手里，由于现在总在规避社交，除了有工作的时候，没有人会找自己讲话。从前的朋友都渐行渐远，赵颖晨……也不是会主动找人讲话的人。可是，自己可以和她主动讲话的吧？
　　这么想着，她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开微信，点开了语音通话，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不知为何，现在就是很想和她讲话，很想很想。
　　电话响了几声，等了不长不短的时间，电话便通了，对面很安静，赵颖晨温和地说：“喂？”
　　“颖晨……现在忙吗？”钟晓楠后知后觉自己这个电话打得似乎有些欠考虑，颖晨平时那么忙，出差应该也会有很多事要干吧。
　　“不忙，怎么啦？”很明显，这句话赵颖晨是笑着说的，虽然语气起伏不大，但是钟晓楠已经能想象到她现在的表情了。现在的赵颖晨，虽然看起来比高中时好相处了许多，在一起时也很舒服，但是时间久了会发现，她现在与人交流方面，有些过分的模式化。而且，距离感比以前更加的强烈了。
　　“我想和你聊会儿天，”钟晓楠低声说了一句，而后仿佛感觉自己没有说清楚似的，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想和你聊会儿天！”
　　“可以啊，”赵颖晨这次很明显地笑了一声：“怎么，遇到什么事啦？”
　　知我莫如你啊！钟晓楠也笑了，把自己被迫去相亲这件事给完完整整地描述了一遍。
　　“好烦啊，我真的不想去，这亲有什么好相的？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自己会去追，不用他们给我安排。”
　　“家里老一辈人难免会为此着急，这个没有办法。一定要你去就去吧，大不了去了直接说清楚不想处，然后自己出来玩半天，回去了说不合适就行了。父母命难违嘛。”
　　“你说得好轻松啊，难道你都没有被逼过吗？对了，你有男朋友吗？我好像都没问过你。”说到这个话题，钟晓楠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
　　“你怎么会想问这个问题？”对面赵颖晨大概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的。”
　　“那女朋友呢？”钟晓楠一颗不知为何突然悬起来的心突然就重重地砸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带着点狡黠地开玩笑。
　　“也没有啊。”对面也换了个稍微轻佻些的语气，虽然骨子里的沉稳仍然无法掩饰。
　　“这么多年，你都不谈一个试试的吗？”
　　“感觉没什么必要。”
　　“也就是你，木头一样，”钟晓楠叹了口气：“不过还真是时过境迁，现在你听我要去相亲都没什么反应的。想当年，那个谁向我表白的时候，你那个反应，我都感觉要是你俩当时要是单独在一起待着，你得打他一顿。”
　　“当时年轻嘛，一腔热血的。一想到自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哪能不生气呢？”这是重逢以来，赵颖晨第一次正面回应关于以前的事。
　　“你现在要是能有一些以前的热血就好了。你刚上大学的时候，那家伙，意气风发的。现在回忆一下，感觉你那时候是真好看啊，从里到外都好看。可惜啊，当时没有珍惜，没多看两眼。”钟晓楠情不自禁地多追忆了一会儿，心生无尽的感慨。
　　“怎么，我现在没有那时候好看吗？”赵颖晨调笑道。
　　“你一定要听我说实话吗？“钟晓楠故意卖了个弯子。
　　“当然要啊。”不假思索的回答。
　　“现在啊，就外表来看，比那时候精致得多。但是那时候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冲劲，那种气质是你现在没有的。而且奥，你别气啊，你现在虽然长开了，气质也沉稳了，但是和你待在一起久了，就感觉你这个人吧，看起来跟谁都交心，但实际上跟谁都不交心，简而言之，太拐弯抹角。”钟晓楠直截了当地把自己这一段的想法都说出来完了，而后静静地等待着赵颖晨的回答。
　　赵颖晨着实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话，钟晓楠也不急，就这么等待着。
　　终于，赵颖晨开口讲话，“都让你懂完了。”她缓缓说。
　　“那是。”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赵颖晨说一说自己这边的工作内容，钟晓楠讲讲自己这边现在的情况，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
　　“颖晨，你要好好吃饭呀。”电话的最后，钟晓楠无不担忧地嘱咐。虽然嘴里不讲，但是她看着赵颖晨现在过于单薄的身影，实在是做不到不去在意。
　　“我会的，你也是。”被担心的人如此回答。
　　舒畅了许多。重新躺下的时候，钟晓楠有这么一个很明显的感受。
　　尽管心情暂时舒畅了些，该面对的问题却依然还在那，没有消失。第二天，钟晓楠依生物钟仍然早早地醒来了。潜意识里知道今天不必早起，于是半睡半醒之间又在床上迷糊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最后实在是睡不着也躺不下去了，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要去相亲这件事阴魂不散地围绕在心头，即使是睡觉也不能完全抛之脑后，导致昨晚那场觉睡得很不踏实，醒来以后一直有种疲惫的感觉，人是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妈妈倒是比自己要兴奋。她熬了小米南瓜粥作早餐，还炒了一盘葱花炒鸡蛋。钟晓楠今天并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尤其是在早上吃菜，但是不忍心让妈妈白忙活，单吃粥又有些吃不下去，只好从糖罐里舀出一勺白砂糖放在粥里搅了搅，吃起来才算好了些。
　　“晓楠，中午要去见小杨了，今天可得好好地化个妆，收拾得立整点，给人家留个好点的第一印象。”妈妈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坏心情，又要开始絮叨。
　　钟晓楠哭笑不得：“妈，我什么时候好好地化过妆？”她在大学时期就不怎么喜欢化妆，无非也就是涂涂口红，偶尔才会化全妆。尤其是读了研究生以后，更是很少捯饬自己的脸了。
　　“可以学啊，女孩子化了妆更能给人好的印象。你看，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一直和你讲没事多看看别人小姑娘是怎么打扮的，你也多跟着学着点，但你一直不听啊。”
　　“不是，我的衣品也不差啊，为什么要跟别人学？”
　　“多了解了解不一样的东西嘛，人的眼界要开阔一点……”王素娟继续她的长篇大论，钟晓楠低头用勺子按着碗里的南瓜，把它按扁，压碎。
　　粥已经凉了，她已经没心情吃完剩下的了。
　　中午还是梳妆打扮了一番，按照约定去了。走在路上，她仿佛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心态，打开微信，给赵颖晨发了一句话：“我要去相亲了。”
　　原本没抱希望赵颖晨能在自己见到男方之前回复，没想到她的消息回复得意外地快：“不要怕，一件小事罢了。祝你全身而退。”
　　看了这话，钟晓楠不禁笑了出来，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对啊，我怕什么？本来就没打算认真看待，结果自己把自己弄得仿佛天塌了一般，何必呢？
　　到了约定的地点，那个传说中的“小杨”还没有到。原地等了将近十分钟，对方还没有到。眼见就要到了约定地时间了，钟晓楠有些不耐烦，在她看来，虽然这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但毕竟也是个比较严肃的话题，最起码要提前五分钟到以表尊重。之前虽然加了他的微信，但也只是简要地打过招呼而已，并没有真正地聊过天。她掏出手机，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临时有事不来了，抱歉耽误了他的时间。然后删除好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买了张电影票，又弄了一桶爆米花自己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后又在商场里逛了起来。偶尔一个人玩的感觉真是爽，不用担心对方是怎么想的，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玩了个心满意足，晚上回到家，妈妈几乎是一进门就问自己情况怎样。钟晓楠不想有那么多麻烦事，便撒了个谎：
　　“聊不来，算了。”
　　“哦……”妈妈倒是意外地没追问什么：“确实，按他的条件的话，你和他确实没什么话题。没事，将来肯定有更能配得上你的。”说着一边伸手去接女儿正在往下脱的外套，一边说：“外面挺冷的吧，快去吃饭吧，菜和粥都在锅里给你闷着呢。”
　　听了妈妈的这番话，钟晓楠此前对她的所有不满都烟消云散了。今晚的粥格外的好喝，软糯香甜，暖到了人心底里。因为难得的心情好的原因，钟晓楠今晚的话非常多，妈妈都打趣说自从打上个工作辞职回来，这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钟晓楠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无忧了。
　　睡前想和赵颖晨聊会儿天，于是把今天下午的经历和晚上有些过分的开心讲给她听。这次她没那么快地回复，钟晓楠知道这才是正常的，毕竟赵组长可是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也不急，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赵颖晨的回复终于来了：“是之前太压抑了吧。”
　　“也许，总之今天真的很轻松，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钟晓楠飞快地打着字。
　　“以后会越来越开心的。”赵颖晨的消息紧随着自己的消息发了过来。钟晓楠笑了，她永远不用担心和赵颖晨聊到一半，对方会莫名其妙消失，因为她永远秉持着负责的态度，即使临时有事也要讲清楚才去忙。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道了晚安。
　　“你有好好吃饭吗？”钟晓楠突然问道。
　　“有的。”赵颖晨仿佛是怕自己不信似的，还发过来了几张图片——是她拍的一些美食的图片，有的是一人餐，量不大但很精致，很符合赵颖晨现在的吃饭风格；有的是多人餐，应该是和同事一起吃的；还有出去应酬时的大桌饭菜。看了这些照片，钟晓楠忍俊不禁，一边在床上躺着笑得有些发抖一边打字道：
　　“你挺闲的啊，什么你都拍个照片，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吃得好是不是？”
　　“为了回来馋你。”对面回答。
　　钟晓楠直接隔空对着手机扇了两记空气耳光，嘴微微抿着，向上翘了些弧度。若是此时往她面前放上一面镜子，钟晓楠会发现此时自己的脸上显露了些久违的稚气，这使得她看起来像极了当年高中时候的样子，无忧无虑，心中满怀对未来的向往。
　　手机的那一边，赵颖晨坐在酒店的桌前，电脑屏幕。今天忙了一整天，晚上还被迫去饭局上喝了一轮酒。同事已经因为疲惫而睡下了，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今天的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似的。看着对面的女孩给自己发来的略带顽皮语气的话语，她的表情没有变，平静的眼神却变得温和了那么一瞬，不再像刚才那么冷淡。但这份情感转瞬即逝，但从外表上看也很难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她合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右腿上，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盯着雪白的墙，不知在想什么。
　　原本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到现在却是有些不习惯了呢。在起身的前一瞬，她有些自嘲地心说。
　　希望她能尽快从失落中走出来吧。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在确认明天的闹钟是否订了的时候——实际上她也用不着定表，每一次她都比闹钟醒得要早——看了看日期，心中暗暗祈祷。